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丫抹了眼淚,小聲應了,悄悄進屋,一陣悉悉索索過後,油燈亮了起來。


    床上的人許是睡的熟了,半點兒沒有動靜。


    公治明抬步剛要走過去,雲丫又添了一句,“皇上,您別嚇到主子,主子還不太認人!”


    公治明皺了眉頭,掃了雲丫一眼,“下去吧。”


    雲丫立刻低頭退了出去,雲影一把拉了她到廊簷下,小聲埋怨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皇上待主子最好,怎麽還多這個嘴?”


    雲丫有些尷尬,勉強道,“我就是怕主子認不出皇上,皇上惱了怎麽辦?”


    雲影點點她的額頭就算了,轉而想起住在旁邊院落的公主主仆三個,她到底有些好奇,問道,“你和主子在鐵勒見到那位三公主了嗎?這一路,她都沒露麵?”


    雲丫抿了抿唇角,被夜色隱藏的眸色裏閃過一抹複雜,“我也沒見過,左右是個不得寵的,否則也不會這麽寒酸的就被送過來。”


    雲影點頭,也沒有再說話。


    屋裏,一燈如豆,幽幽的燈光照在床上,並不妨礙公治明看清楚那熟悉的眉眼。這樣的重逢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裏,如今終於實現了,他心愛的女子終於回到身邊了。


    “薇兒…”


    公治明的大手輕輕撫上散亂在枕畔的長發,觸感卻有些陌生,好似沒有記憶裏那般順滑。他遲疑了一瞬,心裏痛惜更重,她流落在外這麽久到底吃了多少苦?


    待得再撫上清瘦的手臂,越發單薄的脊背,他幾乎要滴下淚來。他曾說過要護她平安喜樂,可是每次現實都會無情的把他拍翻,惱得他說不出道不明。


    許是感受到了他的怒氣,床上的人翻了個身,露出緊皺的眉頭,還有顫抖著的傷臂。公治明瞳孔縮了縮,到底還是收回手,輕輕說道,“薇兒別怕,你即便忘了前事也好。我們重新開始,慢慢熟悉就好了。”


    他抬手無比輕柔的替她蓋了蓋錦被,又道,“咱們兒子還等著你回去,你一定要盡快好起來。不要在意那個公主,我隻要你回來,其餘隻要你歡喜,都隨你處置。”


    床上的人耳朵動了動,卻依舊不肯出聲。公治明臉上多了幾分無奈和寵溺,“不想理我就不理,這次是我沒有護好你。以後再也不會了,好不好?”


    床上的人睫毛顫了顫,終於睜開了眼睛,眸子沒有記憶裏那般明亮清透,甚至隱隱透著幾分陌生,但依舊讓公治明欣喜不已。


    “薇兒…”


    “丁薇”皺著眉頭往床裏縮了縮,倒是沒有掙紮驚叫,隻是啞著嗓子問道,“雲丫呢?”


    公治明聽得心裏越發酸澀,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把她摟在懷裏,哽咽道,“薇兒,薇兒,你終於回來了。”


    “嗚嗚,放開我,放開我!我害怕,我害怕!我想回家,嗚嗚,我想爹娘!”


    “丁薇”拚命掙紮起來,眼裏的淚水說落就落了下來,迅速濕透了公治明的衣衫,也燙得他心裏剛剛生出的那點兒陌生感立刻消失了。


    “好,薇兒,不哭。我馬上抱你回宮,明早就讓人接你爹娘進宮!”


    他說這話就扯了一條毯子把“丁薇”緊緊裹了,末了打橫抱起出了門。


    雲影同雲丫還有守在院裏的風一等人見了,趕緊上前伺候。


    “回宮!火速找尋魏老爺子回來,另外明早接丁家人進宮!”


    “是,主子。”


    來時如風,卻是也不慢,幾乎眨眼間,馬隊就重新跑出了小鎮。


    雲丫望著消失無蹤的馬隊,眼裏的喜色掩也掩不住。末了回屋拾掇好行李,聽得整個客棧重新歸於平靜,她又悄悄鑽去了隔壁院子…


    這個夜晚注定是不平靜的,永福宮裏,古嬤嬤同雲伯兩個不顧夜深露重,坐在廊簷下已是等了大半晚。眼見宮門還是沒有動靜,古嬤嬤就有些心急,低聲問道,“雲老哥,你說,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會,”雲伯也是心急的一直抻頭張望,但嘴裏卻是安慰著老嬤嬤,“雲影那丫頭最是謹慎,她說沒錯就沒錯。再說了,雲丫那個憨丫頭一直跟在姑娘身邊呢。”


    說起這個,老爺子想起了程鐵牛,又歎了氣,“隻是可惜鐵牛了,那是個好後生,忠心又勤快。可惜…”


    “看看雲丫以後怎麽打算,若是不打算再嫁人,主子也不會虧待她就是了。”


    兩老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著閑話兒,終於盼得院門口有了動靜。也不用別人動作,兩老就趕緊跑去開了門,末了迎著公治明進來。


    偏殿配殿等等,但凡住了人的房間都依次亮了燈火,當歸四個,小青,程娘子娘三個,抱了迷迷糊糊揉著眼睛的安哥兒都站了廊簷下,眼巴巴看著公治明懷裏抱著他們日思夜盼的“主子”,一步步上了台階。


    眾人齊齊跪倒,帶著哽咽,極力壓低聲音說道,“恭迎主子回家。”


    公治明懷裏的人原本正抻頭打量這陌生的地方,結果一見眾人這個架勢又馬上把頭縮了回去,顯見是受了驚。


    眾人恍惚見得熟悉的眉眼,都是心酸不已。


    很快,寢殿裏就亮起了燈,眾人生怕驚了安置在床上的主子,小心翼翼守在門邊不敢亂動。


    公治明眼見“丁薇”呆坐著不肯應聲,想了想就同程嫂子招了招手。


    程娘子趕緊抱了安哥兒上前,低聲道,“姑娘,小主子特別想您。您快抱抱小主子吧!”


    說著話,她就把安哥兒放到了床上。


    “丁薇”盯著安哥兒看了好一會兒,神色有好奇和幾分複雜,卻唯獨沒有什麽疼愛想念之意,甚至都不肯伸手。


    眾人看得心急,古嬤嬤也忍不住上前勸道,“姑娘,這是小主子啊。你生出來又親手帶大的孩子,您真記不起來了嗎?”


    “丁薇”卻是往後縮了縮,還想要說話的時候,安哥兒卻是手腳並用爬到她身前,小狗一樣四下嗅了嗅,末了轉向一旁的爹爹,含糊說道,“爹,這不是娘,不香!”


    眾人聞言都是忍不住好笑又心酸,分別日久,兒子都認不出娘了。


    公治明抱了兒子溫和勸道,“安哥兒,這就是你娘。隻不過你娘出門時日多了,好久沒給安哥兒做好吃食,所以身上不香了。來,先叫一聲娘。”


    可惜,安哥兒卻好像犯了倔脾氣,小腦袋搖的同撥浪鼓一樣,“她不是娘,她不是娘!”


    說著話,他又癟了嘴巴哭泣起來,“我要娘,我要娘!”


    不是說母子連心嗎,難道是安哥兒太小了?


    公治明抱了兒子,輕輕拍著他背,雙眸望向縮在床裏,同樣警惕審視眾人的“丁薇”,他心裏的滋味突有些說不清楚…


    好似一切都蒙了一層紗,真相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


    “都睡吧,一切都等明日魏老爺子同丁家人來了之後再說。”


    公治明淡淡吩咐,眾人無法,程娘子抱了對“娘親”沒有半點兒留戀的安哥兒當先退了出去。


    古嬤嬤到底還是問了一句,“今夜老奴給主子守夜吧?”


    不等公治明開口,“丁薇”已是嘶啞著嗓子拒絕,“不要,誰也不要!”


    古嬤嬤聽得一愣,轉而望向公治明,見他點頭,這才帶著當歸幾個退了出去。


    屋子裏一時恢複了安靜,倒顯出了幾分尷尬。


    公治明眼見“丁薇”單手抱肩,一臉陌生防備的望著自己,心底的滋味又複雜了三分,懊惱之下就道,“你好好睡,我明早再來看你。”


    說罷,他就起身走了出去。雲影正靜靜守在門口,眼見公治明神色不好,就輕聲勸道,“主子,姑娘隻是…隻是還不熟悉,過幾日興許想起前事就好了。”


    公治明卻是皺眉,“她的吃用習慣都同以前一樣嗎?”


    雲影慢慢搖頭,“姑娘不記得奴婢了,隻要雲丫在身邊伺候。不如明日仔細問問雲丫…”


    “罷了,好好守著,有事隨時稟報。”


    “是。”


    公治明慢慢走了出去,廊簷下燈籠的昏黃光線扯得他的背影長而蕭瑟,看得雲影心裏也是不舒坦。轉而望向屋門,很想進去問問你主子,她到底怎麽了,明明人回來了,怎麽卻好像哪裏都不對勁呢?


    終於徹底陷入安靜的屋子裏,“丁薇”縮在床角,小心翼翼聽得外邊也再沒動靜,這才抱了被子低聲哭泣起來,“爹娘,我害怕,我想回家,我害怕,嗚嗚!”


    門外的雲影耳朵動了動,心裏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隻要姑娘還記得爹娘就好,明日見了丁家人,慢慢熟悉起來,很快一切就會恢複原樣了…


    可惜,這世上之事從來都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第二日一早,接了消息的丁家人就匆匆忙忙進宮了。呂氏,丁老頭,外加丁家兩兄弟外加劉氏,至於多嘴多舌的王氏自然被留在家裏看孩子了。


    呂氏一邁進寢殿,見到自家“閨女”就撲了上去,死死抱了不肯再鬆手,哭得是聲嘶力竭,“薇兒啊,娘的閨女啊,你跑哪裏去了?你再不回來,娘也不活了!”


    丁家眾人都是抹眼淚,丁老頭兒上前仔細大量閨女,連連說道,“瘦了,瘦了!閨女受苦了!”(朋友的好書,《惹時生非:總裁爹地別搶我媽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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