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馮陳的青年竟是封琅的師侄,不僅董擎暗暗詫異,心想難怪封琅要出手救下這人了,就連候在旁邊的一幹眾人,全都瞪大了雙眼,雲裏霧裏的打不準方向了。


    封琅笑道:“幾年不見,你小子的功夫見長嘛,你師傅呢?這幾年過得可好?”


    馮陳心頭恍然,知道封琅是不忍他落敗受辱,所以才出手相救,感激之下,態度便越發敬重,道:“師傅很好,就是一直念著師叔,想要再同師叔一醉方休呢。”


    封琅大笑道:“你師傅可是酒仙,真想與我一醉方休,怕是我得請幾個救兵才是了。”


    馮陳也笑了笑,又道:“對了,我師傅如今就在蘭穀,師叔既然來了,怎麽著也要盤桓數日,好讓侄兒好好的盡一盡孝道。”


    封琅心裏已有些了然,道:“既然在這裏遇上你們,怎麽說我們也要進去叨擾你們師徒一番的。不過這事也不急,來來來,你師傅架子大,現在還不見人,我便先為你引見一下我家夫人。”


    馮陳欣然道:“正想勞煩師叔引見一下各位好漢兄弟呢。”


    此時雷公已經緩過神來,雖沒弄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但聽馮陳張口閉口師叔的叫著,心裏便奇怪的很,道:“大師兄,這位前輩是……”


    雷公生得高大魁梧,而馮陳隻是尋常身材,更偏於清瘦,這般一高一矮兩個人站在一處,高大的雷公偏偏畢恭畢敬的跟矮小的馮陳說著話,那模樣卻是反差極大。


    馮陳回身就踢了雷公一腳,道:“傻愣著幹什麽,沒聽見我喚師叔麽?還不過來磕頭行禮。”


    雷公呆了一呆,道:“可是沒聽說師傅有師兄弟啊?”


    馮陳罵道:“你入門才幾天,知道什麽?”又笑著對封琅道,“這是雷公,前不久的時候才被師傅收入門下的,他年紀雖長,不過入門晚,算是我的師弟。這人呆頭呆腦的,憨得厲害,師叔可別跟他當真。”


    封琅嗬嗬笑道:“雷公?好名字,你的披甲硬氣功練得不錯,火候是足了,隻是還沒到巔峰,再加把勁,假以時日,你的實力便能更進一步了。”


    雷公見封琅一口就道出了他的武功路數,心頭便是一驚,正要說話,又看到劉三哥掉了舌頭,滿口的血跡到現在都沒有清理幹淨,不覺有氣,便指著董擎,道:“這人狠毒,竟割了三哥的舌頭,我誓要跟他拚個你死我活才肯罷休的。”


    馮陳見這陣仗,早猜到董擎是和封琅一起過來的,猜不出二人之間的關係,但董擎的本事他是領教過的,心中有幾分忌憚,又顧著封琅這邊的關係,也不好發作,看了劉三一眼,道:“師叔,這……”


    封琅道:“這事先放一放,我先為你引見一下我家夫人,之後見了你師傅,再來論這事的是非。”


    這是封琅第二次提到“我家夫人”這個字眼了,開始的時候馮陳還沒在意,這會卻理會了封琅話裏的語氣,這般說辭,怎麽聽怎麽像是家奴在介紹自家主子時候的語調,不覺心頭一震,有些惶然失色的朝封琅看去。


    雷公卻在邊上叫嚷開了,道:“那怎麽行?所謂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人不分青紅皂白,割了劉三哥的舌頭,我們豈能白白的就這般算了。”


    馮陳皺了皺眉,有些遲疑不定。


    這時宜兒已輕移蓮步,走了過來,輕啟朱唇,道:“到是沒想到,當年馮大哥還是個衝動急躁的少年郎,這才幾年不見,竟成了如今這般沉穩有度,能獨當一麵的人物了。”


    馮陳看著宜兒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全身一震,繼而是大喜過望,尚沒說話,聽到身後穀口有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聲朗笑傳來:“封老弟,當真是你來了?”


    褚公明領著哈薩等人急步過來之時,正要上前跟封琅來一個擁抱之時,驀然之間,看到了宜兒,也是全身一震,愣了半響之後,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倒頭便拜,激動得有些熱淚盈眶的道:“褚某見過恩公。”


    宜兒笑著上前將人扶了起來,道:“真沒想到,名震昆山渭水的濟民大將軍,卻原來便是褚鏢頭你。”


    褚公明原是苗西飛鴻鏢局的總鏢頭,前些年第一次走鏢去京城卻失了手,在瞿州府一帶不僅被山賊劫了鏢,鏢局裏更是死傷慘重,就連褚公明自己也受了重傷,後來在京城裏求醫之時,和醫館的大夫起了衝突,被巡城衛誤為亂民欲要綁回去問罪的時候,恰好被宜兒和薑宥碰上,宜兒不僅助他們去濟民堂找了湯神醫救治,還在其手頭拮據之時,讓濟民堂收留了飛鴻鏢局幸存下來的十來號人,從而結下了這段淵源。


    隻是那時宜兒跟薑宥尚未成親,也沒在褚公明麵前表露過身份,褚公明並不清楚宜兒究竟是什麽人,隻知道她是濟民堂的東家而已,自那次出京回了苗西之後,他便再沒去過京城,每每思及宜兒當日的大恩,就不免唏噓不已,並一直以此生怕是再不能報答宜兒的恩情而鬱鬱不安,是以如今忽然看到了宜兒,他又哪裏還能淡定得了?


    其實到也是巧了,當初在七夕燈會上,宜兒隨薑宥看燈,頭上是戴了帷帽,說來褚公明是根本沒有看清宜兒的相貌的,隻是今日宜兒恰好也是戴了帷帽的裝束,所以褚公明乃至馮陳才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宜兒來。


    這番重逢廝見,本來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偏偏正在褚公明激動得無以複加之時,一旁的董擎卻極煞風景,陰陽怪氣的對雷公道:“傻大個,你不是因著那慫貨掉了舌頭,非要找我討個公道,不死不休的麽?這會還來不來了?”


    雷公脾氣火爆,本就是個直性子,當即怒道:“來就來,你們便是同我師傅有些淵源,也萬沒有恣意傷人的道理。”說完話,捋了袖子,著勢就要上前去拚命,卻被褚公明怒喝著給止了下來。


    隻是經這一鬧,褚公明自然也看見了掉了舌頭的劉三,當即皺了皺眉,向宜兒道:“恩公,這位好漢是……”


    宜兒笑道:“你也別恩公來恩公去的叫我了,我就一小婦人,可當不來這聲尊稱。”說著話,瞥了一眼董擎,一時道也不知該如何介紹他了,到是董擎嘿嘿一笑,道,“我不過是我家夫人身邊的一名家奴罷了,也當不起濟民大將軍的這聲好漢,某姓董,稱我董二便是。”


    褚公明微微變了臉色,這人既稱是宜兒的家奴,那他的所作所為顯然是得了宜兒的授意的,劉三這人的秉性他也是略知一二,當即便在想是不是這人不知天高地厚,汙言穢語的冒犯了宜兒才落了個如此下場。側了頭去,就往了解事情經過的哈薩看了去。


    哈薩眼見褚公明對宜兒的態度,已知劉三這條舌頭怕是白掉了,正要說話,卻見宜兒淡淡的開了口,道:“褚鏢頭的這名手下許是見家奴為我牽馬麵有疲色,他準備替而代之罷了,隻不過嘴裏有些不清不楚,這才讓董二傷了人,說到底到是我禦下不嚴,出手重了。”


    褚公明麵色變得十分難看,他雖到了現在都還不知宜兒的真實身份,可從當年就連巡城衛見了宜兒,都點頭哈腰,一副獻媚討好的模樣,也能猜出宜兒身份之貴重,怕是他們這些江湖平民是根本不敢想象的,這種門閥貴女,最重禮閣規矩,劉三哥出言不遜不說,竟然還想動手冒犯,那如今隻掉了一片舌頭,還留了一條命,已經是人手下留情了。


    封琅也道:“褚大哥,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以我家夫人的身份,你這手下至今還存了一口氣在,已是我家夫人心善,不想要人性命,要不然,董二哥這裏不出手,我這裏也是收不住勁的。”


    褚公明愣了一下,麵上有一絲尷尬,狠狠的瞪了劉三一眼,示意讓人將其架了下去,這才注意到了封琅的話,呆了半響,道:“封老弟,你……你和恩公……”


    封琅索性笑道:“大哥,你也不想想,當年若沒有我家夫人提早示了意,我又怎會提前調查那夥馬匪?大哥的鏢銀又怎會那麽快便被追了回來?”


    褚公明全身急震之下,猛地拍了拍自個的腦門,然後再恭恭敬敬的向宜兒又施了一道禮,這才道:“恩公隆情高義,褚某這輩子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足以報其萬一啊!”


    宜兒道:“褚鏢頭言重了,還有,這個恩公的稱呼我聽著確實慎得慌,此番來苗西,我就是一名尋常的尋夫婦人,褚鏢頭還是以夫人相稱的比較順耳一些。”


    這是宜兒第二次提到這個稱呼問題了,褚公明自是不會逆了宜兒的意,當即就改了稱呼,口稱夫人了。


    一行人進了山穀,褚公明急忙讓人去備了吃食酒菜,又著人牽了眾人的馬匹前去喂養休息。宜兒等於是行了一整晚的夜路,人到是有些困了,卻打了精神並不休息,讓驚心打了些清水過來,涼涼的洗了個冷水臉,這才去了穀裏以竹木搭建的聚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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