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大和劉氏在廂房裏聽得娘親哭聲,慌忙跑了進來,結果聽得妹子要去雲家做長工,兩人也是極力勸阻,但丁薇已是打定主意,最後兩人隻能歎了氣。


    不說這一晚,丁家眾人如何翻攪著滿腹愁腸,不能安睡。隻說第二日,呂氏帶著劉氏抹著眼淚替丁薇拾掇了兩隻大包裹衣衫用物,外加一套新被褥,由丁老大挑著,後邊跟了丁老頭,父子倆一同送丁薇去雲家。


    大寶年紀小,聽得姑姑要去雲家,屁顛顛跟出來,還鬧著要一起去玩耍,被劉氏好說歹說哄著去了菜園抓蝴蝶。


    呂氏拉著閨女的手,哭得淚人一般,好似閨女不是出門上工,而是受難。


    丁薇心裏也是不好受,強忍著眼淚安慰老太太,“娘,雲家人厚道,我生產的時候必定要準您進去探望我的。到時候我們就見到了,您若是有空閑,多幫我做兩套小衣衫和包被,娘的針線比我的好多了。我若是做了衣衫給孩兒穿,怕是人人都要笑孩兒有個笨娘親呢。”


    呂氏自然無有不應,再抬頭看得周圍幾家鄰人探頭探腦往自家張望,忍不住狠狠唾了一口,心裏把所有人都恨上了。若不是這些長舌婦整日編排,閨女怎麽會躲進雲家。一會兒就拾掇香燭去拜山神奶奶,求她老人家把這些該死的禍害都劈死!


    丁薇不知老娘的一腔怒火都撒到了村人身上,她隨著父兄一路走著,很快就到了雲家院門前。許是雲伯有所交代,小福子早就等在門口,遠遠見到丁家三口就飛跑回院子報信。


    沒一會兒,雲伯就親自接了出來,身後隨著李嬸子。昨晚天色晚,丁老頭兒父子看得還不清楚,這會兒見雲伯好似傷的很重,但依舊來門口接丁薇,心裏的忐忑就輕了三分。


    丁老頭兒行了大禮,恭敬開口請托,“雲老爺,以後我這丫頭就托付給您了。她若是有什麽不好之處,您盡管喝罵,但她孤兒寡母實在不易,還請您多加關照。我們丁家上下,必定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雲伯趕緊伸手扶了他,扭頭見得丁薇和丁老大都是紅著眼眶,他心裏愧意更甚,極力不救道,“丁老哥,您客氣了。丁姑娘能來雲家,是大夥的福氣。您放心,誰若是待她不好,我絕對不會置之不理。到得她生產時候,還要老嫂子來幫忙照料呢,咱們也住在一個村子,走動也方便。”


    不管這話真假,丁老頭兒聽得卻是又放心許多。


    一旁的李嬸子也是個有眼色的,趕緊扶著丁薇往院裏走,末了還招呼丁老頭兒父子,笑道,“我們老爺昨晚就讓人把丁姑娘的屋子安排好了,所有木器和被褥帳幔都是新的呢。您二位若是不急著回家,也進來看看啊。”


    丁老頭兒猶豫那麽一瞬,雖然知道有些不妥,但惦記閨女的心思占了上風。他把丁老大留在了門口,又給雲伯見禮賠罪,這才挑著行李,隨在李嬸子後麵進了內院。


    雲伯給丁薇安排的住處,就在小廚房所在的院子裏,三間屋子,中間是個小堂屋,兩側的內室一邊盤了大炕,一邊安了床榻,冬夏都能分開住,寒暑相宜。所有的木器,不管是妝台,還是書桌椅子、繡架屏風都是嶄新的,甚至還有一架多寶閣,上麵擺了些小物件兒和十幾本書,可謂是考慮的細致又周到。


    就是椅子上的墊子,帳幔,被褥也都是上好錦緞,一眼看上去真是華貴又舒適。


    丁老頭兒心裏僅剩的三分忐忑,在見到這三間屋子後是徹底沒有了。原本盼著閨女進了雲家少受些苦,如今看來,閨女這真是享福來了。


    丁薇也沒想到雲伯會安排的如此精細,她反倒有些受寵若驚。可讓她更驚訝的事還在後邊,一個穿著藍色衣裙的高瘦女子不知何時進了屋子,彎腰同她行禮,雖然有些冷淡,但言語卻恭敬之極,“丁姑娘,老爺請您簽了這份工契。”


    說罷,她從懷裏掏出一張契紙放到了桌子上。丁薇取了一旁硯台裏的筆墨,仔細看過契紙所寫內容之後就在下麵簽了自己的名字,末了又按了指印兒。


    那女子收了契紙,卻又行了大禮,開口道,“姑娘,奴婢叫雲影,老爺吩咐奴婢以後隨身伺候您。您有任何事,盡管吩咐。”


    丁薇眨眨眼睛,自覺已是無力再拒絕什麽了。這會兒就是雲伯再送來一座金山,她都會安然收下。左右已經簽過工契,以後三年都賣給雲家了,即便人家這樣厚待是因為有所圖謀,她也隻能安靜等著了。


    丁老頭兒卻很歡喜,見得女兒住的好,還有丫鬟聽用,他的嘴巴就沒合上過。


    丁薇隻能打點精神送老爹出門,末了賺回來,想了想就換了一件顏色素淨的對襟衫子,拾掇妥當才往主院去了。那叫雲影的丫鬟不知什麽時候等在了門外,見她出來也不問詢,隻是安靜的扶了她的胳膊走路。


    丁薇隱隱覺得這姑娘的手上很有力氣,想了想就問道,“你練過武嗎?”


    雲影眼裏閃過一抹驚色,開口卻是依舊淡淡,“回姑娘的話,練過幾日小巧功夫。”


    “哦,也好。”丁薇點點頭,一路上再沒開口說話。在她以為,這雲影必然是雲伯安排過來監視她的人手了,緣由不必說,就是防備她成為第二個趙榮。豈不知,她根本想岔了,雲影早就暗中保護她幾個月了。


    公治明依舊坐在窗前的矮榻上,這次手裏拿的卻不是書,而是一把樸刀,手柄比普通樸刀稍長,不知被什麽蠶絲還是細麻纏成了褐色,刀身厚重,刃口閃著雪亮的光。丁薇隻看了那麽一眼,就隱隱有些覺得心驚,特別是那刀柄,甚至還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氣,顯見它曾經飽飲敵人的獻血。


    “少爺,奴婢已是簽了三年工契,以後專職照料照料您的飲食。您若是有事,盡管吩咐。”


    丁薇低頭彎腰一禮,但肚子有些大,看上去很是別扭。


    公治明眉頭一皺,伸手把樸刀放到了腿上,淡淡應道,“你身懷有孕,以後這些禮數都去了吧。至於飲食,照先前那般準備就好。平日若是想念家裏,跟雲伯說一聲也可回去走動。總之,以後辛苦你了!”


    丁薇伺候這位主子也有幾月了,難得聽他說這麽多話,而且話裏話外還藏了幾分關懷之意。她實在有些受寵若驚,下意識抬頭望去,正巧公治明也正看過來,四目相對,兩人心裏都是隱隱有些別扭。


    公治明幹咳一聲,抬手去端案幾上的茶杯,不想為何手臂卻不受控製直接把茶杯揮了下去。


    丁薇一驚,剛要上前撿拾,公治明卻是變了臉色,冷聲道,“出去!”


    丁薇被嗬斥的楞了一瞬,轉而卻是扭頭退了出去。等在外麵的雲影扶了她,二人都沒說話,很快就出了院子。


    雲伯正好被林管事扶著走過來,見丁薇從院子出來,就笑道,“丁姑娘,我方才派人喚你一起過來給少爺行禮。不想你自己先過來了,怎麽,給少爺見過禮了?”


    丁薇趕緊行禮,雲影也是低頭,口稱義父。


    丁薇驚奇的掃了這個沉默的雲影一眼,心下驚詫,怪不得這女子會被派來監視自己,原來是個有背景又可靠的。


    雲伯人老成精,瞧著丁薇眉頭微微皺著,還以為她介意雲影的陪伴,於是就道,“丁姑娘已是快要生產,還把你找來伺候少爺的飲食,實在有些不該。但少爺口味有些刁鑽,你先前又照料的細致,這才要辛苦你了。這雲影是我的義女,雖然寡言又木訥,但勝在聽話又有幾分力氣,平日讓她跟在你身邊,也好做些粗活。”


    “雲伯,您折煞我了,我一個做工的廚娘,有口吃喝,有個安寧的住處就好了。雲伯如此照料,真是惶恐。以後我必定精心安排少爺的飲食,以報答您的大恩。”


    雲伯聽得眉開眼笑,連忙擺手道,“你以後就當這裏是自家,有什麽不便的盡管同我說。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出來走動一會兒就不成了。這就回了,你也去拾掇行禮吧。”


    “謝雲伯。”丁薇眼見雲伯走遠,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青這會兒早就知道丁薇搬來的事,等在門口抻著脖子張望,一見丁薇走過來,幾乎是飛奔著撲了過去。


    “丁姐姐,她們說你搬來了,真是太好了!”


    她說著話兒就要撲過去抱丁薇,不想斜刺裏卻突然伸出一隻手臂擋了她的去路。


    雲影冷冷掃了小青一眼,嗬斥道,“丁姑娘身子重,不能摔了。”


    小青也覺自己有些冒失,怯怯的低了頭,雖然不知雲影是何身份,但隻瞄一眼她的冷臉就知道不好相處,“我…我隻是太歡喜了…”


    “好了,雲影,小青也不是故意的,她還是孩子呢。”丁薇趕緊打圓場,伸手拉了小青一邊往院子走一邊笑道,“你方才做什麽去了,我找了一圈兒都不見你。以後我就搬來住了,還要你這個坐地戶多加關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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