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宜兒的確有些顧忌,楊奕是楊銑的長子,身份何其尊貴,而杜昱,因著她的關係,在宜睿院裏,一幹下人還當他是位小主子,可若是走出去了,誰人還記得到他是誰啊?所以,私下裏,她沒有教楊奕稱杜昱為小舅,一方麵,楊奕雖留在她身邊,由她撫養,可這畢竟是位小王爺,乃是皇室子弟,若是因她的原因給人亂攀了關係,到頭來難免會遭人口舌,而另一方麵,也是為了杜昱作想,她希望杜昱能像當年的杜子悟一樣,不靠這些裙帶關係,隻以他自己的努力,爭一個功名前程出來。


    晚上就玩得有些晚,甚至於下人們上了果酒的時候,宜兒熬不過,也陪著楊銑和佟素月喝了兩杯,臉兒就有些泛紅,更有幾分頭暈目眩的,到最後,楊奕都窩在宜兒的懷裏睡的沉沉的了,楊銑卻仍是興致頗高,到是佟素月開了口,道:“殿下,妾見姐姐麵上都生了倦意,這會時辰也晚了,我們還是該回宮去了,也好讓姐姐早些歇息的好。”


    聽了佟素月這話,楊銑才意識到時辰真的不早了,悻悻的起了身,散了場。


    到將二人送出垂花門,已經亥時過半了,洗漱完後,躺在床上,宜兒卻有些睡不著了,接連在床上翻了幾次身,值夜的杏兒聽著了屋裏的動靜,忙著起了身,在套屏後麵輕聲問道:“少夫人可是要喝水?”


    宜兒想了想,左右也是睡不著,索性翻身坐了起來,道:“也好,你倒杯熱水進來我潤潤口。”


    杏兒就端了溫水進來,侍候宜兒喝了。宜兒指了指床邊的軟櫈,道:“你若是不困,坐那陪我說說話唄。”


    杏兒看了看軟櫈,道:“奴婢站著便是了。”


    宜兒道:“叫你坐你就坐,再說了,你巴巴的站我床邊,我看著也壓得慌。”


    杏兒愣了一下,這才在軟櫈上坐了,道:“奴婢聽綠芙姐姐說過,說少夫人酒量……酒量不怎麽好,少夫人可是今晚喝了酒,身子不舒服?”


    宜兒笑著“哦”了一聲,道:“綠芙這死丫頭以前可是老說我壞話來著?”


    “沒有沒有……”杏兒連連擺手。


    宜兒道:“你啊,到我身邊來都有些日子了,怎地還如此膽小?我不過隨口提了一句,看把你嚇得,臉兒都白了。要說酒量嘛,我這哪裏是不怎麽好,分明就是沾酒便醉的,哪裏像綠芙那丫頭,別的沒見什麽長處,就酒量還真是我身邊人兒裏麵拔尖的了。”


    杏兒道:“綠芙姐姐命好,能一早就遇上少夫人這麽好的主子。”


    宜兒看了杏兒一眼,道:“那你覺得她進了東升侯府,是好事還是壞事?”


    杏兒想了想,道:“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奴婢們出身低賤,命不由人,綠芙姐姐能嫁給譚世子,算起來也是頂好的歸宿了。”


    “頂好的歸宿?”宜兒念了一遍,想了想,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了,又道,“杏兒,之前我聽你說,現今你隻有一個老子娘,是在盥洗房當差吧?”


    杏兒點了點頭。


    宜兒道:“盥洗房由來清苦,可要我將人要出來,換一個清閑一點的差事?”


    杏兒麵上露了感激之色,可是想了想,還是道:“奴婢謝過少夫人恩典。其實之前奴婢就問過奴婢母親,可她說她本來也沒有什麽別的本事,又不會說話,盥洗房雖然苦些,但也少了很多應酬麻煩,簡單一點,她反而不想出來謀個什麽其他的差事。”


    宜兒有些意外,道:“你母親到想得通透。”


    杏兒起身又倒了一杯溫水,宜兒接過來隻泯了一口,道:“可不能喝了,若不然,晚上可要起夜了。”


    杏兒笑道:“其實奴婢也知道,少夫人晚上睡不好,該是想世子爺了。”


    宜兒微微紅了麵,瞪了杏兒一眼,道:“你才多大個人,說起這些事來,還一板一眼的。”


    杏兒嘻嘻的笑,道:“奴婢就是知道。世子爺掛帥,遠征苗西,這都快一年半了,小姐思念世子爺,宜睿院裏人人都知道,偏少夫人還不承認。”


    宜兒道:“你這丫頭,剛才還畏手畏腳,話都說不順暢,這會子敢情是見我好性子了,到膽兒肥了,敢消遣起我來了,是不是?”


    杏兒捂嘴輕笑,卻是連稱不敢。


    想薑宥麽?這哪還需要回答,正如杏兒所說的那樣,宜睿院的一眾奴仆,都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她又哪裏能否認得了?事實上,她也壓根就沒想過要否認,妻子思念自己出征在外的丈夫,天經地義的事情,又哪裏需要矢口掩飾的?


    爺,你在苗西那等苦寒之地,過得可好?


    任誰都沒有想到,苗西形勢眼見明朗的時候,忽然之間,一驚天的諜報以八百裏加急快速的報回了京城昀都,一時間,整個朝堂震動,議論紛紛。


    卻是之前與大輝已聯姻交好的流昆族發動了宮變,原流昆可汗穆拓身死,其子,尚不滿周歲的斛落可汗繼位,因新可汗尚處繈褓之中,由其母妃監國聽政。而說起這斛落可汗的母妃,便是當年大輝與流昆聯姻時,以固碩公主的名義嫁過去的杜晉瑤。


    如今杜晉瑤的母族青湘侯府已被查封,其生父杜子闌早已在當年的皇寺宗廟大火中喪生,其母雖被威欽伯府保了出去,隻是失了青湘侯府侯夫人的尊榮,其如今過得怎樣,便可想而知了。


    或許是因著這些關係,杜晉瑤在流昆大權在握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撕毀了當年穆拓可汗跟寧國公世子薑宥若簽訂的黑水河盟約,並勾連了龜苗國,正式同大輝宣戰。


    流昆的這場宮變,發生得太過突然,其時薑宥已率軍過了黑鴉渡,直逼浪蒼山,當消息傳至軍營之時,流昆已忽起大軍,沿黑水河沿岸直攻而下,苗西守備,負責薑宥大軍後援的孟平東淬不及防,大敗,不得已,隻得暫時退回了踏沙城。


    苗西的形勢於是大變,黑水河一帶全部處在了流昆的控製之下,薑宥的這一番乘勝追擊,在刹那間就成了腹背受敵,孤軍深入了,況且黑鴉渡失守,就是想要退回黑水河以東,已是不能了。


    八月底,龜苗國大軍反撲,流昆大軍也渡河以擊,薑宥雙麵受敵,率軍突圍,一路朝南,退出了浪蒼山脈,逃進了令當地苗民聞風喪膽的死流沼澤地,這才擺脫了兩路追兵。


    隻是那死流沼澤地算是苗西的禁地,被當地人視作死神居住的地方,裏麵毒蟲凶獸不說,還是處處沼澤,人一旦失足陷了下去,就別望著生還的機會,是以人人是聞之色變,更是從無人敢輕易踏足此地。薑宥領兵而入,龜苗流昆兩國大軍又守住了出入口,這般下去,即便薑宥能躲過死流沼澤的毒蟲凶獸,能避開處處陷阱的吃人沼澤,可也要不了幾日,便隻能困死在其中。


    卻就在龜苗流昆兩國兵將自以為困死了大輝聲名赫赫的少年戰神之際,卻不料薑宥讓手下兵將悉數解下了盔甲,隻著素衣,人人以黑衣敷麵,頭身皆以水草樹枝偽裝,逞著夜黑,忽然殺出,龜苗流昆大軍始料不及,陣腳被衝散,薑宥率軍突圍而去,連夜奔襲上百裏,至天明之時,已抵達黑鴉渡,守黑鴉渡的流昆大將風褐子,尤在睡夢之中,被薑宥一刀斬下了頭顱,遭大輝將士搶過了黑鴉渡,退回了黑水河東麵。


    後流昆大軍緊追而來,薑宥且戰且退,於九月初七,被珣然國的國君烏子索接應去了珣然城。


    回過頭的龜苗流昆兩國大軍匯合一處之後,圍了珣然城,連攻了十數日不下。


    踏沙城這邊,孟平東深知因他之過,使薑宥幾度置於險境之下,而以薑宥的身份以及受當今聖上的器重寵愛,縱使此戰大輝能取得最後的勝利,他若沒能將功贖罪的話,隻怕秋後算賬,他這項上人頭都是保不住的,所以再得知薑宥被困珣然城的時候,他就親自起了兵,馳援珣然城。


    卻誰知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孟平東這廂剛剛離了踏沙城,龜苗大將魔邇熾多便逞著踏沙城空虛,連夜攻破了踏沙城。


    這一來,孟平東馳援珣然城不成,反而丟了苗西三大重鎮之首的踏沙城,一時進退維穀,左右為難之下,又念著他的一家老小全在踏沙城內,走投無路,幹脆豎了降旗,投降了龜苗。


    孟平東投敵叛國,苗西局勢吃緊,大輝朝堂一片嘩然。卻就在九月的最後一日,從珣然城突圍而出,千裏往朝堂報信的斥候進了昀都,詳細的匯報了珣然城以及苗西的具體情況,而其中,最讓寧國公府乃至監國的太子楊銑如遭雷擊的是,據那斥候說,寧國公世子薑宥在搶渡黑鴉渡的時候就中了箭,負了傷,要命的是,那箭上浸了苗西劇毒,而後流昆大軍緊追不舍,薑宥根本沒有餘瑕祛度療傷,至珣然城後,傷毒加重,人早已昏迷不醒,藥石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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