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霓參加完一個小型演唱會,在一大堆人的簇擁下從後門離開。她戴著一個碩大的墨鏡,低著頭害怕被狗仔偷拍。她初嚐出名的滋味,開始很得意、開心,但越到後麵越覺得是負擔,沒完沒了的工作,私人時間幾乎為零,平時也不敢隨便出門,害怕被狗仔偷拍。為了不引起注意,出去的時候工作人員都分開離去,夏霓就帶了助理小林,但到了停車場還是被狗仔隊發現。一大群拿著攝像機的人朝她衝來,小林根本抵擋不了。夏霓趕緊往另外一個出口跑去。這時一輛黑色的車停在麵前,車門打開,駕駛座上的人對她說:“快上來!”


    夏霓猶豫了一會兒,回頭看到狗仔隊正追過來,便鑽了進去。


    “差點又上頭條了!”江睿半開玩笑道。


    夏霓取下墨鏡,並未有絲毫感激:“你怎麽老是陰魂不散?”


    江睿哈哈大笑起來:“你對恩人都是這樣講話的嗎?”


    “看是誰了。”


    “你的演出隻要我有時間都會來看。”江睿說,“剛才我就坐在台下。不過你唱歌很投入,根本不看觀眾席。”


    夏霓沒說話。


    “上次的救災義演,你穿的是黑色的長裙。上上次的草莓音樂節,是朋克裝扮。還有上上上次的……”


    “你怎麽這麽清楚?”


    “我都說啦,隻要我有時間都會去看。”


    “是梁孟把我的行程給你的吧?”


    “不需要他給,網上關於你的行程也是鋪天蓋地。”


    夏霓歎了口氣道:“你這是何必!”


    “哈哈,我知道我一把年紀,再說什麽愛情之類的會有些荒唐可笑。”說到這江睿頓了頓,車子轉了個彎,“但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而且還是不靠譜的一見鍾情。”


    “我跟你初戀女友很像?”夏霓搞不清楚他到底喜歡什麽,隻能胡亂猜測道。


    “我年輕的時候交過很多女友,但沒幾個記得清楚。”


    “原來是花心。”


    “妻子是家裏介紹的,我以前一直覺得愛情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是奢侈品,家族事業更重要,門當戶對才是我該選擇的。”江睿說到這,像是自嘲般地笑笑,“但現在卻有種返老還童的感覺,像個年輕小夥子似的,突然很想認真地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並照顧愛護她一輩子。”


    “情話講得不錯。”夏霓看車子快到自家小區,又重新戴上墨鏡,“但我不是給顆糖就能開心的小女孩了。”


    江睿看著夏霓離去的背影,下車點燃一支煙靠在車門處,直到看到十一樓那扇窗戶亮起暖黃的燈光,才放心地摁滅掉煙頭,鑽回車離去。


    2


    楚小語已經連續一周沒有出現在公司,江睿每次上班看到她空落落的座位,都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他毫無掩飾地說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楚小語震驚失望的表情至今還殘存在他的腦海裏。她的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他卻隻能幹看著,那個時候再多的安慰也不過是畫蛇添足,顯得多餘。從那天起楚小語就沒在公司裏出現過,沒有請假,沒有辭職。公司明文規定,如果無緣無故曠工三天以上,就會直接被開除。


    楚小語沒再去公司,又恢複了以前糜爛的生活,每天呼朋喚友,參加聚會,流連於各個會所,晚上喝醉了直接在酒店開房。索性她父親現在正在歐洲出差,對於她的事情一無所知,當然,如果江睿也沒說的話。


    晚上她不再去楊澤升的酒吧,現在她怕見到他,和一些酒肉朋友每天混在一起。她想過找林妤和夏霓出來喝酒,但站在廣場,看到巨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夏霓最新的單曲,她放棄了這個想法。那晚她在led屏幕下駐足良久,看著載歌載舞的夏霓,化著濃豔精致的妝容,聲音也被處理過,聽不出一丁點瑕疵。她卻開心不起來,似乎她的兩個好友都過得比她好,這種好不是用金錢來衡量的。林妤從最底層的小員工做到如今的助理總監,她還清楚記得,就在一年多前林妤還抱著她大哭,向她訴說工作上的種種不順。就連她一直不看好的夏霓也熬出頭,成為現在炙手可熱的歌手,一切看上去都太過不現實。她們兩個似乎昨天還是抱怨事事不順心的好友,今天就成了好得快不認識的某某。


    楚小語發現臉上有些濕,伸手去摸,才發現自己在哭。是呀,她們似乎都不再需要自己了!以前她還可以仗著家世好,送她們平時買不起的奢侈品,帶她們進高檔餐廳,送她們漂亮禮服。可這些東西現在她們自己也能擁有得起,原來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錢啊!


    楚小語蹲下身,胃裏泛起一股惡心,還沒反應過來就吐了出去。幸好她的朋友趕了過來,見她醉成這樣,急忙扶著她上車。夏霓精致漂亮的臉還在大屏幕上閃爍,有那麽一瞬間,楚小語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


    如果自己能像夏霓那麽漂亮,江睿是不是就會喜歡自己了?


    3


    公司周末組織野餐,聚餐的地點在郊外。現在正是春天,鬆軟的泥土上青草茵茵,還開出了紫色黃色的野花。遠處有一條河流,對麵隱約可以見到一些農家。大家都帶了帳篷,準備晚上就在這裏紮營。


    女同事們都顯得特別興奮,拿出手機相機自拍,然後讓男同事幫忙合影。林妤見鄭梓晨提著一大包燒烤用的食物,便放慢腳步等他走過來,裝作不經意地問他:“你拿這麽多東西,要不要幫忙?”


    “怎麽能讓你們這些小女生拿?”


    林妤想說自己可不是小女生了,但話到嘴邊卻成了“挺會憐香惜玉的嘛”。


    林妤二十二歲的時候認識鄭梓晨,那時候真的是一個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的小女生,連複印個文件都需要別人幫忙。可現在公司一批批的新人進來,老人留的留走的走,林妤也成了成熟幹練的職場女性。但在鄭梓晨心中,她還是初次見麵的那個小女生。


    鄭梓晨今天穿一件白色的襯衫,敞開著,沒有扣扣子,露出裏麵同樣是白色的背心,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剛出校園沒多久還停留在少年時期的男生。林妤喜歡和他走在一起,也喜歡和他說話,看他笑,這種飽滿的不斷發脹的喜歡在她心裏醞釀著。但她害怕一說出口,最後連朋友也沒得做,隻能在彼此安全的範圍裏保持距離。


    男同事負責生火洗菜,女同事負責烤菜烤肉。春天本來就是個容易動情的季節,幾個同事之間曖昧不明的情愫大家都看在眼裏。新來的一個男同事小謝,一直被大家調侃對林妤有意思。好事的幾個男同事讓小謝端著切好的土豆片去給林妤,林妤正和女同事站在燒烤架前烤肉,小謝臉羞得通紅,把土豆遞到她麵前時,後麵的男同事開始起哄。林妤一陣尷尬,小謝也不好意思起來,兩個人瞬間被推進大家的輿論漩渦。


    “哈哈,這土豆誰切的?切這麽厚是要用來打人嗎?”鄭梓晨突然出現在小謝和林妤中間。他手探進裝土豆的籃子,一句話瞬間把尷尬的氣氛打破。林妤鬆了口氣,但心裏不免又多想起來。


    吃完東西,大家猜拳,誰輸了誰洗碗。林妤第一把就出局,然後就是鄭梓晨。


    “沒想到又是我們兩個!”鄭梓晨端著裝碗筷的盆子,並肩和林妤走在一起。


    河邊堆積著很多小石頭,林妤穿的是高跟鞋,結果一個不留神,腳崴了一下,差點摔到河裏去。幸虧鄭梓晨伸手及時拉住,但是被林妤帶了一把,沒站穩,一下跌進了水裏。


    林妤尖叫一聲,立刻把高跟鞋脫掉,踩水進去將他扶起,鄭梓晨的衣服和褲子都打濕了。


    “對不起!”林妤抱歉地說。


    “沒事,你沒摔到就好。”鄭梓晨把外麵穿的襯衣脫下來,裏麵的背心也濕了一半。林妤對他說:“快去把衣服褲子換了,感冒了我罪過就大了!”


    鄭梓晨點頭說好,“我叫其他人過來幫你洗碗。”


    林妤的眼睛掃上鄭梓晨裸露的手臂,並不是因為他的身材好,而是她在手臂上看到一個條形碼的文身。


    “你有文身?”林妤沒想到鄭梓晨身上會有這種東西。


    鄭梓晨側過臉摸了摸那個文身,笑道:“年輕不懂事的時候弄的,洗掉的話太痛,就讓它留著了。”


    “為什麽要文個條形碼?”林妤好奇地湊近去看,鄭梓晨想退後不給她看都來不及了。


    “上麵有寫字?”說完林妤就接著念了出來,“aiyq。”她疑惑地抬起頭來,“這什麽意思?”


    鄭梓晨的臉色瞬間尷尬起來,正想著該怎麽解釋,林妤已經破解出來:“ai是指設計軟件吧?”公司的廣告設計師都會ai,林妤以為這個ai是那個意思,“你還真是工作狂啊,居然把ai兩個字都文到自己身上了!”


    看著林妤一臉認真的自我解釋,鄭梓晨不禁覺得好笑起來。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用手刮了下對方的鼻子:“你真是傻得讓人不得不喜歡啊!”


    林妤的臉瞬間紅得像個西紅柿,眼睛看向別處,支支吾吾起來:“你趕快去換衣服吧!”


    鄭梓晨見她害羞,便不跟她開玩笑,說了聲“好”,然後拿著衣服先回去了。


    晚上大家聊了會兒,打了幾局牌,就回各自的帳篷睡覺去了。林妤還因為白天鄭梓晨的事睡不著,那句“你真是傻得讓人不得不喜歡啊”不斷在腦海裏重複播放。如果她當時膽子能大些,哪怕能開玩笑地反問一句“那你喜歡嗎?”也許她和鄭梓晨之間就能得到新的發展。


    林妤旁邊睡著的女同事打起了輕微的鼾聲,她坐起身,找了件外套披在睡衣外麵,輕手輕腳離開了帳篷。郊外的晚上很冷,外套單薄,林妤一出去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隱隱約約地,她看到草地不遠處坐著個人影,她看到煙頭冒出的紅色火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的預感告訴她那是鄭梓晨,可以說是沒來由的肯定,但男同事不止他一個人會抽煙。她抱著碰運氣的心態走過去,待走近後看到熟悉的發型和衣服後,林妤喊了聲,“鄭梓晨。”


    對方回過頭來,見到林妤,臉上露出笑,隨即摁滅煙頭。


    “你也睡不著?”


    “是啊。”林妤在他旁邊坐下。一陣風吹來,周圍的草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裏麵蟲子的細微叫聲襯托得周圍更加靜謐。


    “人年紀越大睡眠越少了!”鄭梓晨感慨道,“以前是怎麽睡都睡不夠,工作忙不過來時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有個完整的周末好好睡上一覺。”


    “那如果給你機會選擇,一個好的睡眠和今時今日的事業成績,你會選哪個?”


    鄭梓晨立馬笑道:“當然是後者。”


    “所以好的睡眠對於你的重要性並不大啊!”


    “不是不大。”鄭梓晨隨手拔了一根草莖,“而是我為了後者才付出了前者,人都是向前看的,不可能再回頭去了。”


    林妤揶揄道:“很有哲理的樣子。”


    “就像我反過來問你,這兩者之間你會選擇什麽,你肯定也是後者。”鄭梓晨盯著林妤說,“我們都是心有猛虎的人。”


    隨後兩人沉默下來,在草地上靜靜地坐著。鄭梓晨問林妤冷不冷,如果冷,可以靠近他坐著。林妤猶豫了一下,然後把身體移過去。鄭梓晨順勢把手臂伸出來說:“如果累了,可以靠著睡,不用客氣!”


    在這樣的夜晚裏,空曠的草地上就坐著林妤和鄭梓晨兩人,曖昧的氣氛上升到極致。林妤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厲害,幸好現在是晚上,在夜色完美的偽裝下,她的臉即使紅起來也不會被發現。林妤把自己的頭靠在他的胳膊上,晚風吹拂起她的發梢,不管曾經、未來,此時此刻她真的希望這一刻可以天長地久,永遠永遠不要消失。


    4


    夏霓每天都能收到江睿送來的一束雛菊,助理小林不無羨慕地說:“這個送花的人也真是有心了,已經連續送了一個月,也沒留姓名!”


    夏霓不吭聲,雖然沒寫送花人的姓名,但她知道對方一定是江睿。在梁孟的撮合下,夏霓和江睿也一起吃過幾次飯。江睿的確是個紳士,說話和行為舉止都讓人感到舒服,即使夏霓心裏有意排斥他,在接觸的過程中也漸漸瓦解掉了。但她心裏很清楚,無論出於哪方麵,她都不會喜歡上江睿。每當她低頭看到手腕上的手鏈,腦海裏就會浮現出關嘉年的身影,自從分手後兩人再也沒有任何來往,她對他的所有事都一無所知。她去找過他以前的一些朋友,但大家都表示很久沒跟關嘉年聯係,對他的行蹤也一無所知。關嘉年似乎真的從她的世界裏,徹徹底底地消失掉了。


    五月份有個特別的演出活動,夏霓被邀請擔當表演嘉賓,同去的有很多大腕。這個機會是公司好不容易替她爭取到的,但越是關鍵時刻,夏霓就容易掉鏈子,錄完音回家後就開始高燒不退,公司隻好把之後的活動取消掉,但無論如何五月份的那場演出不能推掉。


    夏霓在醫院待了幾天就嚷著要回家,她受不了醫院壓抑的環境和刺鼻的消毒水味。家裏沒人照顧,每天小林按時送飯菜過來,但夏霓根本吃不下,整天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小林有她家裏的鑰匙,所以她可以放心地睡過去,不用擔心給她開門的問題。


    上午夏霓醒來了一次,迷迷糊糊中聽到外麵門鎖的響動。她想著小林又來了,就沒起身,一會兒又睡了過去。再次醒來已經十二點,她肚子有些餓,卻沒什麽胃口,床頭櫃上放著要吃的藥,杯裏卻沒水了。她隻好掙紮著爬起來出去倒水,打開房門,正對著門的客廳桌上那束清新的花瞬間映入眼簾。


    是小林帶來的?


    但走出去看到鞋架上擺著的男鞋,她就知道不是小林了。


    “你醒了?”江睿袖子挽到手肘以上,一身休閑裝扮,剛理了頭發,看上去精神奕奕。


    “怎麽是你?”夏霓問,“小林呢?是她把鑰匙給你的?”


    “她今天有事,所以我才來的。”


    “她有事也輪不到你啊,你難道不工作嗎?”


    “等你病好了,我再回去上班。”


    “什麽?”夏霓還想多問,就被江睿推到沙發上坐下,“你現在是病人,別說那麽多話。你放心,我隻是單純來照顧你的,不會對你怎樣。”


    夏霓又看到那束雛菊:“這花是你帶來的吧?”


    “喜歡嗎?”江睿說,“以前看過一部電影,裏麵的男主每天都會送女主一束雛菊。”


    夏霓皺了下眉:“看過。不過最後那個男主死了,女主也成了啞巴,是個悲劇。”


    江睿愛憐地摸了下夏霓的頭:“放心,那種事不會發生在你身上,你會一直好下去。”


    夏霓對江睿的溫柔有些無所適從,低頭看到他挽起的袖子便問:“你在廚房做東西嗎?”


    “是啊。牛奶鯽魚湯,鯽魚是我一大早去市場買的新鮮的,帶到你家才殺掉煮的。”江睿說,“聽說你不怎麽吃東西,不管怎樣還是要善待自己的胃,不要弄壞了身體。”


    夏霓冷冰冰道:“你不要對我這麽好!”


    江睿站起身來,用溫和的聲音笑著說:“放心,對你好我不收費的。”說完就去廚房看湯了。


    江睿端出魚湯,夏霓卻說不想喝。


    “好歹我也費了這麽大力氣弄的,喝幾口也好。”江睿用勺子舀出一勺說,“你是要自己動手還是我喂你?”


    夏霓隻好接過,用調羹慢慢喝。見夏霓開始進食,江睿心滿意足地說:“女孩子還是吃東西的時候最可愛。”


    “你對你前妻也這麽溫柔嗎?”夏霓忍不住問道。


    江睿一下笑起來:“我和前妻在一起的那幾年,我從來都沒進過廚房。”


    夏霓一臉的不信:“那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飯菜?”


    “結婚之前我就會啊!結婚後妻子在家做全職太太,回家飯菜什麽的全是現成的。”


    “那你就沒為她做過?”


    江睿搖搖頭,輕輕歎了聲氣:“我和我前妻沒什麽感情的,是雙方父母介紹的。”


    夏霓便默不作聲了。


    夏霓在家休養的那幾天,江睿每天準時來她家裏做飯,然後清理垃圾,帶一束雛菊,規律得就像牆上的時鍾,一分一秒都被調整好。但除此之外他從不做多餘逗留,夏霓的心也開始動搖起來。


    “你不去上班,公司的事誰處理?”夏霓問他。


    “公司招那麽多人進來可不是吃閑飯的。”江睿正在給她削梨,“我請了一個長假,其實我有辭職的打算。”


    “辭職?”夏霓一驚,“該不會是因為我吧?”她說完後也被自己大膽的猜想嚇了一跳。


    “哈哈,我在公司待了將近二十年,有些累了而已。我感覺自己最好的時候全部給了工作,好像都沒有享受到生活。”


    “那你辭職後是打算環遊世界嗎?”


    “倒是挺想的。”說到這裏,江睿抬頭看了看夏霓,“不過一個人環遊世界挺孤獨的。”


    夏霓別開頭去,轉移話題道:“五月份我要參加一個活動,我是表演嘉賓,你要去嗎?”


    “你這是邀請我去?”


    夏霓並未正麵回答:“如果你要去,我可以讓工作人員給你留個座位。”


    江睿的臉上浮現出笑容:“你的表演我當然要去看。”


    和江睿待在一起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江睿之於夏霓就像是一個長輩,對她的一切都願意包容疼愛。不似和關嘉年一起轟轟烈烈,好像要把每一天都活成電視劇。但夏霓覺得這種簡單平和的相處方式也不錯。


    送江睿離開時,夏霓在門口叫住他。


    “怎麽了?”江睿回過頭。


    “下次別帶雛菊給我了?”夏霓笑道,“我還是更喜歡玫瑰一些。”


    “我一直怕你覺得玫瑰俗氣。”


    “我就喜歡俗氣的東西。”夏霓對他叮囑道,“路上開車小心點!”說完就拉過門關上。


    江睿在原地站了會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差點沒高興得叫出來,那一刻他真想通告天下。在他將近四十年的人生裏,終於嚐到戀愛的滋味是怎麽回事,但願還不算晚。


    5


    五月份的演出即將到來,夏霓給林妤和楚小語分別寄了門票,告訴她們務必要去。楚小語離開公司的事還沒有告訴她們,開車去接林妤的時候才告訴了她。


    林妤先是驚訝,她沒料到楚小語居然喜歡上了自己的上司,然後又發生了後麵那一係列的事。她見楚小語麵無表情地說完,也拿不準是她放下了還是沒放下。


    “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林妤問。


    “不知道。”楚小語說,“我估計要去國外進修吧,這是我爸給我安排的。”


    “去國外進修也挺好。”


    楚小語卻沒再答話,林妤覺得有些尷尬,一些時日沒見,楚小語似乎變了很多。


    夏霓給她們的票都是貴賓席,離舞台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表演嘉賓。林妤看到許多年少時曾喜歡過的偶像在台上出現,差點沒像個小女生一樣尖叫出聲。


    “是xx呀!。”林妤興奮地抓住楚小語的手,“中學的時候她每張專輯我都買。”


    楚小語無語地說:“你待會兒可以去後台,讓夏霓幫你要她的簽名。”


    林妤瞬間睜大眼睛興奮地問:“可以嗎?”


    “夏霓現在和她是一個圈子的人,如果要的話肯定能要到啊!”楚小語轉過頭跟林妤說話的時候,眼光正好瞥到同一排座位的其他觀眾。那瞬間楚小語看到一個跟江睿長得很像的男人,不過光線很暗,她並不能確定。


    林妤還沉浸在興奮中,沒注意到楚小語的不對勁。後來的節目楚小語便一直分心,她很想看清楚那個跟江睿很像的男人是否就是他,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江睿不會出現在這種場合,自嘲地笑自己多心了,但注意力已經無法集中。


    演出結束後,大家起身紛紛朝外走。楚小語趕緊快步走到前麵,但那個男人卻不見了。是已經走了嗎?楚小語有些失落地想著。


    “小語,別走那麽快,等等我!”林妤從後麵追上來,挽住她的胳膊,“夏霓給我發短信,說她公司要給她舉辦一個慶功宴,就在附近,讓我們直接去那找她。”


    楚小語點點頭說好,但眼睛仍舊不甘心地繼續在人群裏搜索著。


    到達指定地點,林妤和楚小語說出自己的姓名,侍者便帶著她們到所在房間。推開門,裏麵的歡笑聲瞬間把她們帶入另一個世界。夏霓被眾星捧月地圍在中間,周圍是她公司的工作人員,然後楚小語瞬間怔住。


    她在人群裏看到了江睿!


    他手裏拿著一大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走到夏霓麵前,把花送到她手裏。夏霓露出開心的笑容,兩人互相擁抱在一起。周遭的人起哄起來,兩人臉上卻是顯而易見的幸福神情。


    林妤走了幾步,發現楚小語沒跟上來,回過頭去問她怎麽了。


    楚小語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江睿和夏霓身上。難道他之前口裏所說的喜歡的人是夏霓?可是他們兩個人怎麽會認識?楚小語感覺自己的大腦一團亂,她想起在江睿車上聽到的夏霓的歌,想起他誇讚歌曲時臉上的笑容。許多事重合在一起,眼前一個是自己的好友,一個是自己喜歡的男人,楚小語覺得此時此刻狗血之極。她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去,任林妤在後麵怎樣叫她,她都沒有回頭,就那樣直直地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這間充滿歡聲笑語的熱鬧之所。


    林妤追出去,楚小語已經下了樓。她在上麵叫楚小語,見沒反應,便跟著追過去。


    “小語!”林妤拉住要繼續往前走的楚小語,“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楚小語回過身,臉上全是眼淚。林妤驚訝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那個和夏霓在一起的男人!”


    “那男的怎麽了?你認識?”林妤也不知道夏霓和那個陌生男人的事,之前看到他倆那麽親密也很是吃驚,她還以為這輩子夏霓除了關嘉年,不會再對其他任何男人產生興趣。


    “他就是江睿,就是我的上司,就是我喜歡的那個人!”楚小語一口氣說完,感覺自己的力氣也跟著被抽離了,她開始抽噎起來,“為什麽偏偏會是他們兩個?”


    “你別哭!”林妤一隻手抱住楚小語,把她迅速帶離這裏,“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再說,我們慢慢說,別傷心。夏霓是我們的好朋友,一切都會得到解決的。”


    林妤從來沒有這麽心慌過,她從來沒見過楚小語這樣。三個人中一直是楚小語如魚得水,從大學時候開始,她就一直不缺乏優秀的追求者,家世又好,人緣也好,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每次都是她陪自己和夏霓喝酒,聽她倆抱怨,一直都是。現在楚小語卻趴在她的肩膀上哭泣抽噎。出租車駛向大橋,林妤透過車窗看到外麵的夜景,風從打開一條縫隙的窗戶裏灌進來。林妤需要清醒,她還不太理得清究竟發生了什麽。她沒想過她們三人有一天會因為男人而產生問題。手機在口袋裏震動,夏霓在那邊問林妤她和楚小語在哪裏,慶功宴已經開始了,怎麽還沒出現。


    林妤張開嘴,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過了良久,直到夏霓開始不耐煩起來,她才緩緩地從嘴裏說出一句話:“我們突然有些急事,就先走了,抱歉忘了跟你說!”


    夏霓在電話那頭生起氣來,大聲質問道:“什麽急事?你們兩個都有急事嗎?不是說好了要來參加的嗎……”


    沒等夏霓說完,林妤就掛斷了電話。


    手機裏傳來一陣忙音,夏霓愣在原地。她心裏開始湧出一股不好的預感。背後的大門裏,人們正在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夏霓突然覺得自己離那扇門好遠好遠,直到江睿出來找她,問她怎麽在外麵還不進去。


    夏霓吸了口氣,強顏歡笑道:“沒什麽,隻是朋友突然說不來了。”然後在江睿的攙扶下,重新投入到人群的熱鬧中去。


    6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有行人為了避雨,站在咖啡館外的屋簷下。夏霓轉頭透過玻璃,看到一對小情侶站在外麵。他們的頭發都打濕了,女生從包裏掏出手帕給男生擦,男生推脫了幾下,才小心翼翼地用它擦了擦頭,但也隻是淡淡地拭一遍,生怕弄髒女生的手帕。夏霓突然想起那句歌詞,“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和你一起躲過的屋簷”。


    “小霓。”坐在對麵的林妤連叫了好幾聲她的名字,她才緩緩回過神來。


    夏霓卻完全不在狀態地說:“還是青春期裏的愛情最美好,單純無邪,就像天上的白雲。”


    林妤歎了口氣道:“我隻是把事情的起因講給你聽,並沒有別的意思。畢竟這件事你和小語事先都不知情,也沒有誰對誰錯。”說到這裏林妤頓了頓,“不過小語那天真的很傷心。”


    夏霓沒吭聲,又轉過頭看那對小情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涼掉的咖啡。


    林妤見她沒有要聊下去的欲望,便拿出手機看有沒有新消息。


    “那你來告訴我這些的目的是什麽呢?”夏霓突然開口道。


    林妤抬頭正好對上她的視線,夏霓毫無表情,等待林妤的下文。


    “小霓,你誤會了,我不是來質問你!”林妤解釋道,“隻是覺得有必要把這件事告訴你,畢竟我們三個以後還要見麵。”


    “難道為了一個江睿,她就要和我鬧翻不成?”夏霓諷刺道,“她可以一天喜歡上一個人,怎麽就偏偏對江睿上心了呢?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她的那點破事。”


    “小霓……”林妤忍不住打斷她,“話別說得這麽難聽!”


    “我在說事實。”夏霓說,“她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但是江睿現在是我男友,我不敢保證以後,但現在他是。我也不會因為楚小語就和他怎樣,如果楚小語非要因為這件事跟我鬧翻,也算我看錯她了!”


    “你怎麽說話也這麽狠?”林妤無奈道。上次楚小語抱著自己大哭,狠話也是一摞一摞的,什麽再也不要和夏霓見麵,再也不要做朋友之類的,聽得林妤都害怕起來,她害怕三人真會因此連朋友都沒得做,“我們三人間的友情難道還比不上那個人?”


    “你錯了,林妤!”夏霓正色道,“不是比不比得過誰,而是我們三人之間的信任出現了危機。今天就算沒有江睿這事,以後也會因為其他的事和人走到這一步。”


    “我不懂。”林妤說。


    “不懂也沒關係。”夏霓拿起包,“我還有很多事要忙,你也快回去上班吧。這件事真沒什麽好說的,如果你以後還想跟我做朋友,就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小霓——”林妤在後麵叫她。但夏霓已經走出咖啡廳,撐開雨傘,鑽進了密密麻麻的雨中。


    這雨什麽時候開始下這麽大了?夏霓心裏想著。她不喜歡下雨天,一直都不喜歡,雖然有些人覺得雨天浪漫,但對於童年時候的夏霓卻是一場災難。每到下雨,家裏就會開始漏雨,她和媽媽要找出家裏所有的盆盆罐罐放在漏水處。晚上睡覺時隻聽見滴滴答答的漏水聲,在夏霓心中那是貧窮的聲音。那時候她就暗自發誓,以後一定要住寬敞明亮的大房子,再也不要回到那個小弄堂。大學時期的學費全靠夏霓自己承擔,林妤和楚小語常常驚訝,她可以一邊玩一邊拿到專業課第一名的好成績。因為沒辦法啊!她必須得到第一,才能拿到學校裏的全額獎學金。大學的時候她就開始在外麵做兼職,累得不行的時候回到寢室,就看到林妤和楚小語躺在床上,邊敷麵膜邊玩電腦。人和人生來就是不同的。她們是好朋友,哪怕此時此刻她們中其中有一個出了什麽事,她都會盡全力幫忙,但那種微妙的心理差距讓夏霓無法把江睿讓出去。


    憑什麽楚小語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她辛辛苦苦費勁周折得到的金錢和地位,楚小語一出生就能擁有。她拚盡全力,拚得一身傷痕想要維係的愛情之於楚小語而言,卻可以遊刃有餘。所以這一次夏霓態度強硬,做出毫不讓步的態度,隻是想證明一件事,沒有人可以一帆風順,不付出代價地擁有一切。


    7


    甜品店的裝潢已經全部弄好,名字是鄭梓晨取的“月白”。招牌也是他設計的,做好派人送過來。易晴站在店外,看工作人員忙著把招牌掛上去,有一種自己孩子即將出世的興奮。下周她的甜品店就要開張了,她已經印好很多傳單,到時候雇幾個兼職幫忙派發。店不大,易晴隻請了兩個店員。


    招牌掛好後工作人員便離開了,剩下易晴一個人。她打電話向鄭梓晨道謝,問他晚上有沒有時間,想請他吃飯。鄭梓晨在那邊猶豫,易晴便說:“你幫了我這麽多忙,要是不請你吃頓飯,我會良心不安。”鄭梓晨便答應了。


    易晴顯得很開心,回家見離晚上吃飯的時間還早,便穿上圍裙在廚房裏做蛋糕。麵粉、雞蛋、牛奶等在瞬間都沾染上了魔力,易晴心情很好,一邊攪拌一邊輕哼著歌。把蛋糕放進烤箱後,她就開始換衣服、化妝了。


    做完這一切準備,她就提著烤好的蛋糕出門了。


    易晴特地把餐廳定在他們以前在一起時常常去的那家,甚至選了老位置。鄭梓晨遲到了一會兒,他來後抱歉地在座位上坐下。


    “最近事情挺多的,你等很久了嗎?”


    易晴搖頭說:“我也剛到沒多久。”說著把蛋糕推到他麵前,“給你烤的蛋糕。你現在早上還是不吃早飯嗎?還是要記得吃,是你喜歡的蜂蜜蛋糕,早上吃一兩個也好。”


    “謝謝了。”


    “招牌已經掛好了。”易晴說,“設計得很漂亮,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


    “你不是都請我吃飯了嗎?”鄭梓晨笑。


    菜上來後,易晴又叫了瓶酒。


    “你酒量不好,還是少喝點!”鄭梓晨提醒道。


    “心情好啊!”易晴也給鄭梓晨倒上,“真的沒想到我們現在還能這樣坐在一起吃飯。”


    鄭梓晨愣了下,隨即笑道:“是沒想到。”然後低頭吃碗裏的飯菜。


    易晴沒怎麽動筷子,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我記得有次你升職,我們兩個就是在這家餐廳慶祝的。”易晴說著喝了口酒,臉色開始泛紅。


    鄭梓晨微微一笑道:“是啊!那時候我們兩個都喝多了,在這裏唱歌,把餐廳經理都給弄來了。”想起這些的時候,鄭梓晨仍然感慨,好像這些事情還是昨日發生的。


    易晴捂住嘴不住地笑著,身體輕微抖動著,過了會兒眼睛帶著醉意地看向他:“你說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嗎?”


    鄭梓晨手裏的筷子差點掉在地上,易晴這句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他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易晴依然看著他,正等著他的答案。


    鄭梓晨輕歎了口氣說:“你喝醉了!”


    易晴擺手道:“我沒醉,我很清醒,隻是有些話必須借著酒精才能說出來。”


    鄭梓晨沒說話,他心裏一團亂。易晴的那句話毫無疑問像是一塊大石投入他的心裏,攪起了一陣波瀾。


    易晴見他不吭聲,又自顧自地拿起酒瓶倒酒。


    “別喝了!”鄭梓晨勸道。


    “沒事,今天開心嘛!”易晴推開他的手,又給自己滿上,“我很久沒這麽高興了,自從離婚後就沒再這麽開心。我想著和你重逢,想著下周新店開張,就覺得好高興。”


    “你還是沒變啊!”鄭梓晨不禁說道。


    易晴怔住了,抬起泛紅的眼睛:“可是你變了很多。”


    “……”


    “你不再是那個為了我可以不顧一切的鄭梓晨了!”易晴說,“以前你為了我可以放棄學業;為了讓我開心,可以花光身上所有的錢買一樣禮物;為了我做很多很多事情。不過那個時候我不懂事,仗著你對我的喜歡,總是無理取鬧。這些年來我和我的前夫在一起,卻再也找不回那種感覺。我從來不向他提無理的要求,總是言語得體。他以為我一直是那樣,其實不過是因為不喜歡,不夠愛。”


    “……小晴!”鄭梓晨不知該接什麽話好。


    “我也知道,現在我沒有資格再向你索要什麽。可是如果我們可以重新來一次的話,我一定可以比上一次做得更好,人往往要在失去後才知道什麽是好的。”


    易晴說著說著就開始流淚。她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拿桌上的紙巾擦了擦眼睛,很抱歉地說:“對不起,今天明明應該開開心心的才對!”


    “別這樣!”鄭梓晨對她說,“人都是向前看的才對!”


    “真的可以向前看?”易晴抬頭盯住鄭梓晨的胳膊,“你敢說那個文身沒有了?”


    鄭梓晨愕然。


    “我二十一歲生日,你問我想要什麽生日禮物,我說我要在你身上留下記號,然後就拉著你到文身店文了那個條形碼。”易晴說著拉下衣服的領口,露出漂亮的鎖骨來,“這個‘aizc’我一直都還留著,它已經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了,有些東西不可能說忘就忘的。”


    “我是沒忘。”鄭梓晨沒有看易晴,語氣冷靜而克製地道,“我承認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固定長久的女朋友,沒有結婚是因為還沒徹底從和你的感情裏走出來。但是我已經決定向前看的時候,你又突然出現,破壞了這一切。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和你在一起了。”


    易晴終於忍不住捂住臉輕輕抽泣起來,她的聲音透過指縫傳出來:“那你現在還有喜歡的人嗎?”


    過了很久,鄭梓晨都沒有說話。易晴放下手抬眼看他,他的眼眶竟也有些泛紅。


    鄭梓晨慘然一笑:“你覺得在這世界上,我還能再像愛你一樣愛別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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