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山腰下的人馬悉數圍了上來,封琅得了宜兒授意,率先在屋子前麵一處險要狹窄的靠壁山道上點了火把,並大聲呼住了眾人,將桑玳推了出去,和這幫濟民大將軍的人馬進行溝通交涉。


    桑玳的年紀已不算小了,又經曆了苗西這場戰事尚能存活下來,其本身也不是愚笨之人,是以確認了對方的身份之後,她隻幾句話便讓對方相信了她就是住在此處的苗人。至於宜兒等人,她也是完全按照宜兒開始的說辭說與對方聽的。


    看得出來,這幫人對桑玳的身份沒有懷疑,隻是對宜兒等人的來曆還存了疑惑,商量了一下就出來了一個中等個兒的黑須漢子,叫嚷著說宜兒這邊自說自話的他們信不過,隻有跟他們回去見了他們的濟民大將軍之後,才能由他們大將軍來分辨宜兒等人的真偽。


    封琅董擎等人俱是大怒,回了宜兒之後,封琅就道:“我是覺得,郡主是什麽身份,若真跟他們去了,萬一有個什麽閃失,我等這些人,就是死上個七八遍,萬死莫贖的。他們人數雖多,但裝備軍紀都非正規軍的樣子,想來戰力有限,我們據險而守再伺機而動,就是全殲這幫散兵遊勇也能有七八層的勝算。”


    宜兒笑了笑,道:“封大哥切莫再說什麽萬死莫贖之類的話了。我知道你們隨我來苗西,是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了,這份高義,我在心裏記著呢。今日這事,是我要跟他們談判的,若是出了什麽事,自然該是由我自個來承擔的。實際上我是聽了桑玳娘子的話,對這位濟民大將軍有幾分好奇,他們既說要帶我們去見這位神將,那我們去見見就是了。隻是封大哥記住,如今我們是從北開城過來的商戶,稱我少夫人就是,郡主之類的就別再稱了。”


    封琅見宜兒這般說,已知她是定了主意,隻是他心裏哪裏能放心?還要再說的時候,宜兒已又道:“封大哥也不用多說了,我瞧那桑玳娘子說的不像是假話,那位大將軍既取了濟民的名號,想來是真心為民的英雄,我們去見見他,到也無妨,隻是後日裏我們還有大事要做,可也不能在這裏耽擱久了。”


    封琅無奈,隻得應了下來。


    接著濺淚驚心侍候宜兒戴上了帷帽,這才出了屋子,由封琅等人護在中間。那黑須漢子領著人再從外麵又圍了一圈,更有幾名漢子欲要上前下了封琅諸人的武器,董擎就抱了抱拳道:“大家都是在江湖上走的,我們信得過濟民大將軍,仰其名望,才同意跟著諸位過去打個照麵,也表示我等是並無惡意的,可若朋友們做的過了,隻怕就不好說了。”


    那黑須漢子微微沉吟,就揮手阻止了欲上前下眾人武器的漢子,在董擎的身上看了幾眼,也沒有說話,領著眾人率先沿著峽穀往山坳子裏行去。


    這些人既在這裏出沒,宜兒等人都以為他們的大本營,那名聲在外的濟民大將軍的駐紮地應該就在此地附近,誰知這一走,便摸黑幾乎走了一個整夜,到第二天淩晨快至卯時的時候,眾人還在山林間遊蕩。


    宜兒這幾年哪裏經曆過這般艱辛的時候?咬牙堅持了下來,就覺一雙腿像是灌了鉛,已累得抬都抬不起來了,偏偏這林中小道,單獨牽馬匹已是勉強得很,根本無法載人而走,好不容易出了密林地,轉到了一條溪間小徑上,眾人見宜兒實在是堅持不住了,便由濺淚驚心扶著宜兒上了馬,一左一右護在兩側,門板在前麵牽馬,緩緩的往前行去。


    這時,林野間已起了幾絲晨曦,有了一些亮光,宜兒雖戴了帷帽,可阿娜多姿的身影卻是遮掩不了的,再加上她一人騎在馬上,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架勢,便分外遭人矚目,而其中就有兩道目光裏麵夾帶著不可言說的齷蹉意味,卻讓宜兒心頭陣陣發冷,被帷帽遮住的雙目中有殺意一閃而過。


    終於,在翻過一個小山坳之後,有兩名漢子慢慢的擠了過來。


    因著眾人一直是將馬匹帶上的,這一路在林間行進的時候就走的很慢,此時宜兒的馬在中間,那兩漢子一時卻擠不過來,其中一名瘦高的就怒喝道:“帶上這些個畜牲,卻走得這般慢騰騰的,這麽個速度,什麽時候才是個頭?都給老子閃開,特別是中間這匹,托著個嬌滴滴的娘們,這是要繡花還是在裹腳啊?”


    瘦高個這般一吼,人群中頓時起了一陣哄笑,隻是笑聲剛起,立時就被一聲淒厲的慘叫給壓了下去。


    卻是董擎突然出手,一把抓過了那瘦高個,逞他張嘴大笑尚沒反應過來的當口,抽了匕首出來,往其嘴裏輕輕一劃,瞬間便血溢於口,那舌頭竟被董擎直接給削去了大半。


    這一下變生倉促,待一幹眾人反應過來,瘦高個已經慘叫著捂著嘴蹲了下去,鮮血從捂嘴的手縫間流了出來,看上去觸目驚心。


    “哐啷”一聲,臨近的眾人全數拔了兵刃出來,最先同宜兒等人交涉的黑須漢子凝眉看向董擎,尚沒說話,董擎已抹幹了匕首上的血痕,歸了鞘,拍了拍手道:“我家夫人身份特殊,容不得丁點冒犯的,這人口出穢言,我這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


    “放你 媽 的屁,劉三哥今後怕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你還敢說是小懲大誡?”


    董擎無所謂的擺了擺手,道:“我說了是小懲大誡,自然便是小懲大誡。也是我家夫人心慈,不忍傷人性命,否則……”


    那黑須漢子眼見事態有愈演愈烈的架勢,當即喝住了拔了兵刃在手,有些躍躍欲動的手下,著人上前攙扶起了被割去舌頭的劉三哥,沉聲道:“都趕路,不準生事,一切等見到大將軍之後自有定奪。”


    這場風波就這般被壓了下來,董擎見這幫人明顯是不甘,不過礙於黑須漢子的威勢,暫時不敢有什麽異動罷了。隻是這些人對那黑須漢子,顯然是懼怕居多,要說真心服氣,卻是不然。


    董擎到對這黑須漢子有了些興趣,找了個機會就上前同黑須漢子搭訕攀談。


    “好漢怎麽稱呼?我瞧你像是他們的首領,你同那濟民大將軍又是什麽關係?”


    “哈薩。”


    董擎愣了一下,才明白這人說的是他的名,又道:“我叫董擎,熟識的人都喚我董二。哈薩這個名不像是中原的人名,而且兄台這身形……”


    “我是流昆人。”


    董擎又是一愣,脫口道:“流昆人?”


    哈薩瞥了董擎一眼,道:“你是想說流昆人怎麽會跟了濟民大將軍的?哼,簡單得很,數月前我遭了大難,是濟民大將軍救了我的性命。”


    董擎“哦”了一聲,起了一絲捉狹之意,故意道:“若是你們同流昆大軍對上了,你會跟你那些曾經的族人殊死拚鬥麽?”


    哈薩冷聲道:“你們也根本就不是從北三州過來的商戶,如今苗西是一團亂地,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們卻偏偏要深入到這腹地中來,而且還個個身懷本事,你們到底又是什麽人?”


    董擎打了個哈哈,道:“我們是什麽人並不重要。你們濟民大將軍打著濟民的旗號,接濟受難的平民百姓,想來對這場戰爭是深惡痛絕的,正好,我們此番前來,絕對無意為這場戰爭添油加火,相反,若是可能,我們倒想盡快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惡戰。”


    哈薩哼了一聲,道:“盡快結束?這是幾個國家種族傾力發動的戰爭,早便是不死不休的架勢,你們就是來頭再大,也不可能讓幾方休兵停戰的。”


    董擎道:“兄台既然明白這個道理,就應該知道,要想盡快結束這場戰爭,隻有一個辦法。”


    哈薩一怔,霍然抬頭朝董擎看去。


    董擎嘿嘿一笑,道:“隻有以戰得平,讓這場戰爭在短時間分了勝負,烽火狼煙才能徹底的消停下來。”


    哈薩全身一震,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當中,過了許久,方道:“你們是大輝人,你口中這分出勝負,指的就是你們大輝獲勝吧?”


    董擎道:“當然。”


    “憑什麽?”


    “我大輝地廣物博,強盛富庶,就是整個苗西跟它比起來,也不過是一隅之地,莫非兄台以為,就憑龜苗人,真能跟我大輝分庭抗禮?”


    哈薩道:“大輝軍隊,前不久才剛剛經了浪蒼山潰敗,而且領兵的還是你們大輝的少年戰神,如今連苗西重鎮踏沙城都已淪陷,連那苗西將軍孟平東都投降了龜苗,依我來看,你們大輝不過是紙糊的老虎,經不起硬仗的。”


    董擎哈哈大笑道:“浪蒼山之戰,究竟是什麽原因,想來兄台該是心知肚明才是。若沒有你們流昆的忽然反水,我大輝鐵軍隻怕早已踏平了龜苗的玄武城了。哼,即便是遭了你們流昆背後捅的這一刀,那又如何?黑鴉渡,我們寧國公世子斬了你們流昆大將風褐子,退守珣然城,即便是龜苗可汗摩哥引大軍強攻,至今也穩如磐石,至於踏沙城,孤城一座,待我大輝援軍一至,西出樓峪關,魔邇熾多孤立無援,隻怕未戰已棄了踏沙城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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