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走,趕緊回城!”


    邢捕頭咬著後槽牙,招呼了一聲兄弟們,紛紛忍著傷爬上馬背,一溜煙跑走了。


    留下小夥計吃了一嘴的灰土,實在莫名其妙,但是再看看平靜得好似什麽都沒發生的小客棧,他終於後知後覺明白,今日這事一如他盼望的鬧大了,但卻好像對自家極為不利。


    這般想著,他掉頭就往自家客棧跑,進門抓了當掌櫃的舅舅就嚷道,“舅舅,大事不好!”


    雲家客棧的掌櫃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因為自小在雲老爺書房裏做書童,後來取了夫人跟前的丫鬟,這才分出來做管事。先前雲家勢力大漲,鋪子左一個右一個的“買”回來,他就在主子跟前求肯,又掌管了這家客棧。


    不必說,娘家姐姐一說把外甥送來當夥計,他就滿口應了。外甥也是個機靈的,平日很是得力,今日倒是有些出格。先前跑來說有人看不起雲家,執意住進了小客棧,他也氣惱,直接拿了老爺的貼子讓外甥去尋人擺平。


    原本以為事情解決的很是容易,哪裏想到外甥如同被狗攆一般跑了回來。他心裏就是一咯噔,待得琢磨半晌也覺這事不好,還是盡早報給主家知道。


    這會兒,天色已是暗下來。天邊難得殘留了兩片晚霞,景致很是不錯。


    雲家老爺正懷裏摟了兩個小妾在喝酒取樂,偶爾吟誦幾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詩詞,惹得兩個妾歡聲奉承。


    客棧掌櫃也是個精明的,又最是了解主子的脾氣,一到跟前就跪倒邊磕頭邊大哭。


    雲老爺正對著晚霞,剛剛醞釀出點兒詩意,還不等施展就被憋回了肚子,於是惱怒罵道,“哭什麽哭,有事就說,難道這七裏鎮還有人敢欺負你不成?”


    客棧掌櫃卻是哭咧咧回稟道,“老爺啊,快寫信要老太爺回來吧。咱們雲家被人欺負到頭上了!”


    “什麽大不了的事,還要老太爺回來?”聽得這話,雲老爺也放了酒杯,推開兩個妾,皺眉問道,“老太爺伺候在皇上身旁,哪裏有空閑管家裏瑣事。你受了欺負隻管說,我倒要看看,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敢欺負到雲家頭上。”


    “老爺,您有所不知。今日下午鎮子裏來了一隊人馬,本來到了咱們客棧前邊,可硬是對對麵的姓丁的那家搶走了。咱們家裏的夥計不服氣,上去說了幾句。結果那丁家小子挑撥的那隊客人居然把咱家夥計打得吐血,還罵咱們丁家是土財主…嗯,走狗!”


    “什麽?大膽!”雲老爺一把摔了手裏的茶碗,雲家作為公治家的家臣,雖然如今公治家得了江山,雲家跟著雞犬升天,但先前這瓊州城裏但凡有些頭臉的人家,可都是不願同雲家打交道的,甚至暗地裏還罵雲家是奴仆,主子身邊的走狗。


    這些話,雲老爺自小可沒少聽說,也最是恨“走狗”這兩個字,如今聽到,就覺怒火直竄腦門兒。


    “拿我貼子去府衙,尋些捕快去把人抓了,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敢欺辱到我們雲家頭上?”


    雲老爺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惱得眼睛都紅了,“這天下姓公治,我們雲家是走狗?天下哪家不是皇上的走狗?”


    一個機靈的妾趕緊上前替他撫胸,另一個也趕緊倒酒,嬌聲勸慰道,“老爺息怒,同這些不開眼的東西生氣不值當。趕緊尋了捕快,把他們扔去大牢。再同親家老爺打聲招呼,保管他們以後再也不敢亂說話了。”


    “對,別說說話,有沒有命出來還兩說呢!”


    嬌聲軟語在耳邊,雲老爺的臉色果然好了一些。


    可惜那客棧掌櫃卻又添了一把火,“老爺,奴才已經拿了您的貼子去府衙喊了捕快。”


    “哦?如今人可是抓起來了?”


    “沒…沒有,”客棧掌櫃眼珠兒轉了轉,也沒有實話,“邢捕頭他們來了一趟,不知道是收了銀子,還是如何,很快回城裏去了。奴才追上去想問兩句,奈何他們根本不理會。”


    “可惡!”雲老爺好不容易消息去的怒氣又漲了起來,心裏暗暗琢磨,瓊州府尹雖然同自家結親,想必還是瞧不起雲家出身,連帶他手下這些捕快為雲家出頭都敷衍了事。


    這般他越想越惱,連兩個小妾還要說話都被他一巴掌打得跪倒了一旁。


    “老爺,若不然您親自去府尹衙門走一趟?否則那些人萬一是些有勢力的,我們雲家豈不是…都怪奴才行事不周,沒有替主子分憂,反倒害雲家丟了顏麵。”


    掌櫃邊說邊打起了自己的巴掌,一副主辱臣死的忠心耿耿模樣。


    果然,雲老爺擺手攔了他,嗬斥道,“沒出息的東西,我們雲家還能讓一個外鄉人欺負住了不成?這事,我自會處置,你雖然處置不利,但忠心為主,去賬房領十兩銀子吧。”


    “啊,謝老爺!”掌櫃的又開始磕頭,滿臉感激的詛咒發誓,“奴才誓死為老爺盡忠,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去吧,守好生意,旁的不用你參合了。”


    雲老爺攆狗一般把人打發了,這才吩咐不遠處守著的一個長隨道,“喊馬六一會兒去書房!”


    那長隨有些遲疑,到底還是低聲勸道,“老爺,老太爺常囑咐您行事謹慎,這馬六幾個來路不正…”


    “閉嘴!”雲老爺惱怒至極,“你一個奴才也要欺負到我頭上嗎,主子做什麽事還要你準許?”


    “奴才不敢!”那長隨趕緊跪倒,雖然他是老太爺親自教導,留在主子身邊伺候的,但如今雲家的主子畢竟老爺,不是老太爺,他一個下人到底不好多說什麽。


    “那就去傳信,下次再敢多嘴,就給我滾出雲家!”


    “是,老爺!”


    眼見長隨退下去,雲老爺眼裏厲色越來越重,“哼,什麽人都敢欺負到我頭上來,難道沒了幾個捕快,我雲家還沒有別的手段不成?”


    幾隻夜蟲,爬出洞穴,本來正要展開翅膀去覓食遊蕩,突然覺得脊背一涼,想也不想就縮了回去。


    人間太危險了,趕緊回家老實藏著吧…


    丁薇原本惹了一肚子的氣,又覺遇到的這事棘手,但剛剛同公治明重逢,秦睿又是一個病號,到底不好總是讓他們對付吃飯。於是就親自帶了人上街,尋市集買了鮮菜和豬肉,正好有人家裏的山羊爬山時候跌斷了腿,哭咧咧拖到市集賤賣,她就直接都買了回來。


    一番煎炒烹炸,做了一桌兒好飯菜,護衛們也喝上了羊肉湯配大餅。就是丁家三口也分了一鍋羊肉湯,惹得那後生千恩萬謝不已。


    吃過飯,夫妻倆坐在葡萄架子下閑話兒,兩人都盡量撿著歡喜之事說,倒也熱鬧,聽得坐在二樓的秦睿隱隱羨慕,就把手邊的詩集抄起來,大聲誦讀,惹得丁後生羨慕至極,擺了筆墨,忙的滿頭大汗,倒也抄了十幾首。


    原本眾人都以為打探消息的人手,會趕回來,不想守到夜深還沒人影兒。


    秦睿卻是又嚷著肚子餓,丁薇一瞧尉遲悔幾個也是笑得憨厚,就猜得他們也是腹中空空,於是就笑著下廚,就著剩下的半鍋羊肉湯,下了手擀麵,最後撒上一把碧綠的蔥花,看著極有食欲。


    眾人也懶得再擺桌子,主子們坐在石桌旁,護衛們就直接蹲在地上,坐在門檻上大口吃喝起來。


    丁薇多忙了一會兒,待得拿起筷子吃起來,卻是皺了眉頭,低頭仔細嗅嗅就漸漸變了臉色。


    公治明失而複得了愛妻,恨不得把她放在眼珠兒裏守著,很快就發現她神色不對,於是就問道,“怎麽了,可是累了?”


    丁薇搖頭,迅速從手腕上纏繞的帶子上摘下一個小瓷瓶,倒了三粒出來。先是自己吃了一粒,末了又給公治明同秦睿塞了一顆。


    兩人都不傻子,互相對視一眼就猜得不好,就不動聲色的把藥丸就著麵湯吞了。


    丁薇又喚了尉遲悔過來,一邊笑著把麵條盆推給他,一邊小聲道,“有人下迷藥,把瓷瓶裏的解藥一人一顆分了,過盞茶功夫就倒下。”


    尉遲悔愣了愣,手下迅速接過瓷瓶,末了大聲笑道,“主子真是太體恤大夥兒了,我這就給兄弟們分分。”


    說著話兒,他就端著麵條盆,挨個兄弟跟前走了一遍,或多或少都分了些湯湯水水。


    丁薇忍著惡心,到底也吃了半碗裝樣子,末了同公治明同秦睿使了個眼色就扶著頭趴在了桌子上。


    公治明好似頭暈,甩甩頭也倒在了丁薇旁邊,隱隱把她護在了身後。


    一眾護衛們也是摔了碗,有的想要站起來,有的想要說話,但最後都是栽倒在地…


    唯獨秦睿實在惱人,晃悠了半晌也不肯倒,最後還嚷了一句,“哎呀,這麵條裏有毒…”


    說罷,才“選”了個幹淨的地方倒下了。


    丁薇哪怕閉著眼睛,也實在忍耐不住狠狠翻了一記,真是被這個無厘頭王爺氣得爆炸。


    先前還熱鬧吃喝的後院,突然間變得安靜無比,夜風吹過,隱隱透著一絲詭異。


    但這安靜隻持續了一小會兒,就有人從隔壁院子裏的大樹上跳了下來,輕手輕腳走去尉遲悔等人身邊,伸腳踢了踢,想必是沒見動靜,膽子又大了許多,幹脆一腳踩在了尉遲悔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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