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巷子


    “這鈴鐺,你不是早便想要了麽?”


    “收起來罷,好好珍惜。”


    我並非是個物質至上的人,那貓兒鈴對我來說也並不僅僅隻代表了多少兩銀子,至少它是我這具身體的原主兒喜歡的東西,也是這原主兒的哥哥要求我好好珍惜的東西。做為對嶽靈歌留給我這具身體以令我繼續存活的感謝,也做為對嶽清音雖然懷疑我的真身卻仍然肯讓我留在府中享受富貴的感謝,那隻貓兒鈴我說什麽也得要回來。


    然而隻是可是但是,與以上統統因素相比,姑娘我的生命安全才是重中之重(兩麵三刀的女人),區區一個鈴鐺……給她們就給她們了,回頭威脅威脅田心顏,讓她給我要回來,否則我就從中作梗,讓她嫁不了嶽清音!滅哈哈哈哈,果然還是姑娘我魔高一丈……呃,道高一丈。


    不慌不忙地拈起一粒葡萄放在嘴裏慢慢咀嚼,見白橋從門外進來,道:“小姐,我才剛出門去買櫻桃,看見田小姐張小姐她們好幾個人笑笑鬧鬧地往街對麵去了,那張小姐腰上掛著一隻鈴鐺,怎麽看怎麽像是小姐你的那一隻貓兒鈴……”


    唔……可惡的張姓小姐,想必就是那個說話刻薄之人。


    鼻子裏哧了一聲,我道:“莫去管她們。白橋,你們幾個近段時間也暫時先別往府外去了,若需買什麽東西隻管告訴負責采買的小廝們,讓他們結著夥兒去……櫻桃呢?洗來吃吃。”


    白橋為難地道:“櫻桃是買了,卻被那幾位小姐看見,硬是要了去,說帶去月滿樓邊看戲邊吃,還說小姐你總歸也會去的,便先讓小婢回來了。”


    哇了個呀呀呀的!這些女人欺人太甚!偷了我的鈴鐺也就罷了,我也不計較,竟然連我的食物都敢搶!不可饒恕(果然還是食物第一啊)!


    “歡喜兒!”我衝門外叫道。歡喜兒立刻跑進屋來,我沉聲道:“去給我叫幾個隨喚小廝到府門外候著,小姐我要出府!”歡喜兒領命而去。


    就算有什麽逃犯躲在城內,這光天化日之下,人來人往之地,姑娘我隨身帶上幾名保鏢,他難道還能把我給劫了不成?再說了,就算嶽靈歌再倒黴,也不至於那逃犯在這幾百萬人的大城裏就偏偏看中她來下手吧?——若果真那樣我也認了!怪隻怪老天不厚道,專挑穿越的欺負!


    抄起我的小團扇兒,一路扇著風降著心火一路往府門外走,囑咐綠水四個丫環看好院子,倘若嶽清音突然回來就說我身體不適在房中睡覺,想必他也不會起疑硬闖進去檢查真假。


    帶著歡喜兒等五六個身強體壯的小廝,我殺氣騰騰地往那月滿樓行去,遠遠便看見了那座三層高的小樓,還沒等行至跟前,眼尖的我忽然瞅見了街角一株老榆樹下,田幽宇正抱著胸立在那裏,他身邊還有三四個人,都是普通粗布裝扮,想是身著便衣的護城兵衛,在街上對那逃犯進行搜捕。


    想必田幽宇也是才到這裏,否則不可能沒看見田心顏她們。我心下琢磨:我要是一露麵勢必得被他捉住扭送回府,然而若告訴他田心顏正在滿月樓內,說不定還可藉他將我那貓兒鈴要回來。權衡了權衡,認為最安全最穩妥的辦法也隻有請田幽宇這瘋子幫忙了。


    主意打定,我做了幾個深呼吸,一咬牙走上了前去,弱弱地笑著打招呼道:“宇哥哥……”


    餘音未了,田幽宇已經瞪著眼睛大步邁了過來,一把薅住我的胳膊就拉至了樹下,將我往樹幹上一推,一手撐在我耳旁,一手用力地捏住我的臉蛋子,暴怒的臉低下來,幾乎要貼住我的臉,咬著牙道:“嶽清音那混蛋沒告訴你不許出府麽?”


    我被他捏得嘴都嘟了起來,嗚嚕著道:“宇哥哥……先放開我……再說話……”


    田幽宇鬆開了手,卻又就勢把大掌按在我的額頭上,強迫我仰著臉兒看著他。我怯怯地道:“哥哥他告訴我了……可是,心顏姐姐她們約我出來看戲,我怎能拒絕呢?”


    抱歉了田心顏同學,你既對我不仁,就莫怪我對你不義,為了要回鈴鐺,說不得這次要出賣你一回了。


    果然田幽宇一聽這話立馬憤怒值上升了3000點,怒喝道:“心顏那臭丫頭在哪兒?”


    我指指他身後,道:“就在月滿樓……”


    田幽宇將我扯離樹幹,忽然探下身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這一下可真沒留勁兒,疼得我痛呼一聲險些飆出淚來,腿兒都軟了,差點坐到地上。然後這瘋子便拽著我的胳膊大步向月滿樓走過去,怒聲道:“待我捉住心顏那臭丫頭以後你們兩個就給我乖乖回家!”


    一進月滿樓便聽得那唱戲兒的聲音由三樓傳下來,田瘋子拽著我直奔三樓,三樓是人滿為患,男男女女的客人們都正抻著耳朵全神貫注地盯著廳內臨時搭起的戲台子上的人表演。


    我和田瘋子站在樓梯口處一陣梭巡,並未看見田心顏和那幾個可惡的女人。我向著窗邊一指:“她們方才定是坐在那裏的。”但見窗邊那位置的桌子上正扔著一個用絡子絡成的兜子,兜子裏滾出三五個紅紅的櫻桃來。


    田幽宇拉著我走過去,問向旁邊的客人道:“適才坐這裏的可是幾位小姐?”


    那客人道:“正是,才剛不知何故地匆匆走了。”


    我站在桌旁向窗外瞅,恰能瞅見方才我和田幽宇所立的那株大榆樹下,想必田心顏看見了我被田幽宇痛揍的悲慘場麵,嚇得叫上那幾個丫頭一起開溜了。


    才剛將屬於我的那袋子櫻桃束好口掛在腰間(還顧著食物呢),便又被田幽宇扯著回至樓梯口,他那幾位便衣手下和我的家丁們都等在那兒,聽他對便衣們道:“你們幾個務必把這位小姐安全送回家!”而後又轉向我,瞪著眼睛低聲道:“你給我乖乖回去,不許再出府半步!我去找心顏——待晚上回去再一一教訓你們!”


    老大哇,我可是被動的受害者哇,一切與我無關哇,你教訓我做什麽哇,那幾個壞丫頭你才該好好教訓才是哇!


    不理我哭喪著的臉,田幽宇硬將我塞給便衣們,想是心裏擔心田心顏,不再多說便大步邁下樓去。我不死心地轉頭又看看廳內,確實沒有了那幾個丫頭的身影,便也隻好乖乖跟著便衣哥哥們往樓下走。誰知還沒走出幾步去,忽然身後一陣喧嘩聲響起,扭頭看去,見是那戲已經唱完了,客人們開始大批的退場,就像是在現代時觀眾爆滿的電影院散場時的情景,人流大量地向外湧,還沒待我急急奔往樓下,人流便湧過來將我和一幹便衣哥哥、家丁弟弟們給衝散了。


    我連忙順著樓梯往樓下走,站在門口四下尋找那幾個便衣和我的家丁,正東瞅西看間,忽聽得身後有人輕叫:“靈歌!靈歌!”扭頭看去,見是田心顏正躲在月滿樓後麵的一條小巷子口處衝我招手。忙走過去道:“宇哥哥正找姐姐呢,怎麽躲到此處來了?”


    田心顏一把將我拉進巷子,道:“正是因他找我我才躲呀!若被他看見我在外麵,不定要怎樣發火呢……他現在可走遠了?”


    我心說你就是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啊,躲在這兒有什麽用。便說道:“姐姐還是先回府去罷,宇哥哥若見你在府中,想必也不會生多大的氣,我哥哥說近來外麵不甚安全,你我還是少在此處逗留得為好。”說著就想拉她出去找那些便衣,卻被她拽住道:“先且慢,雨娟她們尚在樓中未出來,待等等她們一起走不遲。”


    我奇道:“方才我進樓去找,並未看見她們哪。”


    田心顏笑道:“方才我從窗口看見哥哥,便叫了她們一起躲,她們直奔了樓內茅廁去了,偏隻我一個慌了神兒,徑直從偏門跑出樓來。想這戲散了她們便也該出來了,咱們在這裏等等她們。”


    我才要答話,忽聽得身後一個人道:“兩位小姐是在等人麽?”


    扭頭看去,見一個店小二打扮的人正撓著頭看著我們。


    “正是,”田心顏道,“你有什麽事?”


    那人道:“方才有幾位小姐讓小的給二位小姐帶個話兒,說她們在月滿樓後門那條巷子裏等二位小姐。”


    田心顏笑道:“這幾個丫頭鬼機靈,竟然從後門溜了!咱們快過去罷,然後即刻回府!”說著便拉了我要往巷子外頭走。


    那小二撓撓頭道:“二位小姐要去後門巷,從這條巷子穿過去往右一拐就是了。”


    田心顏笑道:“是了,我差點忘了!——免得從前邊繞過去被哥哥發現!”說罷轉身又拉了我往巷子裏走。


    別看這條巷子外麵是京都著名的酒肉之地月滿樓,巷子內卻是安靜異常,甬道兩側是兩米多高的青磚牆,牆內是一些老舊破損的民居,長了綠漆漆的槐樹,遮住了牆外一切喧雜的聲音和牆內一切的生活氣息。


    我低頭看了看青石鋪就的這條幽深甬路,由於被兩側的槐樹遮了陽光,石縫間竟然還生了墨綠的苔痕,幾隻螞蟻費力地抬著一具蟲屍吭哧吭哧地往家趕,對麵又迎上來一小隊螞蟻,看樣子是打算來幫把手的。


    收回目光,我停下腳步,道:“咱們還是從外麵繞罷。”


    田心顏扭回頭來好笑地望著我,道:“從巷子穿過去多近哪,又不怕遇見我哥哥……”


    我拉著她不由分說地轉身便往巷外走,卻見那小二仍站在那裏看著我們。心頭忽然襲過一陣寒意,暗叫不好,才扯起嗓子喊了一聲:“救——”便見那小二兩步邁上前來一把就扼住了我的喉嚨。耳旁響起田心顏的半聲尖叫,後半聲未待脫喉便也被這人的另一隻手給掐在了嗓子裏。


    姓張的那幾個丫頭是和田心顏一起從三樓的座位上離開的,即便她們都看到了我,等我上去時卻都已經不在原處了,那姓張的幾個丫頭又是如何得知我會和田心顏在一起呢?分明是、分明是這個人方才躲在旁邊聽到了我與田心顏的對話而編派出來的謊言!


    我頓覺一陣窒息,心道莫非老天真敢這麽明目張膽地陰我、讓我逃來逃去也沒逃過穿越定律之女主不是最幸運的就是最倒黴的那一個?老天大爺,我問候你老母哦!


    因喘不上氣而痛苦地張著嘴,我死死地瞪著眼前這個麵孔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男人,三十上下的年紀,中等個頭,絕對的平凡,絕對的大眾,扔店小二堆兒裏就是店小二,扔砍柴的堆兒裏就是砍柴的,扔死刑犯堆兒裏……那也絕對的就是死刑犯。


    他一手一個地掐住我和田心顏的喉嚨,麵上既沒有暴戾之色亦沒有狠毒之意,他的目光慢慢在我們兩個的臉上和身上打量來打量去,眼底忽然浮現出一種令人由心底無端產生恐懼的笑。


    “美人兒,”他低聲開口,聲音很是平靜,然而正是這不正常的平靜讓人仿佛能感受到一陣臨近死亡的壓迫,“現在來聽我的……閉上你們的美眸……我若不說睜開就誰也不許睜,否則……我就把你們這對漂亮的眸子摳出來掛在腰帶上……”


    我激淩淩地打了個寒顫,既駭怕又不甘心地慢慢閉上眼,聽得身旁的田心顏鼻息漸重,想是已經嚇得哭起來了。那人轉動手腕,讓我們兩個轉了個身,如此一來他就到了我們的身後,兩隻胳膊繞過我們的肩仍舊扼在喉嚨上,然後在他的挾迫下一步步向巷子深處挪去。


    我心中的恐懼並不比田心顏少,麵前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那逃獄在外的死囚,對他來說死已經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了,正是這種亡命之徒其行為才更為危險。麵對著這樣一個隨時可能殺死我們的人,再兼著閉上眼看不到周圍任何的東西,黑暗本就令人心中生怖,雙重的恐懼同時加諸在身,我的腿都已經嚇得顫抖起來。


    也許是周圍的環境太過於安靜,我陷入極度緊張的大腦竟然慢慢清晰起來。這條巷子我從未來過,然而仔細想一想月滿樓的地理位置:由偏門出來後便是這條巷子,方才這死囚說到由後門出去亦是一條巷子時田心顏絲毫沒有遲疑——她應是很熟悉這裏的,因此可以肯定月滿樓後門有條巷子不假,這兩條巷子必在前方有個交叉,而前方我剛才也仔細看了一眼,是個丁字形交叉口,因此像現在這樣繼續往前走的話隻能選擇左拐或者右拐。若往右拐即是月滿樓的後門,死囚應不會選擇這個方向,所以他該是選擇往左走,往左走的話用不了多少米就會是稍微繁華一些的住宅區,他這個樣子掐著我們,難道不怕被人發現麽?


    一想到“被人發現”,我心中忽生急智,悄悄將手探入腰間掛的裝櫻桃的絡子兜裏——由於這死囚在我倆身後,我這細小的動作倒不易被他發覺——而後將那櫻桃全部捏爛,由絡子的縫隙間將它們一點點擠出去掉到地上。


    螞蟻兄弟們哪!我的親!知道你們一向喜吃甜食,請不要客氣,回家叫上父老鄉親一起來吃吧!越多越好,跟著我的軌跡,不要間斷……


    田幽宇同學哇!你最好盡快搜到這條巷子裏來!千萬要注意到地上的櫻桃啊!千萬要跟上螞蟻兄弟的步伐啊!我和你妹妹的小命可就全指著你來救了……嗚嗚!


    就這樣在這死囚的鉗製下一步一蹭,大概是終於到了前方的交叉口那裏,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帶著我們向右拐了。他這是想幹什麽?右邊不是月滿樓的後門嗎?


    憑著感覺,這家夥帶著我們往右拐後又走了一段路,四周仍然很安靜,而後他突然停了下來,從我和田心顏的身體之間伸出一條腿去,聽得“嗵”地一聲,似是有扇門被他踹了開,他的手上略一用勁兒,示意我們繼續往前走,並且低聲道:“抬腳,有門坎。”


    果然是進了門,耳後緊接著又是“砰”地一聲,門又被他伸腿踢得關上了。又走了幾步,他停住腳,道:“給我乖乖地站在這兒,若敢動一動或睜開眼睛,我就擰斷你們的脖子。”


    雖然我很想偷偷掀開一絲眼皮兒看上一看,但估摸著這家夥不論接下去要幹什麽始終都會監視著我們臉上的動靜的,隻好強忍著放棄冒險。


    聽得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好像有什麽木頭製的櫃門一類的東西被打開了,而後便聽這死囚聲音裏帶著笑意地道:“到家了,美人兒們。”


    未待來得及反應,忽覺頭皮一緊,被那家夥扯著頭發往前踉蹌了幾步,突然腳下一空,一個趔趄便往下栽去,而後重重地摔在地上,禁不住睜開了眼睛,向四周一望,我便徹底驚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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