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紮了圍裙,見得食材新鮮又多,就索性多做了一些。


    樓頂蔭涼處擺了桌子,除了大寶和大娃,所有孩子連同奶娘,還有董氏,甚至王家老太太都一同請了來。


    一碗碗白生生又冰涼涼的被端了上來,澆了紅豔豔的果醬,舀上一勺送到嘴裏,有種甜蜜瞬間發散開來,讓人忍不住幸福的笑開了臉。


    方才,王老太剛剛把新房間拾掇好,回身時候發現不見了兩個孫子,正是著急的時候,突然聽得夫人有請,還以為孫兒闖了禍。結果卻是孫兒幫著小珠子堆了沙堡,夫人獎勵吃冰碗。


    不但如此,她還被請上座,也分了一碗。


    原本還有些惶恐的,但幾勺冰激淩下肚兒,這個性情剛強又有主見的老太太終於放開了防備,慢慢說起京都這些時日的新鮮事,或者市井的一些流言。


    眾人離得京都雖然才不到一年,但聽起這些事,很有些恍如隔世的陌生之感。


    再抱著冰碗,遠眺興興向榮的島嶼,一種驕傲油然而生。


    王家小孫子不過五六歲年紀,活潑又可愛,手裏端著小碗,很是舍不得的小口吃著,偶爾扭頭問著奶奶,“奶奶,這裏好,咱們不走了,好不好?”


    王老太忍不住也是笑了,“好,咱們不走,咱們等著你爹爹回來。”


    小孫子想到威風凜凜的將軍爹爹就挺高了小胸脯,“那我把冰激淩留著,等爹爹回來,給他吃。”


    說罷,他偷偷瞄一眼碗裏隻剩了一個底兒的冰激淩,又道,“還是下再留吧,我都吃完了。”


    這樣的童童言童語,惹得眾人都是笑起來。


    丁薇笑著點他的腦門,哄道,“想吃就吃了吧,你爹爹回來的時候,安哥兒的爹爹也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再多做一些,不會缺了你爹爹那一碗。”


    “真的?謝夫人!”


    王老太連同兩個孫子都是道謝,“早知道島上這麽好,我們一家子早就奔來了。”


    “男人們在外征戰,我們女人們抱團兒,好好過日子也是應該。”


    眾人正說笑著,白術就從下邊爬上來稟告道,“夫人,楚將軍和劉管事求見。”


    丁薇猜著是船上夾帶偷盜一事,就對眾人點點頭,“我去處置一些小事,你們先吃著。孩子們隻準吃一碗,再多容易肚子疼。”


    “好,夫人。”


    眾人紛紛應了,丁薇摸摸瞬間垮了小臉兒的兒子,笑著下樓了。


    一樓寬敞的會客廳裏,可不止是楚三將軍同小劉管事,連同玻璃作坊的兩個大師傅,還有其餘幾個工坊的管事都自發湊了過來。


    楚老三要查探,免不得要通過管事,消息就傳了出去。


    這麽大的事,誰都沒人希望發生,也沒想過會發生,但偏偏就是發生了,於是都是跟了過來,想看看夫人如何處置。


    丁薇同眾人點頭,倒是沒有責備他們扔下活計趕來湊熱鬧。這樣的事,為了杜絕以後繼續發生,必定要殺雞駭猴。雞有了,自然也缺不了猴子。


    待得丁薇坐在了主位上,一眾管事們齊齊跪倒磕頭行禮。


    丁薇也沒起身,抬手示意眾人起來,這才冷著臉吩咐楚老三。


    “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楚老三最近大半時候在新城那邊忙碌,自以為石堡這裏留了足夠的人手護衛,肯定出不了什麽岔子。哪裏想到,他擔心的海盜,或者是外來人口鬧事,都沒發生,反倒是作坊裏出了內鬼。


    這實在讓他很惱火,這會兒聽得丁薇問,就抬腳踹倒三個年輕漢子,其中兩個在船上見過了,是船隊裏的船工,另一個穿的衣衫很少,膚色泛紅,瞧著就是工坊裏的人。


    “你們三個還不從實招來,難道要挨頓板子嗎?”


    其中一個船工聽得這話,立刻就搶著說道,“東家,我是冤枉的啊。我先前幫忙扛箱子上船,就看見李二懷裏藏了東西,我以為是吃的,就去搶,結果掉出個玻璃碗,我要去稟告管事,他不讓,我們就打起來了!”


    “你撒謊!”另一個船工,也就是李二有些急了,趕緊辯解道,“東家,馮石頭撒謊!明明是他看見我藏了玻璃碗,要挾我分他五兩銀子,我沒有銀子,他就說要去告訴管事,我一著急就同他吵了起來。”


    “不對,明明是我要去稟告,你害怕管事處罰,這才打起來的。”


    兩人許是都知道今日這事怕是不好了斷,於是瘋了一樣為自己辯解,都想脫罪,爭的是臉紅脖子粗。


    楚老三瞧著丁薇臉色不好,抬腳賞了兩人幾腳,罵道,“都閉嘴,你們當別人是傻子啊,沒一個好東西。”


    說罷,他又轉向那個一臉痞氣的年輕工匠,“說,誰給你的膽子私下偷了玻璃碗往外倒賣?”


    那年輕工匠眼珠子滴溜溜轉的飛快,末了居然一邊磕頭一邊哭起來,“東家饒命啊,小人…小人,嗚嗚,實在是家中捎信來說,家裏老母重病,無錢抓藥,一時心急,這才想著捎帶一個玻璃碗回去,賣了銀錢給老母治病。嗚嗚,東家心慈,念在小人一片孝心的情麵上,饒了小人這一次吧。”


    他這話說的很是可憐,守在的門口的白術幾個臉上已經有了同情之色,可惜,丁薇卻是半句也不相信。


    果然,玻璃作坊的大師傅第一個惱了,嗬斥道,“李貴,你再撒謊蒙蔽主子,別怪我揭穿你老底!當初念在同鄉的情分上,我把你招進了玻璃窯,你也答應要好好做活兒,今日做出這樣吃裏扒外的醜事,我真是…真是恨不得掐死你,你居然還敢撒謊!”


    那大師傅說著話兒就要去打李貴,顯見也是急了。


    旁邊幾個管事趕緊起身攔著,“東家還在呢,別沒了規矩。”


    大師傅聞聲,趕緊望向主位,果然丁薇神色冷的厲害。


    他慌忙跪了下來,一五一十坦白道,“東家,這是小人實在脫不了幹係。這李貴家住小人隔壁村子,平日光棍兒一個,好吃懶做,根本沒有什麽老母要孝順。因為是同鄉,先前他上島來的時候,找到小人要進工坊,小人一時心軟,正逢招工就把他招進來了。沒想到他居然做出這樣的醜事!”


    丁薇聽得皺眉,抬頭同楚老三對視一眼,眼底都有殺意。


    若說島上的工坊裏,她最看重哪個,自然是玻璃工坊無疑。不說玻璃珠子和玻璃碗盤售價是何等高價,就是之後她的安排,幾乎大半財源要依靠玻璃作坊。


    沒想到,如今偏偏是玻璃作坊裏第一個出了狀況。這個李貴既然能偷了玻璃碗捎帶出去賣銀子,就能泄露燒製玻璃的法子。若是傳出去,玻璃不再是獨一份,那島上的損失就大了…


    “這李貴燒玻璃的手藝如何?”


    大師傅好像沒想到東家會問這個,怔愣了一瞬就趕緊應道,“他平日偷懶耍滑,都在做些小活計,還不曾進窯裏,不曾學手藝呢。”


    丁薇點頭,稍稍放了心。


    那李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兒,依舊在狡辯,“東家,小人也是一時鬼迷心竅,這才犯了大錯。小人再也不敢了!”


    說完,他好似有些記恨大師傅方才掀了自己老底,順口攀扯起來,“大師傅平日在工坊裏動輒打罵我們這些學徒,還克扣我們的工錢,讓我們孝敬酒菜,我本來就是身無分文上島來,又怕他把我攆出工坊,這才鋌而走險,偷了玻璃碗,想著賣了銀錢,日子也好過一些。嗚嗚,東家要給小人做主啊…”


    大師傅氣得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來,還記得學堂裏先生講過那個農夫和蛇的故事,如今他就是那個好心的農夫,李貴兒就是那條毒蛇啊!


    “東家,東家!”


    “好了,都閉嘴!”


    丁薇臉色鐵青,她雖然不相信李貴的話,但想必大師傅在工坊裏也沒少端師傅的架子,克扣肯定是不敢,但收些小孝敬,恐怕也是有的。


    今日這事,簡直是把島上從製造到運輸裏所有的弊端都暴露了。


    若是不嚴懲,怕是以後這樣的事情會屢禁不絕。


    “今日之事,工坊大師傅識人不明,招工之時徇私,平日監管不利,扣除兩月工錢,待崗兩月。若兩月內再有類似事件發生,卸下管事之職,永不升遷。”


    大師傅臉色慘白,嘴巴動了兩下,還想要說什麽卻到底跪倒磕頭,“是,東家,小人領命。”


    丁薇也不理會他,又道,“船工李二明知李貴偷盜工坊玻璃碗,依舊幫忙夾帶上船,甚至回到泉州銷贓,大罪,罰銀五兩,攆出船隊!船工馮石頭明知李二犯罪,隱瞞不報,要挾分贓,大罪,罰銀二兩,攆出船隊!”


    “東家,東家,嗚嗚,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開恩啊!”


    李二和馮石頭都沒想到會被攆出船隊,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桃源島的船隊,工錢最是豐厚不說,一年四季還有新衣衫,每逢年節賞銀另算。平日家裏人說出去,都是梗著脖子,驕傲的不成。特別是馮石頭,家裏正給說親,十裏八鄉的姑娘簡直數著挑,若是消息傳出去,怕是這親事就要完了。


    可惜,丁薇鐵了心要整頓工坊,怎麽會因為他們兩個求饒就收回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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