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今日運氣不錯,有個農莊的主家要回川地的族地,著急處置家產,占地二百畝的農莊隻賣了一千兩。而且莊裏有蓄水的荷塘,莊外有河水,地勢有高有低。旱年莊稼不至於絕產,澇年的時候也同樣不會顆粒無收。


    原來的主家因為莊裏沒有山林和果園,許多富貴人家看不上,已是耽擱了大半月。好不容易遇到丁薇這個看似意動的,幾乎能送的都送了。


    莊裏有農戶三十戶,這次隨著主家一同搬走,房舍也都空了下來,粗笨的用物連同農具都留了下來。


    丁薇越看越滿意,她本身就是更看重實際的人,山林美景又不頂飯吃。隻要田地好,莊子大,足夠安頓那些戰死兵卒的家眷就成了。


    如今,這個小莊子幾乎是同前世那種拎包即住的樣板房一般,簡直太合心意了。


    當即,跟隨在側的林六就同原主家交了定金,隻等下午去府衙上了檔子,結算完餘下的銀子,這農莊就成了丁薇的私產。


    完成了一樁大事,丁薇又去京都商家最多的西市轉了轉,打算再買兩個鋪子,一個賣點心,一個賣冰品。眼見夏日就要到了,這兩個鋪子都盼到了好時候,一定要趕緊開起來。


    若是先前,她即便再著急,也沒有這個底氣。但是昨日幾個府城的鋪子都交了紅利過來。


    娘子軍們很是珍惜有這樣平和喜樂的日子,心齊又勤快,吃食味道又好,即便過了先前的新鮮時期,過後也是留住了很多回頭客,生意很好,進項也就豐厚。


    如今匯聚到丁薇這裏,就更是客觀了。


    有時候運氣這東西也喜歡聚堆兒,許是買了農莊開了好頭兒,買鋪子也異常順利。不過一上午,就把該辦的事都辦了。


    待得馬車進了武侯府的大門,遠遠就聽得有人大著嗓門說話,聲音很是熟悉。不等丁薇想起,雲影就先笑道,“聽著像是李嬸子!”


    果然,丁薇下得車來就見同樣得了消息的李嬸子一家過來磕頭。


    “哎呀,姑娘,我想死你了!”小青幾乎是撲了過來,即便如今嫁做人婦,已是換了發髻,她依舊沒改了莽撞的本性。


    丁薇被她撲得退了兩步,末了笑著攔了想要開口嗔怪的雲影,開口打趣道,“你這丫頭,都當人家媳婦了,怎麽還改不了這脾氣?我是不是該告訴李嬸子給你立規矩啊!”


    “哎呀,姑娘,不要啊!我就是太想你了!”小青臉色紅撲撲的,扭著身子同丁薇撒嬌。


    說起來,除了雲影就屬她跟著丁薇時日最久,連程嫂子一家都是在她之後。她又是個活泛的性子,學廚藝極有天分,丁薇多半拿她當妹子看待了。


    李嬸子到底年紀大,掃了一眼周圍都是武侯府的奴仆,就生怕自己一家給主子丟人。趕緊上前扯了兒媳,嗔怪道,“行了,沒看姑娘出門才回來嗎?以後說話的時候還多,先讓姑娘進去歇歇。”


    小青顯見很敬重婆婆,趕緊鬆了手。倒是丁薇笑著打量李嬸子歡喜道,“嬸子來的正好,方才剛買了一個小農莊,正愁沒人幫忙打理呢。結果你們就到了,我也不用頭疼了。以後,還要勞煩你和李叔多挨累了。”


    “哎呀,姑娘可折煞我們了。您信得過我們這老胳膊老腿兒,我們歡喜還來不及,哪敢說挨累。”


    李嬸子原本在趕來的路上還擔心一家人的職司,畢竟京都可不是清屏縣。她們的主子又進了武侯府,那可是西昊數一數二的世家,她們這些鄉野出身的,許是連門都進不去呢。


    沒想到,剛剛下車,不等把行李放下就見了主子,而且還當場升格做了農莊的大管事,這怎麽能不讓她欣喜感激。


    “姑娘放心,我們一定替姑娘把農莊打理好了。”


    李嬸子還在拍著胸脯打保證,憨厚寡言的李叔已經跪倒磕頭了。


    丁薇笑著虛扶了一下,末了拉了小青的手同李嬸子討人,“至於小青兩口子,嬸子就留給我幫忙吧。家裏需要照料的人口多,我一個人正好有些忙不過來呢。小青在灶間打打下手,福子就跟著程鐵牛,平日跑跑腿兒,如何?”


    “好,好。多謝主子抬舉!”


    李嬸子聽得兒子兒媳都留在主子身邊聽用,自然更是歡喜,一迭聲的應了下來。


    於是,李家雇來的馬車不等把行李卸下來就又直接出門去了農莊。


    丁薇原想留這老兩口歇息兩日,可惜兩人卻是心急看看以後要長住的地方,再次磕了頭就興衝衝隨著林六走了。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丁薇身邊的人手還真都是急脾氣的,聽說鋪子買好了,暫住在武侯府後罩房的二十幾個娘子軍也歡喜的呼啦啦走掉了。


    一時間,倒讓丁薇很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第二日聽得稟報說,戰死兵卒的家眷們趕到了。她又開始慶幸,早早就讓李嬸子夫妻搬過去了。


    小福子跑腿去送了信兒,待得老少男女一百多口到莊園的時候,人人都分了一碗熱粥。長途跋涉的辛苦,還有對未來日子的擔憂,折磨得這些人各個都是臉色蠟黃,眼神惶恐又迷茫。


    丁薇特意帶了安哥兒一起出門,畢竟當日那些兵卒是為了她們母子犧牲的,如今母子倆一同去道謝是應有之意。


    古嬤嬤原本還想攔著,但聽說事情原委就什麽都沒說,隻讓老武多帶了幾十護衛。


    丁薇也無暇理會太多,一路就往莊子上趕去。


    相比於當初的流民,這些兵卒的家眷還算不錯。起碼有衣衫裹身,也沒有幾個明顯病弱的,但相比城裏那些衣著光鮮的人,還是狼狽許多。


    許是沒見過什麽世麵,眾人一見護衛們圍繞著馬車,就知道貴人到了。不等丁薇下車,帶頭的幾個老人家就喊著眾人跪了下來。


    丁薇趕緊跳下馬車,一見眾人這個模樣,鼻子忍不住泛酸。


    她直接伸手扶了幾個老人,又喊了雲影等人幫忙,好不容易才讓眾人都站了起來。末了回身抱過瞪著大眼,懵懂不知的安哥兒,娘倆兒一同躬身行禮。


    眾人原本還想著討好新主子,盼著以後的日子能好過一些,怎麽也沒想到,剛一見麵,主子就給他們行禮,於是腿一軟就又要跪下。


    丁薇卻是開口說道,“各位老少鄉親,當日我們母子遇險,多虧了各位的兒子,夫君,或者父兄拚死護衛,我們母子才得以活命。如今他們已經下葬,而你們以後就由我們母子照料。


    孩童,會在這裏讀書識字,學習一技之長,以後進家裏的鋪子或者自行謀生都好。老人就在這裏養老送終,女人們想要守著孩子,會安排差事,若要改嫁就給置辦嫁妝。”


    丁薇一口氣說完,末了深深望了滿臉驚疑的眾人又道,“總之,有我們母子在一日,必定不會讓你們無依無靠。你們不是奴仆,是我們母子的親人!”


    她的話音落地,眾人愣了足足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也顧不得害怕了,轟然議論起來。


    先前他們不是沒想過,但也就以為新主家收攏他們到身邊,不過是為了往臉上貼一層知恩圖報的金箔。


    他們也沒指望當真大富大貴,隻盼著凍不著,再有口飯吃就成了。畢竟剛剛遭過災,家裏的日子都不好過。


    特別是死了“頂梁柱”的人家,父母年邁,兒女年幼,不跟著過來,隻能是死路一條。


    哪裏想到,如今居然看到主家給他們行禮,而且還這般明言不會把他們當做奴仆,孩童還可以讀書,老人會給養老送終,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好事啊。


    要知道以前也不是沒聽人家說過,每有戰亡的兵卒,不過是二兩撫恤銀子就打發了。就是跟隨大將軍的征西軍受到格外優待,那些缺胳膊斷腿的殘兵,也不過是每月幾十文錢的貼補啊。


    這不會是假的吧,或者是有所圖謀?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時候突如其來的溫暖,更會讓人懷疑溫暖過後是不是乍然而來的嚴寒。所以,眾人一時都沉默了,最後依舊推舉了幾個年歲大的老人家開口。


    “這位貴人,我們家裏的後生為了救貴人而死是應該的,我們…恩,也沒別的念想,有口飽飯吃就成了。”


    一個花白頭發的老頭兒弓著腰背,幾乎是說一句咳一句,顯見是平日裏身體就不好。


    一個五六歲的瘦小孩童許是他家裏的孫兒,懂事的幫忙敲背,大眼裏滿滿都是驚懼恐慌,看得眾人都是心裏酸澀。


    雲影趕緊取了車裏的點心盒子,把裏麵的糕餅分給所有孩子。孩子們即便再餓,也征得了大人們的同意,這才小心翼翼接了過去,末了還是舍不得吃,攥在手裏不時嗅嗅味道。


    丁薇暗暗歎氣,扶了老頭兒也不多說,隻是道,“大夥兒不必多說,來日方長,還是先安頓下來吧。”


    說著話,李嬸子李叔已是迎了上來,招呼著眾人隨他們安頓。


    很快一百多口人,就按照一家人或者自己意願分了三十幾戶,住進了先前莊戶留下的房子裏。


    許是頭上有了片瓦遮身,小福子又帶了城裏的米商,送了白亮亮的粳米和細麵,還有黃橙橙的包穀麵過來,家家戶戶的糧缸都裝了半滿,於是眾人臉上終於都帶了笑。


    待得日近正午,丁薇帶了安哥兒回城時,一眾老少們都齊齊跑來磕頭,這一次可是真心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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