周瑩榮領一品誥命夫人,但卻賠了銀子和珠寶,她除給了朝廷義母慈禧三十萬兩銀子外,見身邊缺少值錢飾品與珍玩的慈禧,臉上時時被愁雲所籠罩,便將自己一套價值二十多萬兩銀子的首飾和幾十萬兩銀子從南方買來的寬十二屏高三米五的楠木萬壽屏風,孝敬了自己的義母,拿出價值十二萬多兩銀子的飾品送給了皇上的幾個妃子。銀子花到了地方,自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周瑩在朝廷內和慈禧周圍的人緣一日比一日好;到慈禧劫難一消,重返北京執掌權位時,周瑩的耳目和朋友已遍及朝廷和後宮。周瑩的威望達到如日中天地步,事業達到了頂峰,在地方官吏中更是一句話能轉動乾坤,與她有交往的官吏,幾乎無一例外地對她言聽計從。


    涇陽到鹹陽之間,隔了一條涇河,此河為鄭國渠與鄭白渠之水源,水深流急,在與鹹陽接壤的地方,東岸平原如鏡,西岸則塬高十丈以上,往來鹹陽涇陽間的行人商旅,必乘船渡河。自古官家在兩岸設渡收銀,一些窮人買不起船票,萬不得已時,膽小不會水的,繞道幾十裏在水淺處涉水而過,膽大會水者往往冒險泅渡湍流險波,每年都要淹死些許生命。周瑩早有在河上架橋想法,無奈河寬流急,無人能治住流沙濁浪。被皇上封為坐家道台後,周瑩找到涇陽縣知縣說:“涇河臨裏坡渡口,應免費讓兩岸百姓與往來商旅行人過渡,以減少窮人因付不起過渡錢,而每每發生落水溺死之災禍。”


    涇陽縣知縣為難道:“渡口所收之資,除用於船工薪俸,船隻打造修補外,尚可彌補縣衙不足之資,若免費過渡,其資何來?”


    周瑩道:“區區小數,何足掛齒,從免費過渡之日起,修造船隻,船工薪俸,均由我支付,至於縣衙不足銀兩,縣太爺自籌可也。”


    涇陽縣知縣拗不過她,隻好下令免費過渡,涇河修石渡從那時起,便成了一個過河不收錢的渡口。


    周瑩名聲顯赫,威震四方,做了許多有益於窮苦民眾的好事,受到周邊地區民眾的擁戴,成為一名真正的慈善家。


    在渭北地區,周瑩的人緣無人可比,但走出渭北,她也往往有鞭長莫及的感受。她所經營管理的商業,也在動蕩不安的時局中出現力不從心的困難局麵;接二連三的打擊,使她的資產遭受到嚴重侵害,損失十分慘重。她的揚州鹽業總號裕隆全和各地分號,前後受到衝擊,名震江南的裕隆全在一次搶劫中被強人一炬燒成了灰燼,大掌櫃朱少敏和二掌櫃錢榮不幸遇難,夥計作鳥獸散。任軍賢死裏逃生,回到安吳堡向周瑩做了報告。失去裕隆全這個招財進寶的總號,周瑩的財源一下塌了半邊天,就在她焦頭爛額之際,四川又傳來消息,川花總號因天旱庫存藥材幹燥,雷雨中遭電擊起火,總號被燒得一片焦黑。接二連三的不幸事件發生,使周瑩失去了往日的沉著穩健,機敏果斷,當年年終結算,周瑩第一次體驗到了虧損的心情和感受。


    陳文洛接到周瑩命他返回安吳堡的信函時,正在為洛陽土匪猖獗犯愁。因為在短短三個月內,他管理的商號店鋪三處遭到洗劫,傷了四名夥計,財產損失近九萬兩銀子,搞得人心惶惶,生意受到嚴重影響,正愁如何向周瑩交代。看完周瑩信歎道:“坐家道台麵臨嚴酷的現實,護國夫人變成了焦頭爛額夫人了!”


    1905年春,從上海傳來的消息,幾乎把周瑩打倒在地。坐鎮上海總號的項雲傳來消息:根據周瑩指示,他於一年前為陝西準備建造的洋布廠預訂的一百八十萬銀兩設備,在由德國運到上海途中,船遇到台風襲擊,沉沒在台灣海峽,船上人員和提供設備的代理商,全部葬身魚腹!晴天霹靂中,周瑩一下變得沉默寡言了!


    王堅和回到安吳堡的陳文洛等人經過多次商議,為防止事態擴大惡化,向周瑩提出建議:把上海、湖北、重慶、四川、甘肅等地全部資金撤回陝西,以防周瑩統治的商業王國陷入滅頂之災。周瑩經認真考慮和幾夜失眠後,最終還是咬牙同意了王堅、陳文洛等的建議。這樣一來,到1906年,周瑩的商業布局和實力能及範圍,被壓擠到渭北一隅的狹長地帶,由日進鬥金的全盛時期跌到日進銀千兩的窘境。她一度雄心勃勃的商號體製改革實驗,也因時局動亂,人心恐變而夭折,除袁中庸經營管理的安吳堡山西總商號外,連渭北與西安的總商號,也因商品流通渠道受阻而紛紛倒閉,她不得不把勉強維持生計的商號進行了大調整,保證堅守崗位相與們的生計。


    生意蕭條,經營規模不斷萎縮,造成的直接後果是:原靠周瑩為生的人紛紛離去,安吳堡往日的繁榮,轉眼成為秋風落葉的淒涼景象。


    然而,虎死不倒威,蛇大洞穴粗的傳統觀念,頑固地支配著世人的意識,在外人的眼目中,周瑩盡管失去了大片江山,少了許多銀兩,但家藏財寶,仍居陝西富豪商賈前列。而此時的周瑩,已經預感到自己末日將臨,處世為人一改昔日豁達豪爽作風,處處小心謹慎,出言斟酌,凡事能躲就躲,能推就推,把商業交往活動範圍局限在涇陽、三原、高陵、鹹陽、淳化、蒲城、臨潼、潼關等地界內。


    此時,周瑩的養女吳惠嵐已年至十八,長得出水芙蓉一般,周瑩財大氣粗時候,巨富商賈,豪門官吏登門求親者多如牛毛,幾乎踏斷周瑩門檻。周瑩為替女兒物色到一個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變心,能托付終身的女婿,沒少傷腦筋。周瑩年過不惑後,經常疾病不斷,前病好,後病生,老病愈,新病侵,總擔心一旦有個三長兩短,誤了女兒終生。當經濟情況急轉而下,她的商業王國陷入崩潰危險時候,她才做出抉擇,為吳惠嵐最終選定了婆家。


    周瑩決定,風風光光把女兒吳惠嵐送進婆家。為此,她將原準備為擇子立嗣後給兒子娶妻的財物,皆做嫁妝陪了女兒,另陪送土地二百畝,銀五萬兩,黃金一千兩。嫁女時,雖說今非昔比,但也風光無比,僅送嫁的車輛,一輛跟一輛,整整擺出幾十裏路。


    因嫁女而勞心勞力過度的周瑩,病臥在了炕上。吳尉武、吳尉夢見她行將耗盡東大院一門之財,怕他們將來從她手中得不到一點好處,正在向周瑩施壓,要她在還能自理時,立下文書,將她名下資產寫在吳氏門下。一生吃軟不吃硬的周瑩,見吳氏長輩乘己之危,落井下石,心如火焚,痛斥吳尉武、吳尉夢道:“我還沒死,你們作為長輩的,便盼我早進黃泉,以瓜分我的財產,你們趁早死了這條心。”


    與周瑩嫁女同時,西安商界因時局之變,引發出資金周轉困難,對周瑩仍懷有期待的銀號錢莊老板們,為能在亂世中挺過難關,選派出代表到安吳堡,懇求周瑩看在同行命運分兒上,能助他們一臂之力,從渭北商界同人手中融得一部分資金,幫助西安解決難題。周瑩苦笑道:“我已快到山窮水盡地步,還有什麽力量幫助同人們解難呢?為不使諸位希望而來,失望而歸,我隻能將渭北銀號錢莊諸公請來,你們當麵研究協商看能想出啥法子。”


    周瑩時常胸悶氣短,小腹疼痛,她強忍疾病的折磨,在安吳堡主持了最後一次業界會議,並以她個人的威信見證了雙方達成協議的全過程,渭北銀錢界在政局動亂之秋,冒著極大風險,為西安業界籌措到三百萬兩現銀,幫助西安同人渡過了難關。


    歲月的歌,唱到動情處,高潮迭起,激昂慷慨;唱到婉轉處,情真意切,動人心弦;而唱到尾聲時,悲悲戚戚,無限淒涼。周瑩的人生正應了這句詞兒,可謂是大起大落,悲喜交錯,跌宕起伏。當她臥炕不起的時候,她已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已經時日不多,當吳尉武、吳尉夢逼她寫文書的那一刻,她突然決定了自己人生之歌的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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