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今日乍然聽得心愛女子送了可口的吃食,倒是忘了眼前還有一眾下屬腹中空空。


    他尷尬的微微紅了臉,幹咳兩聲掩了尷尬,想了想,到底還是狠心道,“雲伯,告訴灶間把大家的午飯端來,一同吃吧。”


    說罷,他把眼前的那大碗紅燒肉往前推了推,幹巴巴笑道,“這肉也一起分分。”


    “太好了!謝將軍!”不等雲伯應聲,尉遲悔又第一個歡喜的跳了起來,也不用雲伯去傳信,他三兩步竄出門,很快就用大腳踹著灶下的兩個胖廚子端了大盆的米飯和大桶的白菜燉肉走了進來。


    腳下“行凶”,他嘴裏也沒閑著,“看你們兩個胖的,是不是好肉都留著自己吃了。平日做的菜那個難吃,比豬食好不到哪裏去,真該送你們去莊上學學!”


    兩個廚子委屈的要死,他們手藝若是不好,先前是誰沒到飯口就坐在灶間門口等著開飯啊。如今這是有了媳婦,媒人就拋過牆頭了,太不厚道了。


    不過兩人偷偷喵喵將軍書案上那碗香噴噴的燉肉,也是起了好學之心,無奈,一向冷酷嚴明的將軍,今日臉色實在古怪,他們膽子再大也不敢開口啊。


    兩個廚子手下也是麻利,很快就給眾人都盛了一碗米飯一碗燉菜。尉遲悔端著飯碗,笑著湊到書案前催著雲伯分肉。


    雲伯無法,硬著頭皮把肉碗從自家少爺眼前端走,待得再端回來時候就剩了少少的五六塊,害得他都不敢細看自家少爺顫抖的眉梢兒了。


    他已經很吝嗇了,每人就分了四五塊,奈何屋裏人多啊,十萬大軍,偏將副將足有二十多號,狼多肉少,還能剩下幾塊已是他盡力留下的了。


    眾人也覺心虛,也不敢再覬覦剩下的兩葷兩素,低頭咬上一小口紅燒肉,再猛刨米飯,那滋味香得足以勝過一切了。


    公治明慢慢把紅燒肉吃完,才開始吃其餘幾樣,果然見得尉遲悔那個憨貨又抻頭來瞧,臉上那個失望的神色著實讓他心裏好過許多。


    不提府衙裏眾多將軍因為一碗紅燒肉集體變成了厚臉皮,隻說雲家莊裏,莊戶門歡歡喜喜提了豬肉回家,即便主婦們如何想把這難得的好東西用鹹鹽醃上,但望望淌著口水的兒女,到底也割下了一小條燉了鍋白菜,哄得全家老少都吃圓了肚皮。


    吃飽喝足,家裏的漢子們就穿上最破舊的衣衫去尋袁莊頭兒分配活計了,他們先前可是聽程管家說了,以後莊裏的勞力都開始賺一種叫工分兒的東西,年底按照多少,主家要給分糧食和豬肉,甚至還有棉花和布料呢。


    身為一家之主,讓媳婦孩子吃飽穿暖,多賣些力氣是應該的,更何況暫時看來這新主家還是個心善又明理的。


    這般想著,整個雲家莊上下就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大建設。


    丁薇忙的沒有功夫理會兒子,直接把這淘小子塞給程嫂子帶去梨樹下同二娃兒一起摸爬滾打,她則拿了賬冊,帶著送飯回來的雲影把全莊走了個遍。不知道是先前那個李財主懼怕公治明的名頭,還是逃亡太匆忙,居然把秋收時候的糧食都留了下來。雖然不算太多,也多是苞穀和粟米,但再買些粳米和細麵,摻著吃也夠雲家上下一年的口糧了。另外地窖裏還有大半的紅薯和土豆,另外小半則是白菜蘿卜,這些都是半糧半菜,十足的好東西。


    再看庫房裏,倒是沒什麽好東西,但粗瓷碗盆也有幾十套,長條桌和椅子也有不少。


    丁薇看得歡喜,直接讓李叔幾個把外院的兩間空房收拾了出來。一間擺好桌椅,一間盤上大炕,以後公治明再帶著親衛回來,吃住就都方便了。


    雲影想起城裏風聲鶴唳的模樣,在看看丁薇眉眼間的淡然,心裏佩服又好奇,忍不住多嘴問道,“姑娘,嗯,許是馬上就要開戰了。您不害怕嗎?”


    丁薇被問得一愣,轉而卻是笑道,“不是還有少爺呢嗎,若是讓人打到咱們這裏來,那他可是白擔了無敵大將軍的名頭了。再說了,若是整天提心吊膽,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說罷,她扭頭望著整個莊園又道,“我聽說過一句話叫做,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部署上重視敵人。咱們高築牆,廣積糧,緩。。。嗯,總之,相信將軍,再做好萬全準備就是了。”


    雲影很是好奇那句被眼回去的話是什麽,但她也沒有追問。倒是丁薇突然想到一事,“莊裏有暗道嗎?”


    “姑娘怎麽知道?我早起已是探查過來,正房內室床下有一條,通到東山一處山洞裏,那山洞頂上連著一棵半枯老梨樹的樹洞。想必的先前的主家在那裏藏了些金銀,隻留了兩個空箱子。”


    雲影本來還沒來得及稟報,不想丁薇倒好似未卜先知一般。


    丁薇聽得雙眼發亮,一時玩心大起,帶著雲影避開院裏玩耍的兒子,居然當真在暗道裏走了一趟,末了灰頭土臉的鑽回來,這才說道,“這暗道除了我們,再不能讓任何人得知。記得再山洞裏放些吃食和清水,平日勤換著些,興許哪一日就派上用場了。”


    雲影點頭,正色應了。


    丁薇吩咐過了,也就把這事忘到了腦後,哪裏想到她不過一時玩心大起,居然很快就派上了用場。


    老話說,人多好幹活兒,人少好吃飯。雲家莊上下因為有了盼頭,莊戶門做活兒很賣力氣,不過幾日,東山腳下就晾曬了很多土坯,男子胳膊那麽粗的木杆也堆了半人多高,待得北風歡快吹過,那土坯就結實的堪比青磚,木杆也徹底幹透了。


    也不用進城去請泥水匠,莊稼人幾乎都是全能好手。如說建個大院子,他們不敢誇口,但建個養豬養雞的土坯房子還是能夠勝任的。


    於是,眼見兩排豬舍外加兩排雞舍見風就長一般很快竄到了兩人高。這日趕著午時放了一掛爆竹,眾人喊著號子就把大梁上完了。


    丁薇特意吩咐李嬸子張羅了席麵犒勞忙碌許久的莊戶們,莊戶們原本隻盼著主家再給點賞就好,哪裏想到居然會被如此隆重款待,激動的瘋跑回家換了最好的衣衫,這才拘謹的搓著手坐在外院裏端起了酒碗。


    程大友這些時日跟著眾人一起忙碌,也是曬得臉膛黑紅,這會兒代表主家勸酒。他本就是做掌櫃的出身,如今又得主家信重,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說話行事也越發圓融。


    兩碗老酒進肚,大碗的白菜肉片油了嘴巴,莊戶們也就徹底歸了心。


    程大友趁著酒興又給眾人派了新活計,那就是收買豬崽子和半大的雞崽子。畢竟雞舍豬舍蓋好,不能空放著曬太陽啊。丁姑娘可是說了,過年時候就要送一批豬雞給將軍,留著犒勞兵卒呢。


    莊戶們雖然日子過得貧寒,但誰家都有個三親六故,十裏八村也都有幾個熟人。主家分派的這個活計不過是多費些嘴皮子罷了,自然無有不應。


    待得下了酒桌兒,回家說一聲,老娘帶著孫子,婆娘拎著裝了餅子的籃子就出了門,這個回娘家,那個去探老娘舅,不過一日,方圓幾十裏就都知道換了主人的李家莊收小雞和豬崽子,這兩樣都沒有也成,雞蛋也收。


    若是平日,家家的油鹽都要從母雞的屁股摳出來,誰也舍不得賣啊。但如今世道不太平,不一定什麽時候就開戰了。即便義軍紀律嚴明不曾騷擾百姓,但保不準有流兵趕巧路過,家裏的豬雞怕是毛都留不下一根,還不如賣了,換些糧食回來呢。


    這般想著,陸續就有人用獨輪車推著自家的豬崽子和半大小雞,背簍裏裝了雞蛋到了雲家莊,最後又推著或多或少的糧食回了自家。


    積少成多,聚沙成塔。


    又是半月過去,雲家的豬舍裏居然添了三十幾頭大豬小豬,雞架裏也是大雞小雞咕咕叫個不停,就是紅皮雞蛋也攢了足足四五百隻。


    丁薇選了一個晴朗的好日子帶著李嬸子和小青,洗幹淨幾隻大陶罐,把雞蛋也洗淨在酒碗裏沾一沾,細鹽堆裏在滾一圈兒,挨個擺進陶罐,封好罐口送到地窖裏就等著吃紅油鹹雞蛋了。


    這個法子其實不如裹黃泥或者單純用花椒鹽水醃漬味道好,但是勝在耗時短。說起來鹹蛋還是鴨蛋最好,可惜鴨子食量大,又喜水,農家人倒是很少養。如今這個時候,能收到雞蛋就已經很不錯了。


    待得忙完這些,節氣就已經進了十一月,即便黔州的氣候比清屏暖了一些,但冬日怎麽也不如秋日。雲家上下早就換了棉襖,就是莊戶們也是招數進出,有穿羊皮坎肩的,有戴狗屁帽子的,總之怎麽暖和怎麽來。


    倒是城裏的公治明正為兵卒的棉衣愁眉不展,先前商字部冒著巨大風險,從西疆采買了大批的棉花和麻布回來,但一時間卻找不到人手縫成棉衣、棉鞋。


    錢良打理黔州這些時日,自認也是個精明強幹的。但遇見這事也沒什麽好主意,最後想了想了又獻策道,“將軍,不如把棉花布匹發到城裏各家各戶,限期完成,過後再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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