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就這麽突然襲來,丁薇的雙眼瞬間什麽都看不到了,雙耳隆隆作響,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主子,主子!”


    “呀,血啊,不好!快喊太醫!救命啊!”


    永福宮上下亂成一團,幾個丫頭白著臉跑去喊山一和太醫,卻撞在一處,磕得鼻青臉腫。但爬起來,還顧不得擦抹鼻血,就繼續往外跑


    很快,山一同太醫院的太醫都連滾帶爬趕到了永福宮。一番望聞問切,針灸刺穴止了血,又灌了藥湯下去,丁薇總算幽幽醒了過來。


    古嬤嬤立刻帶了所有人跪地磕頭,大哭勸慰,“主子,您一定要節哀啊。您肚子裏的小主子,差點兒就沒了。皇上不在,小主子若是再出事可怎麽辦?主子,你行行好,可憐可憐老奴,可憐可憐大夥,可憐可憐兩個小主子吧。老太爺老夫人已經沒了,您再出事,他們走的也不安心啊。主子,老奴求您了,求您一定要節哀啊!”


    “主子節哀啊,主子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幾個丫頭更是哭成一團,磕頭磕得腦門青紫,但依舊用力砸著青石地板。她們不是不在意丁家人的生死,但是禍事來的如此突然,皇上又失蹤,若是丁薇再有個閃失,整個皇宮就要大亂,天下也要大亂。


    太醫們這會兒雖然還不知道詳情,但也聽出些不同來,跪在門口,跟著磕頭,花白的胡子掃在地板上,口口聲聲喊著,“請皇後娘娘保重鳳體!”


    丁薇慢慢坐直了身體,雙目無神掃過眾人,沒有眼淚也沒有悲傷,隻是淡淡吩咐道,“備車,回家。”


    “主子…”幾個丫頭還要攔著,古嬤嬤卻是趕緊擺手。有的時候不破不立,也許親眼見到,心裏沒了念想反倒更好。若是看不到,就會欺騙自己,最後爆發出來更厲害,更傷身體。


    幾個太醫也想攔著,畢竟剛才差點兒小產,若是路上顛簸,或者再情緒激動,興許還要出事。但眼見皇後娘娘如此堅決,他們也隻能咬咬牙,提上藥箱子,坐上車馬,一路跟隨去農莊了。


    若是這時候,哪個王侯公卿家裏有個好歹,需要太醫,可就真是運氣不好了。因為護著皇後娘娘肚裏的小主子,幾乎整個太醫院都走空了。


    車馬簇簇,連同護衛帶車馬,一行人浩浩蕩蕩迅速奔去了城外,驚得城門處的百姓和守衛兵卒都是疑惑不已,不明白一向低調的皇後娘娘何時排場這麽大了。


    但也有消息靈通的文武大臣,外加世家大族都知道了真相,當然有人歎息,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心思開始活動…


    不過二十裏路,即便為了照顧丁薇的身體,行駛的很慢,半個時辰也到了丁家莊。


    這時候所有農戶都知道了主家遇難,想起平日主家的寬厚,想起以後一片茫然,不管老少都是哭得悲切。女人們還想著昨日同老太太一起烤月餅,沒想到不等中秋到來,反倒是人先沒了。


    男人們則更多的是自責,若是不因為收地疲憊就歇了幾日,晚上多巡視一下莊園內外,是不是主家就不會遭難。


    雖然院子裏是著了火,但誰也不是瞎子,主家幾口在一屋子裏被發現,身上都有刀傷,顯見不是意外,隻能是壞人尋仇。


    有些後生手裏抄了棍棒扁擔,守在大院門口,惡狠狠盯著所有人,好似所有人都有害了主家的嫌疑。


    方信已是得了消息,快馬跑來,一見院子裏的慘相,幾乎不能相信,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卻聽得丁薇到了。他臉色就是一白,這會兒恨不得整個世界的時間都停頓下來。然後妹子就可以不用麵對這樣家破人亡的情形。


    可惜,世界終究不會因為任何人停下腳步。


    丁薇左邊是老嬤嬤,右邊是雲影,下了馬車,一步步走進大院,抬眼望去,往日充滿歡聲笑語的院子已是變成斷壁殘垣。偶爾幾處冒著藍幽幽的煙氣,院子裏四處都是滅火時候留下的水窪。一溜黑漆門板放在台階上,蓋了白慘慘的棉布,隱約露出裏麵的布鞋,白襪…


    一步,兩步,三步…


    平生第一次,丁薇覺得她的腳如此沉重,重的要用盡全部力氣才能抬起來,落下去。


    那布鞋是她親手縫的,放了最鬆軟暖和的棉花,因為老爹夜裏有四處走動的習慣,她擔心老爹受涼,所以做了這樣一雙略顯肥大的鞋子。那襪子也是她親手做的,襪口繡了壽字,不為別的,就是盼著待她最疼愛的娘親長命百歲,無病無災,陪著她…


    可是如今呢,為什麽鞋子襪子都在,爹娘去被白布蓋了起來?


    “爹,娘,你們起來啊。薇兒回來了,娘不是要燉雞肉給我吃嗎,爹還得給我去摘山果?”


    白布撤下,露出兩老安詳的麵容,若是沒有脖子上的血痕,誰都會以為他們隻是太累睡著了。


    丁薇彎腰依偎在娘親不再溫暖的懷抱裏,低聲問著,“娘,你不疼薇兒了嗎?你走了,薇兒怎麽辦?娘,你不是烤月餅給我吃了嗎?娘,你醒醒,薇兒回來了。娘。你和爹去哪兒,帶著薇兒啊…”


    院子裏眾人,誰也忍耐不住,都是低了頭放聲痛哭。


    “嗚嗚,主子太可憐了。”連翹和白術幾個哭倒在地上,雲影和老嬤嬤也是眼淚橫流。先前種種相處歡快的日子,誰能說忘就忘。這會兒除了罵老天爺不開眼,讓這麽好的老人遭了難,她們再沒有辦法…


    方信想上前勸慰,卻是怎麽也開不了口。將心比心,若是自家爹娘兄長都一夜間遭難,他也不能接受,更何況妹子還是女子,肚裏尚且懷了兩個孩子,身邊大兒還沒長大,夫君又是失蹤不明。


    簡直,所有人苦難都聚集在了這樣一個弱女子身上。任何勸慰的話,這時候也沒有半點兒用處。


    丁老二披頭散發的騎著馬從外麵衝進來,惶急間馬鐙纏了腳,他一個大頭朝下就栽了下來,待得看清白布下的爹娘,兄嫂和妻子,將要中年的漢子放聲大哭,“爹,娘!”


    慘嚎聲聲,如同負傷的野獸,聽得眾人心頭被揪在一處,都是哭得更厲害了。


    太陽許是也不想看見這樣的慘劇,躲在雲層不出來,天地間一片黯淡。


    丁老二看過爹娘看兄嫂,看過兄嫂看妻子,實在疼得受不了,滿院子打滾,撕著衣衫慘嚎。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我要報仇,我要千刀萬剮!啊,啊!”


    方信上前想要扶起他,卻被帶倒在地,想起老爺子老太太待他的那些好,兩人是抱頭痛哭。


    丁薇慢慢直起腰,整理娘親的衣衫,給爹爹係好衣帶,末了掏出帕子為他們擦抹脖子上幹涸的血跡。


    “爹娘,你們走的這麽安詳,是不是因為你們知道閨女會替你們報仇啊?其實你們應該怪我的,我應該堅持把你們接到宮裏,應該派最精銳的兵卒護衛農莊,應該…”


    一條帕子被血跡徹底沾染髒了,她就扯了自己象牙裙子繼續擦抹,“但如今說這些都晚了,你們先看著閨女給你們報仇,然後閨女再跟你們賠罪。你們說,好不好?”


    二老臉上依舊是淡淡的安詳模樣,即便遭受這樣的悲慘之事,他們依舊沒有對這個世間失望,依舊走的沒有任何遺憾。


    丁老大和劉氏是淬不及防之下別殺掉的,死不瞑目裏,瞳孔伸出的質問那麽明顯。他們許是不明白,老實辛苦本分一輩子,為什麽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倒是王氏臉上滿滿都是憤恨,不知恨自己還是恨別人。


    待得丁薇再看過院子角落的兩句屍體,立時就明白了她的仇恨。原來是家賊引來外鬼,但如今家賊死了,外鬼呢?


    “方源!”


    “末將在!”方源早就恨得雙手握拳,雖然他是聽命行事,但皇上走時已經把所有人的安危托付給他。如今丁家老少幾乎全被殺害,他無論如何也過不了心裏這關。這會兒恨不得把凶手抓到,一刀刀割了吃肉。


    聽得皇後下令,他立時跪倒在地,身上甲胄碰撞,嘩愣愣作響,散到院子裏,滿滿都是鐵血的味道。


    所有人都抹幹了眼淚,望向臉色蒼白,卻有極力挺直脊背的皇後娘娘。


    悲傷放在心裏就好,眼前最重要的是…報仇,報仇!


    “方源,徹查京都周圍百裏,但凡有嫌疑之人,盡皆下獄拷問。先從王家兄弟的行蹤開始!”


    “是,皇後娘娘。”


    方源迅速招了手下幾個校尉,開始分配任務。皇宮裏要人護衛,莊子這裏要人手幫忙,查探更是要很多人。一個安排不好,就容易再被人鑽了空了。


    “方大哥!”丁薇又望向方信,“我不信這件事是什麽打家劫舍,背後一定有人在動作。我把林字組給你,還有金秘兩組,幫我查個清楚。”


    “好,娘娘放心,我一定不負所托。但你也要保重身體,將來皇上回來…”


    說到這裏,他也說不下去了。草原那邊,馮勇幾乎把沒寸草皮都翻遍了,也沒尋到皇上的一根頭發絲。好在魏老爺子那裏稍微有些進展,但這事誰也不敢打包票,就說皇上一定活著,一定安然無恙。若是連皇上都出了事,那妹子要怎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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