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爺子說的是斬釘截鐵,根本不打算改主意。公治明想了想,畢竟要深入大越,不論他是不是大越皇族血脈,這一次都擔著莫大的凶險,說起來還真需要一個完全值得信任的人接應。原本方信是最好的人選,可惜,如今他遠在京都,當日能頂著所有壓力安排南下之事,就已經是大仁大義了。這會兒除了楚老將軍倒也沒有別的人選,當然若是還能再添加一人,那就是馮勇將軍,不過有些時候,底牌不能一次揭開…


    “好,那就勞煩老將軍替我守好退路了。”


    “將軍放心,老將定然全力以赴。金河口那些沒上過戰場的小崽子,老將還不放在眼裏,到時候,再開兩隻海船過來,就是闖進大越逛幾圈兒也無妨。”


    兩人簡單定了之後計劃,再見得眾人已是準備完畢,於是先後上了戰馬,隊伍就重新南下了。


    所謂天高皇帝遠,越往南走,離得京都越遠,六大世家的勢力也就越弱,路上又殺了兩波不開眼的人手,都是想要踩著無敵大將軍名號上位的家夥,終於趕到了泉州之外。


    楚老三和程大友早就帶著車馬迎了過來。二娃在車裏車轅上遠遠見到爹爹,哭喊著就奔過去,抱了爹爹的大腿就嚷開了,“爹,大哥兒被抓了,安哥兒也被抓了,小房子也沒了,就剩下我了。爹,好多壞人,我害怕!”


    程娘子眼見主子們都在,兒子這般太過失禮,就上前想要把兒子拎回來,無奈一路上太過辛苦,丟了兒子又愧疚,她心裏也堆積了好多眼淚,一見自家男人的臉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劈裏啪啦就掉下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程大友還不知道大兒子同安哥兒一起都被掠去了大越,這會兒急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抓了媳婦就問道,“這是什麽話,大娃兒怎麽了,小主子怎麽了?”


    “都怪我,都怪我!嗚嗚…”程娘子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恨不得把拿眼淚洗臉了。


    程大友急的火燒眉毛,但主子都在,心裏再疼也不能像媳婦一樣哭起來。於是,趕緊扯下媳婦兒孩子,上前跪倒給主子磕頭。


    “奴才程大友給主子請安。大將軍安,夫人安。”


    公治明對這個一直在海上漂泊,為嬌妻打理生意的管事,倒很是滿意。聰明與否不說,起碼忠心無疑。


    “起來吧,自家人不必如此。大娃兒拚命護主,忠心可嘉。待我去大越,一定把他帶回來。”


    “大將軍折煞小人了,程家老少都是主子的奴仆,為主子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程大友這話倒是說的真心,當初若是沒有丁薇收留他們一家做奴仆,怕是早就餓死又重新投胎去了,哪有如今的風光日子。別說大娃是為了守護小主子一同被劫掠走了,就是平白被主子打死,他也沒有一句怨言。


    公治明點頭,卻是不再說話。楚老三也是上前見禮,隨後說道,“船塢那裏已經準備好了,請將軍前去休整。泉州府府尹為方丞相門生,但也難保會有變數,還是自家地盤安生一些。”


    楚老將軍也是說道,“我們楚家過來這些日子,別的還好,就是守家的劣根性改不了。早就建了一座易守難攻的莊園,去年老將又娶了老妻,正好娘娘過去也有人伺候。”


    說著話兒,楚老將軍還有些臉紅。畢竟都是快六十歲的人了,妻子死了多年,如今梅開二度,多少有些羞赧。


    公治明到是聽過暗衛稟報這事兒,據說老將軍閑來無事裝了平常老漁夫在漁村閑走,不小心曬得太過,頭暈過去。醒來被一個老婦人救回家歇息。不是感於老婦心善,老爺子突然動了凡心,沒兩月就把這個守寡多年的老婦娶回去了。記得當時,丁薇還聽楚七喜抱怨幾句,讓船隊捎了一份厚禮。


    當然,不論老婦人如何出身,能照料自家妻兒就好。


    公治明點頭道謝就是隨著隊伍直奔船塢不遠處的楚家莊園去了。


    泉州府衙裏,府尹老爺聽得下屬來報,長長舒了一口氣,算是把額頭的冷汗抹了下去。


    一向得他信重的師爺,很是不解的問道,“大人,那人如今不過是個普通百姓,已經不是高高再上的皇帝了。您何苦這麽懼怕於他?”


    府尹沒有應聲,隻抬手勾了勾,那師爺還以為老爺有機密之事傳達,趕緊屁顛兒上前。沒想到,一正一反,兩巴掌打得他暈頭轉向。


    “蠢貨,你知道什麽?那位也是你能隨便說的!當初司馬家下了石化粉,放別人身上,早就變成石頭去見閻王了。但那位假死出京,硬是解了毒,重新上馬殺回去,做了東昊的皇位。末了回手又鐵勒殺了個幹幹淨淨!如今他不過是被揭了身世,好胳膊好腿不說,最不濟還是大越皇族呢。誰就敢說他從此就做平明百姓了,保不齊哪日還統一三國,做個天下共呢!”


    府尹老爺罵得是臉紅脖子粗,口水噴了師爺一臉,最後總結,“這人不但不能得罪,還得先結個善緣。但親近太明顯,又怕傳進京都那邊的耳朵。”


    師爺強忍著臉頰上的火辣辣,趕緊湊趣出主意,“老爺真是太英明了,這樣的人物是不能得罪。實在是小人先前被狗屎蒙了心了。不過,若是老爺想要不著痕跡的同那位結個善緣,倒也不難。小人有一計,不知老爺可願意聽聽?”


    府尹斜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聲。


    師爺心裏暗罵,但還是趕緊湊上前小聲說了幾句。


    府尹越聽眼睛越亮,想了想就道,“這主意倒也不錯,就交你去辦了。”


    “哎,老爺您放心。小的絕對把這事辦得妥妥當當。”


    “好,若是事成,算你一大功勞。”


    兩人商量妥當,就趕緊行動開來。


    楚家莊園裏,容貌樸實,笑起來很是和氣的楚老夫人已是帶著丫鬟把丁薇母子接了進去。老太太眼見兩個繈褓裏的娃娃,喜愛的不成,伸手就抱在了懷裏,還想再親一親的時候,卻是突然想起這娃娃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於是,有些訕訕的放下手,尷尬賠罪道,“娘娘恕罪,老婦人家裏外孫也是這般大小,一見小主子就覺親切,倒是沒了禮數。”


    丁薇卻是盯著老太太紅了眼圈兒,雖然容貌出入很大,但這般親切慈愛的模樣,楚老夫人同過世的呂氏簡直太像了,惹得她忍不住就想要掉眼淚。


    若是娘親還在,見她這個模樣怕是又要心疼的抱怨,怕是又要後悔把她嫁了公治明,怕是又要偷偷背著她抹眼淚。


    可惜,如今爹娘怕是已經投胎,而她再多辛苦,也沒有那樣溫暖的懷抱靠一靠…


    楚老太太原本也不過是個漁民的妻子,漁民出海死了之後,就獨自拉拔兒女長大,後來嫁了楚老爺子,整日裏有人伺候,吃穿不愁,但骨子裏還是有些虛。這會兒見主子不說話,卻一副要哭的樣子,實在把她嚇壞了,慌忙放下孩子,就想跪倒磕頭。


    丁薇這會兒也是回過神來了,趕緊伸了沒受傷的胳膊扶起老太太,“嬸子誤會了,我是看見您就想起過世的娘親了。一時沒忍住眼淚,您老可不要誤會。”


    楚老太太壯著膽子,仔細瞧著丁薇的神色,倒也不像心口不一。再看看她身上的傷,瘦的隻有一巴掌的臉孔,外加蒼白的臉色,立刻慈母心泛濫。這若是自家閨女月子裏就遭了這樣的顛簸,她這當娘的還不知道多心疼呢。


    “哎呀,娘娘,您這幾日在我們家裏好好歇著。我讓人買了兩籠子老母雞,早晚一碗雞湯,肯定能把身子養過來。我家閨女生外孫的時候,我就是這般給伺候的。如今胖的走路都要塞門框呢!”


    老太太說的風趣,就算眾人都是疲憊,也是聽得臉上帶了笑意。


    丁薇感激,點頭道謝。雲影瞧著主子疲憊,就引著老太太下去了,眾人趕路大半月,廝殺多少場,如今終於抵達安全之地,都覺手軟腿酸。


    丁薇也不用眾人伺候,隻留了當歸在身邊,其餘人都攆去歇息了。


    前院書房裏,楚老將軍父子三個,外帶程大友,尉遲悔,正同公治明商議大事。


    雖說泉州是楚家方家經營了很久的地盤,但畢竟還在東昊地界,保不齊就會有什麽變故,怎麽看都是海上更安全。


    但如今船隊常去的島嶼,南邊大島氣候太過炎熱,離得泉州算不得近便。而東島則太遠,又因為產銀兩,一定會成為朝廷的必爭之地,更是去不得。


    算來算去隻能是再尋新地方,而這個地方,眾人一致覺得要丁薇決定。但她這會兒身體實在太虛弱,還是要將養幾日再做決定。


    不過,帶多少人出海,帶什麽人去大越,還是要先挑選出來。


    眾人正是商議的時候,卻有護衛來報,說有泉州城的糧商上門拜訪。


    眾人都覺驚奇,楚老爺子就打發楚老三去應付。很快楚老三就回來了,神色有些古怪,笑道,“方才那糧商說家裏有事缺銀兩,一口氣把他鋪子裏儲存的糧食一千擔都半價賣給我們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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