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就撒腿跑了出去,留下看得一頭霧水的丁薇,半晌才同程娘子笑道,“這丫頭是不是藏了什麽小心思,怎麽臉色都紅了?”


    程娘子倒是聽說幾句閑話,難得應道,“我聽說李嬸子想把小青說給她家小福子呢,這丫頭好事怕是近了。”


    “啊,還有這事兒。”丁薇倒是意外,但也樂見其成,“李嬸子一家都是厚道人,這丫頭嫁過去也是享福。記得到時候提醒我,給這丫頭準備兩塊好料子壓箱底兒。當人我剛進院子,這丫頭沒少給我幫忙。”


    “是,姑娘。”程娘子趕緊應下,末了心裏又是慶幸自家一家四口走了好運。隻瞧主子待小青都如此厚道,他們一家將來也絕對不會沒有好下場。


    主仆兩人說的熱鬧,免不得就忽略了好動的安哥兒,胖小子嘴裏“喔喔”抗議,小手又要去扯娘親的朱釵,惹得丁薇在他屁股上拍了兩記。當然,她也舍不得真用力,安哥兒反倒笑得更歡了,呲著兩隻長出沒多久的小牙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分外可愛。


    丁薇忍不住又重重親了兒子幾口,娘倆笑得都是一臉陽光燦爛。


    他們娘倆玩耍的歡喜,根本不知道對麵廂房裏有人正因她們觸動了心事。方大少抬手揉揉自己酸澀的眼眶,低聲嘟囔道,“春天就是風大,沙子都進屋了。”


    待得再抬眼去望那對兒母子,不想卻是沒了人影兒,他下意識就要開門去尋。卻見廊簷下邊日照最充足的地方,鋪了一塊毯子,一大兩小三個娃娃在玩耍,那女子帶著奶娘做針線。金色陽光落下來,照得孩童和女子好似全身都沐浴在淺淺的暖色之中…


    丁薇剛縫好一隻熊貓耳朵,抬頭見得方大少走過來,神色很是古怪,於是站起行禮問道,“方少爺,可是有什麽吩咐?”


    方大少沒有說話,一雙桃花眼不由自主望向毯子上啃著腳丫子玩耍的安哥兒,眼眸深處迅速閃過一抹憐惜。


    女為母則強,即便軟弱的母兔子生了幼崽也會暴怒的呲出牙齒。丁薇下意識側身擋在了兒子身前,語氣也冷了下來,“方少爺,可是有何吩咐?”


    “啊?”方大少愣了一下,但精明如他,立時猜得丁薇誤會了什麽。但他也不準備解釋,畢竟沒人喜歡把自己最深的傷口暴露在陽光下。


    “無事,”方大少轉身上了台階,待得登頂時候又轉過頭說道,“你是個好女子,這孩子也很好。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啊?”這次可是輪到丁薇怔楞了,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方大少已是進了屋子。她隻得搖搖頭,暗自感慨一句,“真是個怪人,又不熟悉,怎麽就說這樣的話了。交淺言深!”


    程娘子在一旁聽了,也是小聲說道,“姑娘,奴婢瞧著這方大少不像壞人,就是有些古怪。”


    “可不是,確實有些古怪。”丁薇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就囑咐道,“雖說他是少爺的好友,但到底還不熟悉,這幾日你看好孩子們,不要讓這人離得太近。”


    “是,姑娘。”


    這會兒,坐在屋裏喝茶的方大少,還自覺方才夠真誠義氣,哪裏知道他已是被當成拐子防備了。


    倒是坐在窗邊軟榻上的公治明耳朵動了幾下,轉而再望望曆來在女子中未曾受過冷落的好兄弟,笑得差點兒嗆咳出聲…


    方大少雖然自小同他一起長大,但見他這般笑模樣也不過三四次,如今來了不過兩日,已是遠遠超過,他實在忍不住心疑,就道,“天寶,你這番曆劫,難道遇到什麽好事了不成,怎麽整日裏都笑個不停,這可不像你了!”


    公治明收了笑,抬手替兄弟倒了一杯茶,應道,“好事,我還真碰到一件。但暫時不能說,等以後再告訴你。不過,我先前真很少笑嗎?”


    “當然了,你不知道西京那些人給你取了什麽名號,冷麵殺神啊。有一段時間,小孩子哭的時候,說一句冷麵殺神來了,小孩子都立刻閉嘴了!”


    公治明冷笑,兩道劍眉高高揚起,煞氣凜然,“殺神?我殺的是鐵勒人,殺的是進犯之敵。若是沒有西征軍浴血殺敵,哪有西昊的安寧日子!”


    “說的對,這道理人人都懂。奈何那些畜生不如之人,還有跪求榮華富貴之輩,為了討好龍椅上那人,早就齊齊歪了嘴巴!”


    方大少想起當日好兄弟剛剛下葬,朝堂上就有言官彈劾武侯殺孽過重,傷了西昊大好仁明,他幾乎立刻就帶了武侯府老兵去砸門,直接打的那言官牙齒掉光。也因此惹怒了丞相老爹,把他關進書房足足三個月。待得他出來,就又聽說有幾家忠臣良將被抄家滅族。心灰意冷之下,這才日日埋在溫柔鄉,醉生夢死。


    每每想起他們兄弟曾對著山川大河,豪氣大發,一個要平定西昊邊疆,保百姓安寧日子,一個要金榜題名,牧民一方。


    如今生死兩隔,西昊也是千瘡百孔,他怎能不恨!


    “天寶,你當初詐死,不該瞞我!你可知…可知有多少因為你的死訊傷懷?”


    公治明想起當日乍然患難,眸光也是暗淡下來。


    “當日中了石化粉,若不是雲伯還留存著先前空回方丈贈予的一粒龜息丸,怕是堅持不到西京,我就當真變成石頭一樣死掉了。即便服下龜息丸也隻能續命半年,萬一找不到聖手魔醫,依舊是死路一條。若是那般,何必要你聽兩次死訊。沒想到…”


    公治明說到這裏,忍不住抬眼順著半開的窗扇望向背對著自己的女子,她正側身扶著胖小子站立,許是難得成功一次,母子倆都是興奮的臉色通紅。


    他忍不住眼角眉梢又帶了笑,“許是天命不忍絕我生路,隱居在這個山村,居然碰到一個女子,會些古怪的手段,不用藥就抑製了手臂繼續麻木僵硬,這才堅持到風火山林尋到了聖手魔醫。”


    方大少想起小青說過的話,倒是忘了君子之風,難得破例背後論起人言,“天寶,聽說…嗯,丁姑娘沒有成親就生了孩子,還是村人傳言的山神弟子?”


    公治明瞬間收了笑意,正色望向好友,見他臉上並沒有什麽鄙夷之意,眼眸裏的三分冷意才算退去。


    “義卿,不可看輕丁姑娘。”


    “啊,”方大少聽得好有語氣有些古怪,但依舊應道,“你放心,嗯,你也知道我生母之事,即便世人盡皆鄙夷,其中也絕對不會有我。更何況,她還救了你半條性命,這就足以讓我保她們母子一世富貴了。”


    公治明搖頭,拒絕道,“這倒不必,她也不是依附男子過活的女子。”


    方大少挑眉,有些不服氣,反駁道,“天寶這話從何說起,天下還有不依附男子的女子嗎?難道她要單門獨戶帶著孩子過日子?”


    公治明卻是笑了笑,再不肯多說,轉而拿起桌上新收到的密報晃了晃。


    “我即便一直能收到西京的消息,但畢竟不甚清楚。趁著你在這幾日,跟我仔細說說吧。”


    “好。”說起正事,方大少果然就扔了方才那點兒爭執,正色道,“自從那位坐了皇位,先前還好,還曾鼓勵朝臣上奏,整頓漕運,支持農商,可惜好景不長,不過半年後宮塞滿了美人之後就很少上朝了。甚至開始大興土木,修行宮修陵墓,西京周邊的民夫征集一空,賦稅也是節節拔高。有耿直言臣上奏,被他下旨直接抄家滅族了。


    這件事就像堤壩開口,之後但凡朝堂有不合之言就是抄家滅族。四大世家還好,根基深厚,他還不敢動手。但三品四品官們就倒黴了,早起出門上朝之前,家裏都是哭聲不絕,生怕正午迎回的就是破門之災。如今西京裏可是陰雲籠罩,路上行人都沒有幾個。若說先前你的名號能止兒啼,如今那人的惡名簡直讓西京幾乎變成一座死城。”


    畢竟是自小長大的故地,武侯府如今還在坐落在城北的白虎大街上,聽得如今蕭條模樣,公治明也皺了眉頭,眸色更深。


    “先生那裏可有過什麽話說?”


    方大少臉色有些尷尬,想了想還是如實相告,“先前我鬧得厲害,父親還曾喝罵,要我不能連累征西軍將士,畢竟一代天子一朝臣,你又不在了。可我那時候一想起你不明不白的被毒死了就忍耐不住脾氣,闖了不少禍。後來被關在書房三月,然後就直接住去了紅樓,父親那裏…嗯,已是許久未見了。”


    公治明最是清楚這個好兄弟的脾氣,怎麽會猜不到,他必定是因為報仇一事同老爹起了罅隙。


    “先生胸懷天下,又博學正直,定然不會看著西昊四分五裂,他老人家定然有對策。隻不過,你先前心存激憤,不好同你交代罷了。待你這次回京,替我捎封信給先生。”


    “好。”方大少神色隱隱有些興奮,折扇敲在手心,極力壓著聲音說道,“天寶,你早該這樣了。西昊的江山是公治家打下了大半,這麽多年也是公治家祖輩拋頭顱灑熱血,護佑西昊平安,為何坐江山的卻是司馬家?先前你念著老王爺的舊情還罷了,如今老王爺早在一年前就過世了,司馬權也不得臣民之心,正是天時地利人和,也該公治家一統江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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