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桂巷的竇府,除夕晚子時過後,卻迎來了一位神秘的訪客。在這全城歡騰,新舊交替的時刻,這人戴了厚重的帷帽,從斜徑裏的後門悄悄的入了內院,沒往竇章的主院去,反而隨了一個青衣丫頭沿著廊牆繞去了測院,進了一間屋子,青衣丫頭燃了燈,便悄然的退了出來。


    竇苒斜靠在床頭,臉上依舊不見一絲血色,她一瞬不瞬的盯著屋內的訪客,眼裏忽然閃過一絲厲色,冷然道:“為什麽?”


    訪客掀了頭上的帷帽,露出一張美得十足的俏臉,展顏一笑,道:“竇姐姐問什麽為什麽?”


    竇苒沉聲道:“杜晉瑤,我不想跟你繞圈子,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


    杜晉瑤嘻嘻笑道:“姐姐是想問你受傷的事吧?這個真是意外,說到底也是姐姐自己太過癡情了,竟然當真可以做到舍身救情郎的地步!不過話說回來,姐姐這一出到也是求仁得仁了,想來有姐姐舍身相救的情分,那國公府上下對姐姐,怕都是感激涕零了吧,將來姐姐順利嫁進國公府去,別說是平妻了,就是踢開那賤人,姐姐來做這個世子妃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了。真到了那個時候,姐姐可別忘了妹妹替姐姐做的這場東風了。”


    竇苒嘿嘿冷笑了兩聲,道:“我也是糊塗了,怎地就沒有想到,當日世子爺在你們青湘侯府耀武揚威,還賞了妹妹你一鞭子,要說怨恨,你們對世子爺的怨恨隻怕不會比那女人要少,我早該想到的,你們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隻是你們也真是蠢到家了,世子爺若當真這般好殺的話,又豈會成為我大輝的少年戰神?”


    “不過是一個稱謂罷了,你還真當他是神啊?”杜晉瑤有些惱羞成怒,深吸了兩口氣,想起此行的目的,壓了火氣,道,“事到如今,我也隻想再問姐姐一個問題,那寧國公府,姐姐還願不願進,那薑宥,姐姐還想不想嫁了?”


    竇苒皺眉道:“你們想做什麽?”


    杜晉瑤道:“姐姐還有這個心思就好,隻要姐姐願意,我可助姐姐完成這個心願。”


    竇苒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道:“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杜晉瑤眼中閃過一起戾氣,道:“很簡單,這一次讓那薑宥逃脫了,我們再想對他動手,就是難上加難的事了,既然薑宥我們動不了,懟一懟那個賤人,收點利息回來,總歸是件好事。”


    竇苒凝眉,沒有答話。


    杜晉瑤繼續道:“這事對姐姐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況且姐姐最大的心願,不就是嫁進國公府去,嫁給那薑宥麽?事實上姐姐靜下心來想一想便能明白,姐姐嫁進國公府對妹妹我來說,又何嚐不是一件好事呢?”


    “好事?”


    杜晉瑤道:“姐姐想一想,姐姐若嫁進了國公府,誰會是最難受的那個人?”


    竇苒微微一愣,她若順利嫁進國公府去,最難受的當然就是宜兒了,說什麽三從四德,姐妹共夫的佳話,那都是騙人的鬼話,至少竇苒篤定的是,真若愛極了一個人,誰還願意和別的女人共同來分享他呢?


    隻是杜晉瑤說了這麽多,還說要助她達成心願,難道真的隻是為了要讓宜兒難受這麽一陣子?


    “姐姐要明白,姐姐縱然能嫁進寧國公府,那也不代表結束,反而隻是一個開始。到時候姐姐最大的敵人依舊是誰就不用妹妹再多說了吧。況且身份使然,姐姐即便能以平妻嫁過去,到底仍是低了別人一頭,姐姐要想揚眉吐氣,沒個戰友幫手怎麽能成?我不僅僅要助姐姐嫁進國公府,還要幫著姐姐徹底的鬥垮那個賤人,我要親眼看到那賤人像條野狗一般四處乞討,任人欺淩,我這心裏方能痛快一二。”


    對杜晉瑤的這番言辭,竇苒自然不會盡信,她心裏清楚得很,杜晉瑤的背後,不是她青湘侯府,青湘侯府也沒這麽大的力量,她的背後,實際上顯然正是威欽侯府,而威欽侯府和寧國公府的關係,竇苒哪裏會不知道的?她若嫁進了寧國公府,是勢必會和薑宥一條心的,到時候和他威欽侯府,那就是水火不容的敵對架勢,杜晉瑤又豈會隻為了鬥倒宜兒便毫無保留的相助於她呢?


    隻是眼下她要想順順利利的嫁進國公府,沒有杜晉瑤或是說她背後的威欽侯府,確實還有些棘手,竇苒向來最善於審時度勢,自然明白,為求萬無一失,再次跟杜晉瑤等人合作隻怕是她目前唯一的選擇了。


    相交於竇府裏的冷清,寧國公府便是熱鬧得有些過了,除夕當晚,就連宜兒都是熬到了子時快過的時候方上床歇息的,第二日一早,四處張燈結彩,鞭炮齊鳴,宜兒和薑宥起來梳洗好後,整個宜睿院的下人都跪在院中向兩位主子討賞,宜兒早封了紅封,一個一個的發放了下去,就連跟著杜昱過來的徐嬤嬤菊香響兒等人,也是一個沒漏下,人人有份。


    宜兒在打賞下人上麵,向來是出手大方的,眾人領了賞,雖不曾拆了封兒去看,但想來也不會少的,是以人人都是喜形於色,紛紛叩頭謝恩。卻不想薑宥見了,忽然向宜兒伸了手,道:“夫人既然每個人都賞了,那爺的呢?”


    宜兒愣了一下,實際上宜兒帶過來的丫鬟嬤嬤們的反應還算好的了,那些國公府的家生子奴婢這才是目瞪口呆,差點沒將眼睛都給瞪了出來。她們這位世子爺向來冷心冷臉,從來不苟言笑,別說是和人開這般俏皮的玩笑了,就是對著他人能多吐一個字出來,那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自從世子妃進了府,她們雖見世子爺對世子妃寵愛有加,可在這之前,也根本沒人會想到,她們這位冷麵世子爺竟能和人開這樣的玩笑來!


    宜兒見薑宥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不禁憋了笑,道:“爺也不害臊,我還沒向爺討封兒呢,爺反到討起我的來了。”


    薑宥笑了笑,忽然手一張,竟似變戲法一般就多了一個紅封出來,遞給了宜兒,道:“夫人的封兒爺早就準備好了,要不然,若夫人大人發了氣,爺這新年的第一天可就不好過了。”


    宜兒嬌笑著瞥了薑宥一眼,道:“還算爺識相。”然後又揚了揚手中的封兒問道,“爺,裏麵是什麽?”


    薑宥帶著寵溺無限的點了點宜兒的頭,道:“想知道,自己拆開來看啊。”


    宜兒咬著下唇,看著在場的下人都拿著她賞的封兒沒有拆,反倒是怔怔的看著她,不禁惱道:“你們都看我幹什麽?總不成,隻準你們得了封兒就不許你們小姐也得一個啊。”


    眾人轟然而笑,綠芙見兩主子心情都好,遂壯著膽子道:“爺,少夫人都得了封兒,奴婢們……”


    薑宥不待這丫頭說完,大手一揮,道:“封兒爺是沒有了,不過爺今日高興,又見你們平日裏侍候少夫人還算用心的份上,宜睿院裏,每人賞銀十兩。”


    眾人大喜,自是又伏首磕頭叩謝。


    用了早飯之後,宜兒才偷偷的拆了薑宥給的封兒,卻見裏麵是一張契書,抽出來細看,竟是遂州府走馬山下的一處莊園。宜兒愣了半晌,才問薑宥:“爺,這個是……”


    薑宥道:“爺和你是在那裏初見的,後來爺便時常想起那晚的情景。這是爺前些日子讓人去買下來的,院子裏有個溫泉眼子,想著以後我們有時間了,再過去住上幾日,泡泡溫泉,也是不錯。”


    宜兒心裏歡喜,將東西讓青漓收了,薑宥又道:“今日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大年初一,以後年年月月,歲歲朝朝,我們總是要一起渡過的。”


    宜兒泯了嘴偷笑,這家夥說起情話來,和他平日裏冷心冷麵的形象可是相差甚遠,宜兒是早就見識過了,也算是見怪不怪了,二人膩在一起,待了片刻,商量著要去蕁東山上陪陪雲平長公主,順道去東明湖遊覽一番。


    隻是二人尚沒準備妥當,太仆寺竇府就傳了消息過來,說竇苒昨晚醒了過來。


    這對寧國公府來說是好事,也是當前的要事,於是乎,薑宥和宜兒出行的計劃便自然的泡湯了,薑沛領了華陽郡主以及薑宥宜兒夫婦一起往竇府去探望竇苒去了。


    當然了,按薑宥的脾性,是要硬拉著宜兒去蕁東山的,隻是結果很明顯,在宜兒的堅持下,最後隻得隨了眾人去了竇府。


    國公爺攜家人親自過府探望,太仆寺卿竇章以及整個竇府自是受寵若驚。那竇苒剛剛清醒,人還虛弱得很,華陽郡主領了宜兒進去探視的時候也沒說上幾句話,左不過讓她好好保養將息身體雲雲。


    中午的時候,便自然留在了竇府用膳,竇章點了席麵親自作陪,席間也不過是聊了聊家常,敘了敘閑話,可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宜兒總覺得氣氛有些怪異,讓她有興許的憋悶和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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