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小姐幾句話,便把鯉伴說得全無脾氣。


    甚至還讓他高高興興地去邀請人家出去逛街。


    聽到這個邀請,明月隻是問道:“現在?”


    鯉伴點了點頭,回答道:“當然是現在。”


    他的很是理所當然,但是明月卻想到了水戶藩的事情。


    水戶藩會收容舜水先生和他的兩位“家眷”,都是看在舜水先生的麵子上,不僅如此,他們三個明國的客人能夠在江戶通行無阻,都是有水戶藩的德川光國的信譽擔保、兜底。


    作為這個擔保的代價,就是三人無論誰出門,都是前呼後擁——最起碼的,明月小姐出門,她身邊也會有千代小姐這名武家的千金小姐陪同行動。


    不僅是出於安全上的考慮,還有監督行蹤的意思。


    就和德川家的將軍會派專人監督各家的大名在江戶的動向一樣,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明月看著鯉伴,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說。他似乎不知道人類中的那些麻煩事情。


    (他是個半妖啊。)


    直到這時,明月小姐才明白了他身體裏那另外一半妖怪的血液到底如何運轉。


    這或許就是妖怪和人類的不同之處。


    人類被各種規則所束縛,但是妖怪就不會被人類的規則束縛。


    他們天性就是如此。


    ——自由。


    明月小姐搖了搖頭,說道:“我可不能——獨自上街。”


    鯉伴說道:“我是滑頭鬼嘛。”他快步走上前去,打橫抱起了明月。


    “我是妖怪。”


    鯉伴橫抱起明月,跳上了圍牆,動作瀟灑地如同那花盆中的白鶴蘭一般優雅又美麗。


    “明月小姐,我來綁架你了。”


    他的眼中倒映著日光。


    “我來帶走明國的天女了。”


    明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捂住了臉。


    “我可不想被人看到。”


    “放心吧。”鯉伴非常有把握,“我對水戶藩的建築很熟的。”


    而且——


    他說。


    我是妖怪。


    滑頭鬼是一種能夠悄無聲息地潛入他人家中騙吃騙喝的妖怪,來的時候悄無聲息,走的時候也無人察覺。


    滑頭鬼這種妖怪的天賦技能,就是抹消自身的氣息。


    別說是騙吃騙喝了。


    從水戶藩裏麵帶走一名人類女子,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明月小姐,”鯉伴在屋頂上漫步,“別擋著臉啦,在這個地方,沒人看到您。”


    明月深呼吸一口氣,實在想罵人,但是等放下了蓋在臉上的衣袖,就見到了一排排鋪著瓦片的屋頂。


    這是江戶城的屋頂。


    街道上的人來來去去,河上的船隻往來,船上要麽載著不少的人,要麽就是載著許多的貨物。


    江戶城是依靠天下諸侯建立的城市,想要運轉這個城市,大宗貨物的運輸就必不可少。而運送這些活物,不是依靠牛馬,是建立在不同的河流支道上的船隻。


    江戶城,是建立在河流之上的都城。


    這個都城的每一個居民區都有集水點,而這些水則來自遙遠的山中的泉水。


    這些山上甘美的泉水,通過地下的管道流遍江戶城,讓人們能夠品嚐到甘美的山泉,而非是江戶就地挖井時的那些苦澀的地下水。


    ——江戶城臨海,地下水就是帶著海水的苦澀味道。


    站在屋頂上的鯉伴指著腳下的江戶城說道:“這個城市的人們不會抬頭去看屋頂。”


    所以在屋頂上是安全的。


    但是屋頂上並非沒有人。


    屋頂上有正在鋪設瓦片的瓦匠。


    “他們也看不到我們。”鯉伴說,“因為我是滑頭鬼,我這樣的妖怪,是沒有人能看到的。”


    哪怕帶上您——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您和我的存在。


    鯉伴說的信誓旦旦,而明月小姐已經呆住了。


    “這個城市,”明月小姐喃喃自語,“幾十年前,隻是一片沼澤啊。”


    然而,統一了天下的德川家康,讓天下的大名都來為自己修城,集天下之力,修建了這麽一座城池。


    “這是德川家的豐功偉績。”鯉伴還是懷抱著明月小姐,他剛才的舉動實在是太過荒誕,但是之後卻又沒有得寸進尺,看他的樣子,似乎更像是君子——


    但要說是正人君子,有完全不像。


    真要說的話——


    明月小姐想到了自己在平行時空裏學到的一個詞。


    “鯉伴,”明月說道,“我想站在地上。”


    “等一下。”鯉伴說道,“我有一個地方……我想帶您去一個地方。”


    然後,從下麵的河上駛來了一條船。


    撐船的船夫戴著鬥笠,遮住了大半張臉,但是看他的身材,比起船夫,更像是一個戰士。


    身材高大魁梧,就像是強壯的戰士。


    但是也不像是武士。就像是山野裏的莽夫。


    “船來了。”


    鯉伴說完了這話後,就抱著明月小姐從屋頂上跳了下去。


    他的動作輕盈,就像是長著翅膀的仙鶴,就像是雪花落在指尖。


    他落到船上的那刻,船連動都沒動一下。


    他不會比一片羽毛更重。


    等到了船上,鯉伴才讓明月小姐重新站到了地上。


    明月小姐站到了船上後,平複了下心情,整理了一下情緒和自己的思路,隨後,她才問道:“鯉伴,我現在該給你一巴掌,還是抱著你哭比較合適?”


    “您若是打我,我會心疼你的手。”鯉伴笑嘻嘻地湊了上去,他的鼻尖又聞到了桂花的香氣,“您要是生氣,不理我就是對我最大的懲罰了。”


    撐船的“船夫”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實在不想吃這種狗糧,又覺得堂堂奴良組的少爺居然這麽死皮賴臉的倒貼上去,也真是令人佩服至極。


    “船夫”又想到,鯉伴少爺沒迷上吉原的女人,在吉原散盡家財算是一件好事。但是他迷上的卻是明國來的女子。


    “船夫”見到鯉伴少爺的心上人時,為她的容貌驚歎,又為她身上與本國女子截然不同的衣著而苦惱。


    這位小姐的來曆不凡定當不凡,她身上的衣物不是什麽便宜的料子,花紋也很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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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有錢又有地位的人家才能養出來的小姐。


    而且對方——


    總讓“船夫”有一種“這是知書達理人家的小姐”的複雜心情。


    ◇◇


    “船夫”的心情再怎麽複雜,掩蓋在鬥笠之下也不被人察覺。


    明月則是覺得自己重新上了船,心情反而變得奇怪起來。


    “我本來——”明月看著兩旁的建築物,心情頗為複雜,“以為我不再想乘船了。”


    鯉伴陪著她站在船上,輕聲問道:“船不好嗎?”


    明月看著河岸兩旁的長屋,這麽一個長屋裏麵住著十幾戶人家,幾十號人,大家都過著毫無**權的生活。但是卻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恰當的。


    江戶城的居民密集程度太高了,幕府嚴令禁止各戶居民自己生火。想要吃用火炸的食物隻能去街上找小吃攤,而想要洗澡——這種需要大量柴火燒水的工作,隻能去澡堂。


    平民和武家都會去澡堂,至少在這一點上,雙方的立場是平等的。


    可山翁和舜水先生,是絕不習慣和一群人一塊去澡堂洗澡的。


    更別說是聽說此地的男男女女,不忌諱性別的混浴了。


    他們是堅決反對的保守派。


    結果兩相折中的做法,就是等夜深人靜之時,澡堂的客人全部離開後,延長營業的時間,留給三位明國來的客人單獨的泡澡洗漱的時間。


    山翁和舜水先生一般相約而去,而明月則是拉著千代小姐晚上去泡澡。


    千代小姐每次都仿佛是上刑一般躡手躡腳。據她說,是害怕人少的澡堂。至於其中的理由,是她小時候曾經在澡堂看到過怪異的景象,雖已記不得到底是什麽景象,但卻在心中留下了恐懼的心情。


    本來,若是如此,若是人多,她也無所謂了。


    可因為這是明月小姐的邀請,而她又是武家的女子,就算是丟命也不能在人前說自己害怕說不上來的模糊怪異,隻好硬著頭皮和明月小姐一起去了澡堂泡澡。


    一來二去,她也漸漸克服了內心的恐懼。


    隻是對安靜的澡堂實在是有些適應不良罷了。


    明月小姐也覺得有些抱歉,但她在這個江戶城中,隻和千代小姐熟悉,若是出行必須要帶上一個人,那也隻能委屈她了。


    千代小姐不怕麻煩,她隻怕自己幫不上忙。


    雙方就在互相體諒中加深了友誼。


    這些事,明月當然沒必要告訴鯉伴。


    她隻是從長屋想到了**這件事,然後又衍生出來了關於澡堂的想法。


    她喃喃道:“江戶的人還真多啊。”


    鯉伴頗為得意的問道:“江戶是這個國家最大的城市,人也是最多的。”


    他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得意地樣子就這座江戶城是他的一樣。


    或許在某種方麵也是正確的。


    “這個江戶城白天是人的,夜晚——”鯉伴興致勃勃地說道,“是我們妖怪的。”


    “船夫”聽到了鯉伴的話,覺得這位小少爺說得還是挺準確的。畢竟夜晚的江戶城,無論大小妖怪,都已經歸了奴良組。


    但是鯉伴並不是傲慢的妖怪,也不是手握大權,就囂張跋扈的那種麻煩的領頭人,就算擁有了整個江戶城“夜晚”(妖怪)的統治權,可鯉伴也依然是往日的那個瀟灑不羈的


    說這話的時候,卻像是在刻意的炫耀。


    ——就像是雄孔雀花枝招展的求偶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加班……太累了,隻有這麽一點。


    寫點小甜餅回複一下心情。


    大家晚安,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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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補完這一章,2019年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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