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趕緊上前行禮,笑道,“魏伯醒了,原本備下的早飯早就涼了,我正要包餛飩,魏伯不嫌棄就跟著我們一同吃,如何?”


    魏老頭兒對著太陽舒坦的伸了個懶腰,末了應道,“好啊,你這丫頭做飯的手藝不錯。我這老頭兒子可是許久沒昨晚吃的那麽飽了。”


    “那魏伯就多住些時日啊,我會做的好菜可是多著呢。就是每日一道新菜,也夠魏伯吃到百歲了。”


    “你這丫頭,年紀不大,口氣可是不小。這西昊我走遍了大半,什麽好的沒吃過,你一個小丫頭難道還比那些禦膳大廚的手藝高?”


    丁薇笑嘻嘻一揚手裏的菜籃子,得意道,“我的手藝許是沒有禦廚高,但我勝在新奇主意多啊。魏伯若是不信,咱們就打個賭吧。隻要我每日做出一道讓你驚奇又沒吃過的美食,你就留下一日,可好?”


    魏老頭兒聽得心癢難耐,又不好當真為了美食就把自己拴住,末了隻能含糊應道,“你先做著,我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同我打賭的資格!”


    丁薇也不逼迫老爺子,左右還有小半月時日,她還有充足的時間拐得他心甘情願留下。


    眾人都隻顧聽了丁薇和魏老頭兒說話,誰也沒看到安哥兒已是踢蹬著小胖腿兒爬出了毯子。到底是父子血脈相連,眼角剛一掃到兒子小手貼上了青石地麵,立刻扔了手裏的拐杖就想撈起兒子。無奈,他的腰腿都使不上力氣,身子反倒像木頭一樣栽倒下去。


    安哥兒還以為老爹是故意趴過來同他玩耍,歡喜的伸出小手一個勁兒的往老爹臉上拍打,小嘴裏還不是“哦哦”有聲。


    眾人這才驚覺過來,風九撲上前就要扶起主子。公治明卻是抬手攔住他,末了藏了眼裏的惱怒,雙臂慢慢撐起身子坐到毯子上,轉而又撈起安哥兒抱在懷裏。


    丁薇心裏酸澀,扯了帕子蹲身,一邊給這一大一小拍打身上的灰土,一邊埋怨道,“少爺,安哥兒還這麽小,你可不能太寵他,否則這小子長大了還不得上房揭瓦啊。”


    公治明輕輕拿起安哥兒的小髒手往自己衣衫上蹭了蹭,再抬頭時,黝黑的雙眸裏已是一片溫和,“雖然日頭還好,但地上涼。”


    丁薇聽得心暖,抬手在兒子腦門上點了一記,嗔怪道,“你啊,家裏家外一堆唱紅臉的,娘隻能當惡人了。”


    安哥兒不知老娘在說什麽,淌著口水,眨巴著大眼睛,極是疑惑委屈,看得眾人都是心頭軟成一片。


    魏老頭兒也是看得心癢,忍了又忍還是開口說道,“這孩子胖得真好,給老頭子我抱抱!”


    公治明的兩道劍眉隱隱皺了起來,眼裏閃過一抹防備,但未等開口,丁薇卻笑著接過了安哥兒塞進魏老頭兒懷裏,“魏伯幫我看一會兒可是再好不過了,這皮小子,整日裏攪得我吃睡不好。”


    魏老頭兒其實在話出口的一瞬間就後悔了,雖然如今雲家上下有求於自己,但先前相處實在算不得親厚,更何況自己在江湖上的名聲半正半邪,但凡有點兒防備心的人也不會把孩子交給自己。


    可是丁薇卻出乎他意料的,半點兒沒猶豫就把孩子塞了過來。直到懷裏抱著嬌嬌軟軟的孩童,胡子被扯得生疼,他才回過神來,嚷道,“哎呦,這小子手勁兒可是不小!”


    “哈哈,誰讓您老人家要抱他,這會兒反悔可是晚了。”丁薇笑嗬嗬拎了籃子就去廚房,當真就是一副“無子傍身,一身輕鬆”的架勢,看得眾人都是莞爾。


    魏老頭兒扭過頭正對上安哥兒眨巴的大眼睛,隻得幹幹一笑,“嗯,臭小子,你放開爺爺的胡子,爺爺給你找個好東西玩兒。”


    安哥兒哪裏聽得懂他說什麽,反而笑嗬嗬抓的更緊,疼得魏老頭兒呲牙咧嘴。


    雲伯正好從院外進來,見此,差點兒喜得仰天大笑。這老神醫仗著有幾分醫術就把尾巴翹到了天邊,自家主子這般驚才絕豔又有大功於西昊,他居然也敢拒絕。


    哼,沒想到安哥兒今日先替他報了仇,把他的胡子揪光才好呢。


    “安哥兒,來,跟雲爺爺去看雀雀。風九昨日剛抓的,爺爺讓人編了籠子,專門掛在屋簷下給我們安哥兒玩耍。”


    雲伯幾步走上前,拍著手就要把安哥兒抱回來。魏老頭兒下意識側了側身子,反駁道,“丫頭方才說了,把孩子交我照管。”


    “那隻是客套話,您老是客人,怎麽好讓客人照管孩子。”雲伯皮笑肉不笑的應了一句,末了又要去抱安哥兒,“安哥兒,最喜歡雲爺爺了,來,跟爺爺去玩兒。”


    安哥兒雖然不認生,但平日同雲伯玩耍的久了,到底比魏老頭兒親近許多,伸出小胖手就要抱抱。


    可是,魏老頭兒堵了一口氣,偏偏抱了他躲遠,氣得雲伯吹胡子瞪眼睛,一時間兩個老頭兒一個娃娃,成了院子裏最熱鬧的風景。


    丁薇不知自家兒子成了香餑餑,待得做好了午飯就喊著雲影幫忙,把飯桌設在了院角的大樹下。當初蓋院子的時候,移栽了兩株桂樹和柿子樹,這時節已是退了冬日的蕭瑟頹廢,換上碧綠的新衣,亭亭玉立站在日陽下。細碎的陽光從葉片縫隙間落下來,斑駁又生動。


    程娘子帶了大娃和二娃去廚下吃飯,雲影和風九幫忙盛飯布菜。飯桌上,於是就剩了公治明和魏老頭兒。原本丁薇也不肯上桌兒,但一來兒子拘在魏老頭兒懷裏不肯出來,二來她平日陪著公治明同桌而是也成了習慣,於是猶豫了那麽一瞬,也沒那麽矯情就坐了下來。


    老老小小團團圍坐,吹著暖暖的微風,吃著可口的飯菜,都覺愜意又安心。


    別人還罷了,但是魏老頭兒常年在外奔波,如今年歲老了,難免會想到養老之事。這會兒懷裏抱著軟軟的胖小子,看著忙碌為他夾菜的女娃子,免不得就有些貪心。再想起年輕時候的那點兒往事,心裏就更是酸澀了。


    丁薇聽得老爺子輕輕歎氣,還以為吃食不合他口味就道,“魏伯,可是飯菜清淡了,您吃著不舒坦?我們少爺不良於行,不好吃太多大魚大肉,我常做清淡飯食習慣了,一時倒忘了問問您老人家。這樣吧,晚上我做一道荷葉雞給您嚐個新鮮。好不好?”


    魏伯聽得心暖,笑著點頭,“成,老頭兒子我還真是一日不吃肉就渾身沒力氣。”


    這般閑話兒了幾句,眾人吃飽喝足,飯桌兒也就撤了下去。待得飯後,老爺子回房去補午覺,丁薇就喊風九搬了輪椅出來,推著公治明繞著院子慢慢散步消食。


    安哥兒趴在雲影懷裏,不知為何鬧著要娘親抱,丁薇無法,剛要風九來接手,公治明卻是示意雲影把安哥兒送了過來。


    初夏的午後,微風送來田野裏鳥雀的鳴叫,村裏人家的雞飛狗跳,拉犁老牛的長哞。女子推著輪椅,男子安坐抱著孩子,三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靜靜享受著難得的悠閑時光。


    “辛苦你了。”公治明想說些什麽,出口時候卻隻能是這樣一句。


    丁薇猜得他是指魏伯一事,於是搖頭笑道,“不辛苦,天下的老人家都不容易,路上遇到也要幫扶照料一把,更何況魏伯還要幫你解毒,待他老人家周到一些是應該的。”


    公治明低頭去看懷裏眯著眼睛昏昏欲睡的孩兒,藏下了不能出口的半句,“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所謂荷葉雞的做法很多,但丁薇家裏老娘最喜歡的就是蘊珠,也就是在雞肚子裏裝上糯米和香菇肉粒,然後縫好包在荷葉裏蒸。


    待得端上飯桌兒時候,輕輕扯下縫合的細線,雞肚子裏溢出的香氣,簡直能饞的神仙下凡。


    一粒粒糯米吸足了雞肉的油,香菇的鮮,豬肉的鮮,各個飽滿又晶瑩剔透,舀上一勺子送進嘴裏,勝卻人間一切美味。


    魏老頭兒果然吃的是心滿意足,見得丁薇把最後一勺子糯米送進公治明的碗裏,他的眼神簡直可以用幽怨來形容。


    雲伯難得一起同桌兒同食,見他這個模樣就嘴巴癢癢,挑釁道,“丁姑娘,上次做的那個糯米排骨也是難得的美味,記得什麽時候再做一次,讓某些沒見過世麵的野人長長見識。”


    果然,魏老頭兒立刻火冒三丈,“你說誰沒見過世麵呢,哼,老子吃的珍奇美味比你吃過的米都多。你吃過五百年的人參嗎,你吃過天山紅河果嗎,你吃…”


    “哼,我是沒吃過。但你也沒吃過素燒鵝,白斬雞,夫妻肺片…”


    兩個老頭兒就像多年未見的冤家,吃飽喝的就又吵起了架。


    丁薇無法,趕緊岔話兒,“哎呀,魏伯,你看看我這荷葉雞的肚子,可是用針線縫上的。您老人家平日可見到過這樣的治傷的?若是有人被刀割了口子,這麽用針線縫合在一處,再灑上傷藥,是不是好的更快?”


    “呃?”魏老頭兒正抖擻精神,準備口水大戰,突然聽丁薇這麽說就下意識望向被掏空的雞肚子,那用於縫合的線頭兒還垂在雞腿上,他伸手就揪了起來,嚷道,“哎呀,我怎麽沒想到?還能縫起來,縫起來!丫頭,你是怎麽想到這一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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