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久病成醫。


    秦睿自從繈褓裏就被喂了毒,持續累積了將近二十年。他幾乎是從識字起就開始讀醫書,找尋解毒之法,可惜半點兒頭緒沒有。若不是有空回方丈施以援手,怕是早一命嗚呼了。


    但也正因為這樣,對於醫理,他也頂得上半個大夫了。


    這藥湯蒸煮雖然難以忍耐,但每次運足全身力氣抵擋熱力的時候,都會感覺到身體裏有絲絲寒氣在向外散去。特別是蒸煮之後針灸的時候,更是有明顯的寒氣順著金針流出。


    所以,他咬緊了牙關苦熬,從不曾喊過一句。即便魏老爺子這樣脾氣古怪的,都忍不住讚他一句,“你這小子,瞧著比女子都貌美,沒想到還有把硬骨頭。”


    秦睿苦笑,這誇獎怎沒聽著這麽別扭啊!


    倒是秦全聽得偷笑不已,手下一哆嗦多塞了兩根柴禾,差點兒把主子煮熟了…


    丁薇眼瞧著秦睿迅速消瘦下去,先前好不容易養出的幾斤肥肉長腿兒一般跑沒影了,很是有些心急。每日裏閑著無事,就調著花樣兒的做好吃食,連帶眾人都跟著解了饞。每日送進宮裏的食盒也是越來越大,惹得方信總是踩著時辰跑去宮裏報道。


    楚七喜聽說丁薇終於回來了,死活求了方夫人,婆媳一同跑來探望,倒讓丁薇很是過意不去。方夫人是她義母,怎麽勞動老人家親自過來。


    但是宮裏還有一個假貨,她如今不好公開露麵,所以一直沒去方家拜訪。


    方夫人並不在意這些虛禮,拉著呂氏的手說些家常閑話兒很是親近。呂氏樂得眉開眼笑,一迭聲催促閨女去做幾樣好菜,她們老姐倆要喝幾杯果酒。


    楚七喜更是把丁薇當姐姐一樣看待,哪裏還會客套,直接掰著手指頭點起了菜。


    “丁姐姐,我要吃紅燒肉,宮保雞丁,豆腐盒子,孜然羊肉,還有溜肉段…”


    方夫人忍不住以手扶額,笑罵道,“我這媳婦可真是不客氣,你也不怕皇上聽說了,惱得把你扔回泉州娘家?”


    楚七喜聽得撅嘴巴,臉色倒有些暗了下來,“扔去就扔去,左右我也好久沒見到爹和哥哥了。”


    楚家眾人如今可是丁薇的得力幫手,先前她流落在外,船隊特意對進京獻禮給安哥兒撐腰,她一直感激在心。如今眼見楚七喜想家,就道,“聽說船隊過半月又要到碼頭了,這次楚家兄弟必定會跟過來,到時候讓他們第一個去看你。今日咱們先好好聚聚,池塘裏撈的鯉魚特別新鮮,我記得你愛吃澆汁魚,一會兒炸兩條!”


    “呀,太好了!”果然,聽得這話,楚七喜立時就笑起來,上前挽了丁薇的手臂催促道,“姐姐快去,我給你打下手!”


    “你啊,老實等著吃就好了。”丁薇卻是揭她老底,“上次要幫忙,差點兒把武侯府的灶間燒了,我可不敢要你幫忙了。”


    “啊呀,姐姐,你就會笑話人家。我這些時日隨著娘學了很多呢,一會讓你大開眼界…”


    兩人說笑著走了出去,留下呂氏同方夫人都是好笑不已。呂氏遞了一塊點心給方夫人,方夫人隨手給了懷裏的安哥兒,不必說又得了一個大大的親親,樂得她眼睛都眯了起來。


    “大妹子,你這兒媳可真是個好的,看著說話就爽快,不是會藏心眼兒的。”


    方夫人笑著點頭,“老姐姐有所不知,這孩子自小沒有娘,到了我身邊,我免不得要多教導一些。她不但不惱,反倒很歡喜。你說我怎麽會不疼她?”


    “這樣好,這樣好!”呂氏掃了一眼坐在下首,眼珠子嘰裏咕嚕轉個不停的王氏,很有些氣惱。家裏來了客,大兒媳不必吩咐,都早早去灶間幫忙了,隻有這個懶貨仗著肚裏懷了孩子不肯挪動,說不定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呢。


    這般想著,她就借機敲打道,“要不老話兒說啊,娶兒媳婦,寧肯要傻氣一些也不要心眼兒多的,實在是沒什麽大出息,還攪合的家宅不寧。大妹子眼光好,挑了這樣的好媳婦,以後就等著享福吧。”


    方夫人掃了一眼王氏,也是有些猜測,但丁家的事她不好多嘴,就含糊應道,“借老姐姐吉言,我如今就盼著七喜早些給我生個像安哥兒這麽聰明伶俐的孫兒,就真是心滿意足了。”


    聽得外孫被誇,呂氏臉色也是多雲轉晴,笑道,“那還不快啊,我瞧著七喜是個好生養的身子,她又有三個哥哥,若是隨她娘啊。大妹子你將來怕是看孫子都能累倒了!”


    “若是真那般,我一定擺酒謝老姐姐的吉言!”


    兩人說的熱鬧,王氏在一旁聽著實在忍耐不住,到底還是開口插言道,“若是方夫人宴請,我可得陪娘一起去。都說丞相府氣派,我也去開開眼,長長見識,省得以後給我家妹子丟臉。”


    方夫人不好接口,就端了茶水喂安哥兒,倒是呂氏沉著臉嗬斥道,“你大著肚子,去吃的什麽酒?老實在家呆著,保管不能給你妹子丟臉!”


    王氏被堵得臉色漲紅,想反駁兩句卻又不管。若是先前她偶爾還能鬧一鬧,如今小姑身份貴重,又是個孝順婆婆,她再膽子大也不敢忤逆婆婆,否則把娘家人接來,給兄弟們謀出身就都指望不上小姑了。


    “娘別惱,我也是隨口一說!”


    呂氏瞪眼,還想再罵兩句的時候,方家一個伺候七喜的丫鬟卻是匆匆跑了進來,嚷道,“老夫人,少夫人吐了,吐得厲害!”


    方夫人一驚,趕緊問道,“怎麽突然吐了,可是吃什麽沒吃好?”


    說罷,她許是這話不妥,趕緊又道,“來之前,她就不該貪嘴多吃桃子,一定是吃多了!”


    正這時,丁薇就扶了楚七喜走了進來,守在屋角的連翹同白術趕緊上前幫忙拾掇椅子,待得安頓下來。


    楚七喜瞧著眾人都望向自己,很是害羞,就道,“我沒事,就是聞到魚腥味不舒坦,一會兒就好了。”


    “聞到腥味不舒坦?”方夫人眼裏閃過一抹喜色,下意識抓了呂氏的手,“老姐姐,你看…”


    “哈哈,放著現成的大夫不看,問我這老婆子什麽用?”呂氏也是笑得厲害,“不過我琢磨著八九不離十了!”


    “哎呀,薇兒,快,快幫七喜號脈!”


    方夫人直接從炕上下來,一把扯著兒媳的手就遞到丁薇跟前。楚七喜瞧著眾人都是笑得古怪,就問道,“娘,不用把脈了吧,我就是有些想吐,沒有哪裏疼?”


    “傻丫頭,還是把把脈的好,興許有喜事呢!”


    方夫人哪裏理會兒媳的抗議,趕緊催促丁薇。


    丁薇卻是擺手,笑道,“方才我已是號過脈了,瞧著像,但也叫不準。我讓雲影去喊山一了,他當初沒少給我診脈,絕對不會弄錯。”


    說著話兒,山一就被雲影扯著袖子拖了進來。


    方夫人也沒了往日的端莊穩妥,開口催促道,“山大夫,勞煩你,快給我家兒媳看看。她方才吐得厲害!”


    山一趕緊應了,還要尋帕子蓋在楚七喜手腕上,卻被方夫人攔住了,“不要管那些虛禮,趕緊把脈吧。”


    眾人也趕緊催促,倒惹得楚七喜有些擔心起來,眼見山一開始把脈就忍不住抓了丁薇問道,“丁姐姐,我是不是得了重病?”


    丁薇聽得好笑,就嚇唬她道,“是啊,你病的不輕。興許以後大半年你都要辛苦了!”


    “嗚嗚,這可怎麽辦?”


    楚七喜嚇得又去看婆婆,但不等方夫人說話,山一已是鬆了手,笑道,“恭喜方夫人,少夫人這是喜脈無疑,已經兩個多月了!”


    “真的?”方夫人聽得猜測成真,喜得差點兒要昏過去,一把拉了呂氏的手死死握著,“老姐姐,都是承了你的吉言,吉言啊!”


    呂氏見楚七喜還是一臉懵懂模樣,就笑道,“大妹子,這是好事。不過以後你可得辛苦了,七喜真是什麽都不懂呢!”


    “這倒是,傻丫頭,肚裏懷了孩兒兩個月都不知道,真是…”


    方夫人伸手想點兒媳腦門一記,到底又舍不得,轉而問詢山一可要吃些什麽補藥。山也連連擺手,“少夫人的身子很好,正常作息就好,不用刻意進補。”


    “那就好,那就好!”


    眾人都是紛紛上前道喜,惹得方夫人都是忘了這裏不是自家,嚷著要打賞。倒是楚七喜抓了丫鬟問詢,終於明白自家要做娘了,喜得原地蹦起多高,嚇得方夫人都要拿繩子把她栓起來了。


    丁薇瞧著這婆媳倆都像屁股下邊坐了火爐,也不苦留她們用飯了,一路送了她們上馬車,骨碌碌往城裏去同方丞相父子報喜了。


    王氏許是覺得楚七喜搶了她的風頭,忍不住嘀咕道,“不過是懷個孩兒,有這麽歡喜嗎?誰沒生過幾個啊?”


    呂氏聽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就抱了安哥兒去玩耍了。


    丁薇照舊去廚下忙碌,待得雲影往宮裏送食盒的食盒的時候,順路給方家也送了一隻。


    跟著她一同回來的還有方家的馬車,足足一車的吃用之物,各色肉食,幹貨,火腿,綢緞細布,甚至是醃製首飾,兼職是應有盡有。


    不必說,這是方夫人的謝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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