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頭上鄧雲生回了上海,周五下班讓清風在車庫等他,上了車鄧雲生提議時間不早了,要不去他家,清風說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吧,鄧雲生沒有說話把車開到了海上雲。其間他試圖來拉清風的手,清風輕輕的讓開。


    到了海上雲鄧雲生直接帶清風到了一個小的茶室,女管家今日倒不在,一個靦腆的男孩子上了一壺黑枸杞茶就退了出去。沒有明滅的車燈,沒有任何喧囂,兩人靜靜的望著那一顆顆黑色的枸杞一點一點的溶在水裏,像把墨滴進去一般,一點一點的把一壺水染成淺淺的藍色。清風覺得那個顏色像小時候用的英雄牌筆墨,不像能喝的。


    “有話要對我說?”鄧雲生斟了一杯給清風,又徐徐給自己斟了一杯,然後開始問。


    “突然有點明白你的太太為什麽不想接管海上雲了。一個做律師的人,價值和魅力是在她喜歡的事業上。”


    “你想說我不懂她?所以我們的話題是要聊我的前一段婚姻,以便你找出更多放棄我的理由很借口嗎?”鄧雲生生氣了,清風沒有見過他發那麽大的脾氣。


    “對,很多的借口,包括我們這樣長期的異地分居,包括我覺得我們的交流並不夠,包括我覺得我們的確門不當戶不對,包括我越來越沒有信心。”清風慢慢的說,她怕說快了自己的情緒會過分激動以至於表達不清,她怕說快了一切結束的太快。


    “我最後悔的是那麽早把母親介紹給你認識,以她那天的說的幾句話,我知道她能做出更多不利於我們感情的事情來,可是你知道麽,真的讓我失望的是你在碰到這一切的時候,都沒有問問我的感受,沒有想過和我一起解決問題,我一個快四十歲的人了,感情上難道還像個小男孩一樣依賴我的母親為我做決定嗎?你問過我你知道我內心還存在對真愛的幻想嗎?你為什麽退縮為什麽不能勇敢一點?”


    “對不起,雲生,我可能真的沒有你想象的堅硬?既然知道了你母親的不讚許,我很難再繼續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shit!”鄧雲生低吼了一聲,這是清風在最近一段時間內第二次聽到有人對同一事件得出相同的結論,這事兒是挺狗屎的,可是沒有辦法,成年人的世界就是清風沒有再辦法對著鄧雲生滿眼的星光再說我還愛著你;就是分手的時候愛過或者沒有都不再重要;就是曾經住在一個叫鄧雲生的城堡裏,卻沒有辦法穿他為你買的高跟鞋;就是清風從來不做灰姑娘的夢。


    “也許我們真的不合適。”鄧雲生低低的說,清風站起來離開了這裏。為什麽分手的感覺是完全不同呢,和張成在一起那麽多年,心也沒有那麽疼,而麵對鄧雲生,她隻想快點離開,不然就要眼淚掉下來,就要沒有辦法維持尊嚴。倒是她今天的目標實現了,最後分手的話還是鄧雲生說的,既然他是個那麽自尊的人,他蓋棺定論了最好。


    三月的天氣怎麽還是那麽冷,清風鑽到了出租車裏也很久沒有緩過來,她走在馬路牙子上像所有失意的女人一樣哭了一下,少許平靜一點才開始打車,在她的老家,女人在別人家哭是不吉利的,所以她也不想在出租車上哭。車上了高架,又經過了那個滿屋頂是燈光的鬼城,之前清風覺得可怖,現在她隻覺得那燈光刺眼,照在她紅腫的眼皮上,怪疼的。


    “你怎麽回去的,我應該送送你。”鄧雲生的消息傳過來,他應該也剛剛反應過來今天清風沒有開車。清風告訴他她打車已經到家了。在鄧雲生這裏多少也做到了好合好散吧。


    審計工作是個很好的工作,頂著這淩亂的心緒,回家點開電腦,有好幾個項目上的小朋友已經發來了他們的第一階段的工作底稿,清風給自己泡了杯濃茶,打開空調營造一個溫暖的空間投入這不會為誰輕易停下的世界裏麵去。


    清風在做小朋友的時候,最怕看到鄧雲生發回來的底稿裏麵開著無數的問題,公司設計了一套係統,讓審閱底稿的人發現問題的時候就開一個審閱框,在審閱框裏你要回複別人的質疑然後才能關掉。所以大家最沮喪的時候就是收到項目經理或者合夥人還回來的工作底稿,係統會幫你統計裏麵開了多少個審閱框,一方麵意味著你某個地方可能寫的不清楚,一方麵也可能是調查取證還不足夠使人信服。而到清風做經理了以後,她覺得能少開就少開,既然以前每次麵對這些工作底稿裏麵的問題都那麽沮喪,為什麽還要把相同的東西複製給別人。就像當媳婦的時候受的累絕不應該再給兒媳婦,這不是最基本的同理心嗎?


    她的工作習慣是,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盡量在審閱誰的底稿的時候,就和那個人麵對麵溝通,有問題直接問,畢竟有大半的東西其實是沒有理解底稿設計人的用意才導致的,並不一定是別人的工作完成的不到位。隻有溝通完了以後需要繼續跟進的問題她才開個open question在裏麵。


    她也從不規定底稿的格式,她給大家參考,但是不介意大家以自己認為更好更高效的形式完成底稿。有的經理規定格式到了近乎嚴酷的地步,字號字體甚至顯示頁麵的大小,清風覺得這樣做可能對經理來說審閱起來方便,但是完全扼殺了最後一點點的創造力。審計工作本來就枯燥繁雜,盡量去理解別人,做好的傾聽者,往往能提煉出更好的工作方法,為什麽不呢,為什麽總要覺得自己高明呢。


    如果用管孩子來說,也許也是一樣,被條條框框束縛住的孩子,成年後就會過分自尊和脆弱,因為總是活在別人的期待中。撇開鄧老太太從中作梗這個事情不談,鄧雲生本身就是個特別害怕麵對失敗的人,他的過分自我保護讓他情緒激動的時候容易遷怒於別人而缺乏冷靜分析,這不就是孩子嗎?


    她麵對著工作底稿竟然也能想到人與人之間的問題,她覺得自己還是入魔太深。鄧老太太大概就從來不會懷疑自己的“管理”方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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