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雖然簡單,但是開宗明義,牽扯到對大道的理解。


    程旭就算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太多,但是前賢已經對此事多有陳述。


    當即說道,“回稟道長,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而大道,在往古之先,在四方之外。祖師此言,乃是說大道為天地之始。”


    這回答算是中規中矩。


    當即惹的別人蠢蠢欲動。


    一個叫做韓賢佐的少年站出來大聲說道,“弟子有不同見解。”


    治頭大祭酒笑道,“這也是你的仙緣,盡管說來。”


    韓賢佐大受鼓舞,當即說道,“這世間一切,莫不源於大道,為何?”


    韓賢佐神氣十足的四顧,“兩字蓋之,規律也。正是因為有了規律,這鴻蒙混沌才有了一,有了一才有二,乃至世間萬物。而道,就是締造一切的規律。”


    庾獻聽了此答,臉上微微變色。


    韓賢佐此人可以說的上頗有悟性。


    他前生的時代,元氣衰減的厲害,因此修道人隻能把心思放在對大道本身的理解上。


    而當時人的理論,和韓賢佐所說相差無幾。


    庾獻有些不確定這個治頭大祭酒是如何理解大道的,但是韓賢佐此說,卻很有吸引力。


    其他的道童聽了韓賢佐的說法,也不由陷入思索,程旭更是有些怨恨的看了他一眼。


    就連他也覺得,韓賢佐此說很有希望。


    誰料治頭大祭酒竟然略有遺憾的搖頭說道,“下去吧,你說的不對。”


    咦?


    眾多道童都吃驚的看了韓賢佐一眼。


    韓賢佐瞪大眼睛,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失望。若是點仙緣闖不過去,自己這三年的努力就白費了!


    庾獻卻眼前一亮。


    輕聲笑道,“有意思。這道士比我想象的,還要高明啊!”


    秋寧在旁聽庾獻在那嘟囔,忍不住好奇的問道,“庾獻,你剛說什麽?”


    “沒什麽。”庾獻趕緊打個哈哈,岔開話題,“對了,你怎麽不去試試?”


    秋寧猶豫了一下,隻好解釋道,“點仙緣,看上去隻是治頭大祭酒的幾道問題,但其實,這本身蘊含著一個機緣,那就是你要不要參加。”


    “之前有一次,治頭大祭酒隻出了一道題,而且非常簡單。不少候選的道童都心動下場,結果所有道童的答案,都不符合治頭大祭酒的心意。而留下的人通過角逐,很多本來沒有希望的人,卻能趁機正式入門,成為鶴鳴仙宮的弟子。所以,仙緣既然是機緣,那究竟在哪,誰都說不準。”


    庾獻佩服的看了秋寧一眼,“你知道的真多,後台很硬啊。”


    靠!


    秋寧被庾獻嚇了一跳,趕緊搖頭。


    說話的這會兒功夫,已經有幾個道童爭先恐後的做出了回答。


    治頭大祭酒當場指出韓賢佐是錯的,卻對程旭的答案沒有置評,顯然程旭這邊的思路,更附和治頭大祭酒心中所想。


    於是道童們爭先恐後的借著程旭的話發揮下去,各自闡述了自己所想。


    治頭大祭酒聽了,有些不予置評,有些則直言不諱的否決掉了。


    而且越是往後回答的道童越懵。


    因為治頭大祭酒否決的答案幾乎毫無規律可言,有些相似的觀點,很可能都會受到不同的待遇。


    庾獻卻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他認真的總結著剛才眾人的答案,越發覺得自己和治頭大祭酒心中的答案暗合。


    這時,場中出現了一個小的空白期。


    治頭大祭酒掃視了一圈,溫和的說道,“沒有別人要回答了嗎?”


    庾獻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哪裏還會矜持。


    當即站出來大聲道,“道長,弟子也有一番見解。”


    治頭大祭酒溫和的點點頭,“你盡管說來。”


    庾獻在諸多道童質疑的目光中,大步上前,一直走到治頭大祭酒麵前。


    隨後指著空中那白煙嫋嫋的十三個字,朗聲說道,“道。”


    眾人正奇怪,庾獻已經繼續指向另一個字,“一。”


    程旭、韓賢佐等人皆是愕然,不知道庾獻這是故弄什麽玄虛。


    庾獻自右向左,又指向下一個字,“二。”


    隨後連續不停繼續向後指去,“三。”“萬。”


    庾獻的手指在“萬”上頓了一頓,隨後大大的一揮,依次劃過中間所有的字,重新指回了第一個“道”。


    接著,微微躬身對治頭大祭酒說道,“弟子的理解是,我們對‘道’闡述的越多,越試圖去解釋它,明晰它,我們也就離‘道’越遠了。故道可道,非常道。無名,萬物之始。”


    眾道童聽了還在懵懂,旁邊的祭酒道人卻是一驚,脫口讚道,“此說雖然取巧形會,但是頗有真知啊。”


    眾道童聽授業的祭酒道人都這麽說,心中一緊,趕緊去看治頭大祭酒的反應。


    就連庾獻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


    大道之事玄之又玄,誰都不敢說自己所想是否更加貼合。


    在眾人的屏息凝神中,治頭大祭酒終於有了別於以往的反應。


    既不是不置可否,也不是毫不回避的直斥其非。


    而是略有驚奇的看著庾獻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庾獻大喜過望,知道自己答中了治頭大祭酒的心中所想,連忙說道,“回稟道長,弟子的名字叫做庾獻。”


    聽到這一問一答,場中一片哀歎。


    但凡是有點眼力的,都看出了,庾獻的回答顯然力壓眾人,更得治頭大祭酒之心。


    其他人已經被悉數淘汰了。


    程旭等人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一個個彼此寬心,“別慌,這才第一道題,後麵還有兩道。憑他的資質,我就不信他還能次次蒙中!”


    “對對,以往也是這樣,題目會越來越難,聽說這最後一題,更是憑咱們的能力不可能答對的必死題!”


    韓賢佐最是不爽,“哼!他有什麽家世?我就不信了,憑他這樣的資質才能,還能闖過最後一關!”


    秋寧顯然也有些擔心,憂心忡忡的看著。


    庾獻聽了眾人所說,悄悄向秋寧打聽道,“最後一道題會很難嗎?”


    秋寧也不隱瞞,“以往的時候,除非治頭大祭酒隻出一道題,否則還沒有人能通過最後一道題過關的。”


    庾獻皺了皺眉,眼珠一轉,又換了一個問法,“倒在最後一題的人多嗎?”


    秋寧納悶,自己剛才不是回答過了嗎?


    於是老實答道,“當然多啊!”


    庾獻聽了嘴角一勾,嘿然一笑,“要是小爺沒看過西遊記,我還就真怕了!”


    秋寧直接就聽傻了。


    這特麽什麽是西遊記?


    庾獻信心十足的對治頭大祭酒說道,“道長,弟子準備好了,你盡管發問。”


    “哦?”治頭大祭酒微微一笑。


    接著拈須沉吟了一會兒,對庾獻問道,“那你來說說,你為何要修道呢?”


    這個題目一出,程旭、韓賢佐等人都是捶胸頓足。


    這第二道題實在太簡單了,而且這樣的問題包容性極大,哪怕隻說個“一心向道”也能夠輕鬆過關。


    程旭和韓賢佐隻能心中自我安慰,“沒事,還有最後一題!我就不信這個家夥真能過得了關!”


    庾獻聽了治頭大祭酒此問,心中卻忍不住有些唏噓。


    前生的點點滴滴,這一刻又拂過心頭。


    回想著前生那老道士對自己的諄諄教誨,庾獻沉聲對治頭大祭酒回答道,“回道長,是好奇。”


    “好奇?”這個答案顯然也讓治頭大祭酒有些意外。


    庾獻鄭重的點點頭,回答道,“是的,是好奇。”


    接著師父的教誨,自然而然的就一句句脫口而出。


    “天下間為什麽有那麽多追尋大道,追尋真理,追尋一切不可思議的修道人、煉氣士,莫不是因為好奇。”


    “好奇萬物的構造,萬物的生長,萬物最深處的奧妙,以及帶動這些變化的偉力。”


    “他們察覺這些,聆聽這些,最終得到一點點啟示。”


    “從此與眾不同。”


    “弟子修行,正是為了由萬物而三,由三而二,由二而一,由一合道。”


    治頭大祭酒聽了庾獻的回答,大是滿意,不由點頭讚道。


    “也有一番道理。”


    隨後治頭大祭酒低頭想了想,微笑著說道,“事已至此,我還有一問。青青子前日問我,她夢中曾斬一鹿,隨後去後山找尋,果然見到鹿屍。隻是那鹿屍著劍處,卻全然沒有傷痕。她有些困惑,不知道是因為鹿死方有此夢,還是因為此夢而讓那鹿死於非命。”


    庾獻聽了眼皮一跳。


    二選一的必死題!


    顯然答案絕非這兩者之一!


    而且,就連同為治頭大祭酒的青青子都困惑的問題,哪是尋常弟子能夠猜到的!


    程旭和韓賢佐等人都喜笑顏開,憑他們的背景底蘊,或許還能搏上一搏,但是庾獻卻絕對沒有希望。


    這些少年一個個謔笑玩味的看著庾獻,等著瞧他願望落空時的表情。


    然而,和眾人想象的不同,庾獻臉上不但沒有絲毫的慌張,反倒是一臉的胸有成竹。


    因為,他已經徹底猜透了點仙緣的遊戲規則!


    秋寧的話,在一開始就讓他起了警惕之心。


    既然連是否下場參與,都是點仙緣考驗中的一部分,那麽可見機緣的把握,對這場比拚到底有多重要!


    那麽何為仙家機緣呢?


    孫悟空去向菩提老祖求道的時候,菩提老祖在傳授他道法之前,就用機緣試他。


    先是用戒尺打了猴頭三下,隨後背手而走,關閉中門。


    猴王悟了盤中之謎,就在三更時分,從後門而入,找到菩提老祖的床,學到了真法。


    如果照程旭等人所說,點仙緣的最後一題是必死題,那麽顯然就是點仙緣的這場機鋒,已經走到了最後。


    而出路,並非總是在最後的……


    在反複和秋寧確認了此事後,庾獻終於確定了,這時候自己該說什麽。


    庾獻恭恭敬敬的一禮,“道長,你的三道題我已經回答完畢,這個問題,我可以不回答嗎?”


    “什麽?”


    庾獻的這話如同驚雷一樣,讓程旭、韓賢佐等人愣在那裏。


    隨後他們齊刷刷的向治頭大祭酒看去。


    治頭大祭酒臉上的神色卻沒有絲毫的變化,隻是半帶疑惑的問道,“哦?”


    看到治頭大祭酒這番表現,庾獻心中更加有底,當即朗聲說道,“大祭酒第一道題,問的是何為道;第二道題,問的是我的名字,第三道題,問的是我為何修道。三題我都已經回答完畢,因此,我已經順利的拜入鶴鳴道宮。至於您說的這件事,弟子不知,也猜不出來。”


    靠!


    聽了庾獻此話,眾人都有些淩亂了。


    道長問問你的名字,那也能算?


    你這是訛人的吧?


    眾人心中又是忐忑又是不甘心的看向治頭大祭酒。


    治頭大祭酒滿意的看著庾獻,微微一笑,“你有些悟性。我道家中正平和,不敢為天下先,哪有事事窮盡,不留餘地的道理?你能通過我的考驗,正是你的仙緣。”


    治頭大祭酒此話一錘定音,徹底坐實了庾獻闖過點仙緣的事情!


    程旭、韓賢佐等人都又羨又妒,懊悔不已。


    難怪這“點仙緣”就連尋常百姓都可以參與,能不能通關,真的是隻考驗機緣!


    一行字,“萬物”離“道”最遠,這是尋常孩童都可以看出的事情。


    至於姓名和為何修道,更是必對的送分題。


    庾獻見治頭大祭酒含笑看著自己,哪會沒有那點小機靈,當即就要上前拜師。


    這治頭大祭酒心性脾氣都和自己相投,倒是個切磋琢磨自身的良師益友。


    治頭大祭酒卻一擺手,笑道,“不必慌。鶴鳴宮自有規矩,我給你一件信物,等比試完了,你隨選中的弟子一同去後山就是。”


    話說完了,治頭大祭酒又有些躊躇,顯然他之前也沒想到會有人在悟性和心性上通關自己的考驗。


    他想了想,從袖中取出一筒不大不小的竹簡丟了過來。


    “我鶴鳴道宮修煉法門眾多,有符水,煉丹,招魂,驅鬼,五行,陰陽之屬。為師修行的乃是五行之中的木屬性功法,多年不輟,養成一口長生氣。”


    “這竹簡裏是我重玄子修道的一些心得,以及入門法訣,對我已是無用。你雖然剛入門,還看不明白,但也可以撿些會的早早體悟,錘煉自己的心性。”


    庾獻接過,大喜過望。


    自己這就算正式踏上修道之路了。


    治頭大祭酒的這些心得,不知道能給自己省多少功夫。


    庾獻連聲拜謝。


    重玄子淡淡一笑,對祭酒道人說道,“這裏的事情,我要回稟教主一聲。剩下的比試,由你來主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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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酒道人恭賀道,“道兄衣缽有傳,自然是件大事。”


    重玄子客氣了一番,隨後飄然而去。


    庾獻卻被“呼啦”一聲圍住,一個個都羨慕不已。


    那些等候考核的少年,就算是入了門,也要先從雜役做起。隨後積攢功勳,才有機會接受祭酒道人的繼續指點。


    庾獻卻一步登天,被治頭大祭酒收為衣缽傳人,這可是天大的機緣。


    程旭、韓賢佐等人徹底死心了,一個個灰溜溜的混入圍觀的人群之中。


    庾獻顧不得眾人恭維,迫不及待的把重玄子賜下的竹簡展開閱讀。


    誰料隻是看了個開頭,庾獻就忍不住竄了起來,“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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