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沈初蓮心裏深愛著的是耿先知,她衝破重重阻力嫁給了他,“文革”結束後落日山莊物歸原主,耿先知並沒隨大流回上海,而是堅持留在了山莊。數年後,耿墨池在山莊出生,不幸的是耿墨池三歲時,耿先知英年早逝,拋下愛妻和幼子撒手人寰,一個原本幸福的家瞬間坍塌。在上海經商的夏牧野聞訊後趕到湖南,試圖代替耿先知照顧孤苦的沈初蓮母子,結果遭到沈初蓮的斷然拒絕。夏牧野不死心,在後來的四年裏苦苦追求著沈初蓮,給予她和幼子無微不至的照顧。當時的沈初蓮生活得相當清苦,為了讓愛子墨池有一個更好的成長環境,她在猶豫了幾年後還是別無選擇地嫁給了夏牧野。在離開山莊時,她提出了唯一的要求,就是死後要將自己的骨灰葬在後花園的海棠樹下,夏牧野除了答應也別無選擇,因為他實在是太愛這個女人了,一生不停地努力隻是試圖取代耿先知在她心中的位置,甚至不惜舉家遷往新西蘭,不想還是枉然。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在海外孤獨了半生的沈初蓮已不再是青春可人,她老了,多次想回國定居,無奈身體不允許。想必她也知道,即使回來了也什麽都變了,唯一沒變的是她對耿先知始終如一的愛情。這樣的愛情,一生有一次足矣。


    夜已經很深了,耿墨池還站在窗前一動不動,似乎陷入了久遠的沉思。我擔心他的身體吃不消,拿了件大衣披在他身上,說:“墨池,天色不早了,你剛出院,關上窗休息吧,你父親知道你來看他,一定很欣慰。”


    “唉。”他背對著我,一聲長歎,“可是我對父親一點印象都沒有,他走的時候我太小,什麽都不知道。我常想,如果父親還在世,母親一定比現在要幸福。我若有個完整的家庭,也許……我的境遇也比現在好,很多的悲劇都不會發生……”


    “墨池!”


    “我這一生的悲劇實在太多,連死都不能瞑目,不知道我前輩子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我對不起很多人,所以我不怪米蘭要置我於死地,我活該落到今天這個下場,隻是我保不了葉莎了,我真的沒有辦法了,你說得很對,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


    我感覺他話裏有話,正要追問,他緩步移到床邊,僵硬著身體躺了下去,什麽都不肯說了。我也不敢多問,默默地關上了窗戶,因為屋子裏有暖氣,窗戶一關上,玻璃上的雪花融了水,一道道無聲地淌下去。我開了床頭的台燈,昏黃的燈光照著窗外紛紛落下的雪花,一眼望過去,感覺那黑暗如深淵一樣無邊無際。耿墨池蜷在床最裏麵的角落裏,眼睛疲憊地合上又睜開,聲音低而微,“你走吧,我自己睡。”


    我站著沒動。


    四下裏很安靜,靜得連窗外的風聲都聽得到。


    耿墨池對我置之不理,過了一會兒終於沉沉睡去,我依偎在他身邊躺了下來,卻不敢碰他,遠遠地縮在一邊看著他睡,我才能心安。可是當我也昏昏欲睡的時候,他忽然在我耳畔悲愴地說了句:“但願明天早上我還醒得過來。”


    第二天早上,他醒過來了,安妮卻不見了蹤影。


    我們圍著山莊前前後後都找遍了,還是不見她的人,直到在書房的桌子上發現了她寫的便條,我們才知道她已經離開了山莊。她眼睛看不見,怎麽離開的?已經好些日子了,她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在來落日山莊的頭天晚上,我還跟她有過溝通,我問她到底有什麽事不能敞開跟大家談的,她先是沉默不語,後來又莫名其妙地反問:“你說犧牲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讓身邊的人幸福?”


    “不一定,你為什麽會這麽問?”


    “沒什麽,我就想知道你們是不是都愛我。”


    “那還用問嗎?你是我們的天使,”我握住她的手,試圖用誠懇的語氣打動她,“你的存在對我們每一個人都很重要,我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安妮答:“我也愛你們,我也可以為你們做任何事。”


    當時我看著這個奇怪的女孩,不明白她到底想說什麽。我沒有辦法跟她繼續談下去,她讓我感到越來越陌生。耿墨池也猜測,她肯定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們。


    果然,兩天後回到彼岸春天,安妮當晚就給我們扔了顆炸彈。


    她非常堅定地大聲對我們說:“我要結婚了!”


    事情果然沒有最糟糕,隻有更糟糕,耿墨池對安妮突然宣布結婚的態度是聽之任之,“你自己的路你自己走好了,別後悔就是。”他隻有這一句話,包括米蘭召開記者招待會,他也是聽之任之,而讓我很意外的是,記者招待會的頭天,瑾宜突然來到星城。


    我以為瑾宜是來看望耿墨池的,後來發現沒那麽簡單,瑾宜一來就被耿墨池叫到在水一方樓上的書房談話,兩人談了很久,關著門,我隱約聽到他們好像還有爭論。瑾宜從房間裏出來時,紅著眼眶,耿墨池黑著臉,我傻愣愣地看著他們,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你馬上回上海,這邊的事情我會處理,公司的人都來了。”耿墨池人很虛弱,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非常堅決,我從未見過他用這麽嚴厲的表情跟瑾宜說過話。印象中他對瑾宜始終是溫和遷就的,至少比對我溫和。


    瑾宜的樣子像要哭了,“我相信我爸若在世,他一定不讚成這麽做。”


    “你爸已經不在了!現在是我說了算!”耿墨池即便病著,仍然很強勢。我看得出來瑾宜是有些怕他的,低著頭,咬著嘴唇,很委屈的樣子。耿墨池這時目光瞟到了我身上,終於意識到還有我的存在,吩咐我說:“馬上給瑾宜訂張回上海的機票,送她回去。”


    我搓著手,不知所措,“出什麽事了,瑾宜才過來就走?”


    耿墨池瞪我一眼,“不關你的事就少問!”這家夥,對我說話從來就沒好語氣。但他說的我不敢不去做,不管我承不承認,我其實也有些怕他的,這是個炮筒子,惹不得。可憐的瑾宜,剛到兩個小時,行李還留在客廳呢,就得打道回府。


    機票訂好後,耿墨池還特意交代我:“你要看著她上飛機,否則唯你是問!”


    “……”


    送瑾宜去機場的路上,瑾宜一路都在哭,我問她什麽,她隻是搖頭。我不由得歎息,耿墨池和瑾宜的過去不是我能了解的,他們嚴守著那道防線,我永遠也別想知道他們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我隻存在於耿墨池的現在,至於未來……我心底泛起憂傷,我們還有未來嗎?


    非常意外,我在機場停車場居然碰到了剛剛下飛機的韋明倫以及耿墨池的律師黃鍾,此外還有另外幾個人,他們正準備上一輛商務麵包車,韋明倫先看到的瑾宜,遠遠地衝她打招呼,然後撇下同伴跑上來,那表情非常複雜,不知道是驚還是喜。


    韋明倫跟瑾宜走到一邊說話,似乎刻意避開我。黃鍾這時也走上前來跟我打招呼,我這才注意到他們那邊來的人裏居然還有兩個外國人,金發碧眼,衣冠楚楚。我頓覺氣氛緊張起來,因為我猜他們都是為米蘭召開記者招待會的事而來的,這麽興師動眾?


    我跟黃鍾是認得的,詫異地問他:“你們這是?”


    我不得不說,耿墨池的這幫死黨個個都是儀表堂堂氣度不凡,黃鍾雖然沒有藝術家的氣質,卻也是典型的精英範兒,對於我的問題他回答得很含糊:“我們來處理些事情。”繼而又不露痕跡地轉移話題,“墨池還好吧?聽說他要去美國做手術,什麽時候動身?”


    “不知道。”我有些不悅,這些人鬼鬼祟祟的,到底有什麽事瞞著我?我再看向不遠處的瑾宜,居然又跟韋明倫爭論起來了,還眼淚汪汪的……


    “你們都把我當傻子吧?”我冷著臉,沒好氣地說,“多大的事啊,不就是個記者招待會嗎?瞧你們緊張得,個個把我當間諜了!”


    黃鍾連忙賠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因為這事有點複雜,而且與你沒有關聯,墨池不想把你牽連進來,希望你體諒。”


    “你們反正都是一夥的!”


    黃鍾笑出了聲,“我們的確是一夥的,從小就認識,墨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那我呢,我在你們眼裏算個什麽東西?”


    “你是墨池最愛的人。”黃鍾回答得畢恭畢敬。


    我白他一眼,不理他了。


    這時瑾宜和韋明倫已經談完了,好像還達成了共識,因為我看到瑾宜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她明明剛剛還在哭。看樣子韋明倫比耿墨池懂得哄女人,他瀟瀟灑灑地走過來跟我說:“考兒,上我們的車吧,我們一起回去。”


    “不行,我還要送瑾宜上飛機呢。”


    “她都這麽大的人了,還要送什麽,她自己不會上飛機啊?”韋明倫一邊將我往他們那邊拉,一邊跟瑾宜說,“你路上多保重,快走吧,別誤了飛機。”


    瑾宜忙不迭地點頭,“我知道。”然後又看著我,笑了笑,“考兒,好好照顧墨池,你們什麽時候回上海,記得給我打個電話。”


    “真的不要我送啊?”


    “不用了,我又不是犯人。”


    這讓我沒話說了,隻好目送她進了機場候機廳。韋明倫則將我拉上了他們的麵包車,路上還交代我:“如果墨池問你瑾宜上飛機沒有,你就說上了。”


    我點頭,想想又覺得不對,“她當然會上飛機,難道她還不上?”韋明倫哈哈大笑,“是啊是啊,當然要上,墨池說的話誰敢不聽……”


    兩天後,米蘭真的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可是讓我大感意外的是,耿墨池搶在米蘭前一天宣布舉行新聞發布會,當然他本人沒有出席,是韋明倫以經紀人的身份代他出席的,同時參加的還有耿墨池的東家jpy唱片公司的代表,也就是當初發行love係列曲的出品方。原本耿墨池不讓我過去湊熱鬧,但我狠狠地發了頓脾氣,說他把我當外人,完全不把我放眼裏雲雲,他想了想,於是說:“你去下也好,免得你成天疑神疑鬼的。”


    新聞發布會設在某五星級酒店的會議廳,我坐耿墨池助理小王的車趕到現場時嚇一跳,酒店門口不僅聚集了很多舉著長槍短炮的媒體記者,還有不少樂迷等候在那裏,他們幾乎人手拿著一張耿墨池的專輯,還有的舉著海報和牌子,一見車子停下來就大聲喊著耿墨池的名字,什麽“我愛你”“我永遠支持你”之類的話不絕於耳。因為人太多,酒店出動了大批的保安,在門口兩邊拉起了隔離線,我大感意外,原來耿墨池這麽“偶像”。


    我問助理小王:“這些人怎麽知道我們要在這兒舉行發布會的?”小王跟隨耿墨池多年,見慣了這樣的場麵,很淡定地說:“他們有他們的渠道。”


    我默然。


    沒錯,我知道耿墨池有很多粉絲,聽說有的骨灰級粉絲隻要他在哪裏演出就追到哪裏,甚至於演出結束離開後,他住過的酒店房間也會被狂熱的追隨者訂下,我就曾經在網上看到過有粉絲將他在酒店用過的杯子公然拿到網上拍賣,我當時看到那個帖子還開玩笑地問過他:“那是你用過的杯子嗎?”他當時在邊上瞟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我怎麽知道,大約是的吧。”離譜的是居然還真有人買!他在日本的寓所附近,據說常年有粉絲在那裏溜達,試圖與耿墨池浪漫“邂逅”,他個人的官網、貼吧一直是各路粉絲聚集的地方,他的生日、血型、星座、體重、身高等個人信息被大家熱烈討論,如果誰能擁有他的簽名,那絕對是粉絲們極其豔羨的事情。


    可是從前,我並不是很關注這些事情,因為在我眼裏他不過就是個凡人而已,我愛他,跟他是不是什麽鋼琴家沒有關係,我固執地認為他是我一個人的耿墨池,與其他人也沒有關係,我是他的女人,不是他的粉絲。然而現在我不得不麵對這個現實,耿墨池不是我一個人的耿墨池,他屬於音樂,屬於鋼琴,屬於千千萬萬的樂迷和粉絲,我不可能獨占得了他,於是這越發地讓我難過,因為哪天他若真的離去,悲傷的何止我一人。我唯願這一天永遠不要到來。唯願!


    進入酒店大堂時,門口兩邊的粉絲快把我耳朵喊聾,因為人群中有人認出了我,“看,那是耿墨池的女朋友!”“哪個哪個?”“就是她,沒錯,我見過她的照片!”……然後呼啦一聲,兩邊的人紛紛朝我湧來,我嚇得奪路而逃,若不是有保安死守門口,我隻怕會被那些嫉妒得眼睛發紅的粉絲撕成碎片。進了大堂等電梯的時候,我問小王,隻是個新聞發布會,這些人至於這麽激動嗎?小王搖著頭說:“沒辦法,耿老師已經有兩年沒有公開露過麵,演出更是終止了有三年,樂迷們很想念他,昨天晚上我們才發的通告,你想想他們的本事有多大。”


    “米蘭知道嗎?”這是我最擔心的,她該不會來鬧場吧?


    “知道了也沒用,她不過是孤軍奮戰,我們這麽多人她奈何不了的。”


    我一想也是,耿墨池背後強大的幕後團隊可不是吃素的,但我仍然有疑惑,“那你們怎麽現在才出手呢?她鬧了可不是一天兩天。”


    三年前米蘭正是以此事要挾,逼迫耿墨池與她登記結婚,那時候耿墨池為了息事寧人被迫妥協,現在怎麽又想通了呢?


    小王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們先趕到八樓的貴賓室跟韋明倫他們碰麵,那兩個老外估計就是jpy公司的代表,得知我是耿墨池的女友,連忙很紳士地對我行吻手禮,嘰裏咕嚕地說了一通,我一個字都沒聽懂。他們是法國來的,jpy公司總部設在巴黎。韋明倫將我拉到邊上,特意交代我發布會開始後隻能以記者的身份進入現場旁聽,什麽話都不要說,也不要跟任何人搭訕,總之我當看客就可以了。說著他還吩咐旁邊的人給我象征性地掛了個工作牌,又給我戴了頂鴨舌帽,還架了副墨鏡,就差沒把我的臉給蒙起來了,小王的解釋是,剛才進大堂的時候已經有粉絲認出我,難保沒有記者不認得,而且我以前也在媒體工作過,說不定還會碰上熟人。


    “任何人跟你打招呼,你都不要理。”韋明倫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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