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葬禮儀過後,杜子闌攜了青湘侯府一幹人過來跟宜兒廝見,宜兒麵色有些泛白,臉上也少了平日裏溫和親近的淺笑,各人知她心裏怕是難受,說話間就難免有些忐忑不安。


    杜子闌道:“世子妃高義,大哥大嫂的身後事皆是世子妃處置不說,世子妃今日更是親自扶靈抬棺,以全了當初和大哥大嫂的一段緣分,這事傳揚開來,定當是後人口中的一段佳話了。”


    宜兒淡淡的道:“侯爺言重了。”


    杜子闌又道:“大哥大嫂突遭這等橫禍,我青湘侯府上下,皆是一片悲戚,對世子妃的這份情義,都感同身受,唉,逝者已逝,還望世子妃想開一點,節哀順變。”


    宜兒道:“侯爺放心,大夫人臨走之前,還千萬囑咐了我一些事情,我雖悲痛,但大夫人所托,卻不敢不用心周全,所以接下來我定會睜大雙眼,打起精神,以望能不負大夫人所托的。”


    杜子闌愣了一下,宜兒話裏的機鋒他不是聽不出來,麵上卻是渾然未察,打了個哈哈,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魏氏接話道:“大哥大嫂生前所住的漣漪院,我和老爺商量過,想將院子騰出來,不作他用,留個念想,至於院子裏的下人,半數以上都是當年在北開的時候大嫂親自調教出來的,我也想過,這些人就由她們自己選擇,是去是留,都遵從她們自己的意願,還有六少爺,他還太小,我想……”


    宜兒冷冷的打斷了魏氏的話,道:“不勞四夫人費這些心了,小昱我會帶回國公府去的,漣漪院裏的丫鬟下人,我也自有安排,至於那院子,本就是侯府的一隅,四夫人要怎麽處置,我一外人,就不加置喙了。”


    魏氏呆了一呆,尚沒有什麽反應,卻聽一個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那怎麽成?六弟是我青湘侯府的子嗣,怎能讓世子妃領回國公府去呢?這要是傳了出去,還不知世人會如何編排我侯府了呢?”


    宜兒循聲望去,就見杜晉瑤在桃紅柳綠的攙扶下,慢慢的走了過來。


    這人作為和流昆族的聯姻公主,這些日子都在宮中學習禮儀,宜兒看過去的時候,她身後還跟了兩名內侍公公,想是剛剛才從宮裏趕過來的。


    魏氏見杜晉瑤來了,自是大喜,領著人上前見禮,照著規矩,杜晉瑤如今已是赦賜的固碩公主,無論她這公主的封號是由何而來,這誥命都是實實在在的,宜兒雖貴為宛茗郡主,又是寧國公府世子妃,可是隻論封號身份的話,到底是矮了一級,本該她上前見禮的,可宜兒坐著沒動,隻遠遠的看著杜晉瑤領著眾人趾高氣揚的走了過來。


    眼瞧著杜晉瑤在她麵前站定,不待她說話,宜兒已冷笑道:“大夫人臨死之前特地囑咐過我,說長房的私產下人,以及小昱,全權由我負責打理處置,但不知公主覺得,我要將小昱帶回去撫養,是哪裏不行了?”


    宜兒這話一出,眾人皆是變了臉色,魏氏更是連聲音都變了調,大聲道:“你說什麽?長房的私產你也要?”


    宜兒道:“我剛剛才說了,大夫人所托,我絕不敢負,長房的私產,我不要,但也絕不會讓它落到那些心懷叵測之人的手中的。”


    “你……”


    杜晉瑤冷聲道:“世子妃如今姓鄔,又嫁進了寧國公府,和我們杜家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的。世子妃如今要明目張膽的霸占我們侯府長房的私產,世子妃憑的是什麽,哪裏又有這般的道理?”


    宜兒冷笑,幽幽道:“毫無道理的事情也不止這一茬了,我還當你們早習慣了呢。”


    宜兒說的是當日老夫人私產的事,老夫人將私產全都過給了宜兒,表麵看上去不僅毫無道理,簡直是匪夷所思,隻是宜兒如今舊話重提,差點沒將魏氏和杜晉瑤給噎得個半死。


    魏氏顫抖著身子,指著宜兒,道:“老夫人的私產你要,如今大哥大嫂的遺產你也要,我知你是赦賜郡主,又貴為國公府世子妃,可你這般強吃霸搶,也不怕堵不住世人悠悠眾口?我青湘侯府就這麽大一副架子,難道你非要吃幹抹淨才肯罷休的麽?”


    宜兒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四夫人放心,你們侯府的那點子家當,我還看不上眼。”


    “看不上眼?看不上眼你要杜撰出大嫂的臨終遺言,搞這般的事情出來?”


    杜子闌也皺著眉頭道:“正所謂死者為大,既然涉及大哥大嫂的遺產之事,也不能馬虎了事,世子妃既說大嫂臨終留有遺言,不知大嫂可留下了什麽證據?”


    徐嬤嬤和知畫就上前跪了,齊聲道:“夫人臨終之前,確實說過要將六少爺和名下私產全部交由世子妃處置打理的,奴婢可以作證。”


    杜子闌在二人身上掃了一眼,看向宜兒,道:“世子妃莫非僅以這兩個下人的一麵之辭,便要將此事敷衍過去吧?”


    宜兒道:“侯爺要證據,不知想要什麽樣的證據?”


    杜子闌一怔,道:“大嫂若真將這些事情交給世子妃打理的話,自也會同當日母親一樣,留下官衙文書,再找了朝中德高望重之人做這個見證的。”


    宜兒冷哼了一聲,道:“或許要讓侯爺失望了,侯爺說的這些,我都拿不出來。”


    “那你……”


    宜兒道:“侯爺不要忘了,這是長房的私產,不是青湘侯府公中的產業,而杜大人和大夫人雖不在了,可長房還有三小姐和六少爺在,於情於理,這些產業都該由三小姐和六少爺處置,至於侯爺和整個青湘侯府,怕是也沒有這個權利。”


    杜子闌沉聲道:“三小姐如今下落不明,六少爺隻是個兩歲大的孩子,如何能理得了事?”


    “所以,小昱我要帶回國公府去,至於長房的這筆私產,將來自然是要留給他的。”


    杜子闌脫口呼道:“論公,本侯是青湘侯爺,大哥大嫂的事是我侯府的私事,理該由本侯處置打理才是,論私,六少爺是本侯的侄兒,本侯是他四叔,沒有道理撫養他的重任本侯不擔著,卻要勞煩世子妃一個外人來費心費力的。”


    宜兒道:“侯爺不用在宛茗麵前排大道理掉筆袋了,小昱我是定要帶走的,這個在宛茗麵前,沒有商量的餘地。”


    杜晉瑤怒聲喝道:“你憑什麽?”


    宜兒看了杜晉瑤兩眼,又轉而看向了杜子闌,一字一頓的道:“不憑什麽,隻是將小昱交給你們撫養,我不放心而已。”


    “你……”


    杜子闌眉頭緊鎖,宜兒這話等於已是明晃晃的撕破了臉麵了,當即沉聲道:“於六少爺而言,世子妃不過是個外人而已,世子妃要將六少爺帶在身邊撫養,我們青湘侯府上上下下又如何能放得了心?”


    “很簡單,侯爺不放心的話,我們可以讓小昱自己作選擇,是留在侯府還是跟宛茗去國公府,由他自己來決定。”


    杜晉瑤尖聲道:“誰不知道六弟向來和你親近?讓他選還有什麽好選的?”


    宜兒淡淡道:“公主知道小昱和宛茗親近就好,我想讓一個小昱親近的人撫養他,總好過讓他厭惡的人來將他帶大吧。”


    “你……”


    “六少爺隻是個兩歲的孩子,世子妃讓他來選,是不是太過兒戲了?”


    宜兒道:“是不是兒戲宛茗說了不算,怕是侯爺說了也是上不得算的。宛茗已就此事上報了京兆府,侯爺如果有什麽異議,大可直接去京兆府擊鼓,宛茗想,我們在這爭論不休到底也不是個辦法,此事總要官家插手進來,才可論個公斷出來的,隻是在這之前,無論是小昱也好,還是漣漪院的產業下人也罷,宛茗的立場分明,是不會作任何讓步的。”


    宜兒說完,也不管魏氏和杜晉瑤尤自在那罵罵咧咧,起身就步出了靈棚,杜晉瑤是氣得不行,當即就要追上來,卻被門板伸手攔住,當即惱怒,厲聲罵道:“你個狗奴才,給本公主滾開。”


    門板嘿嘿冷笑道:“我家少夫人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公主若是不甘,大可去京兆府擊鼓上告就是,隻是還望公主顧惜身份,不要興衝衝的往我家少夫人身邊湊,奴才職責所在,若是一個不察,將公主當成試圖對我家少夫人不利的凶徒的話,可就不好了。”


    杜晉瑤大怒,道:“你敢跟本公主動手?”


    門板道:“奴才自是不敢跟公主動手的,隻是我家少夫人的安危係在奴才身上,奴才更是不敢輕浮馬虎的。”


    杜晉瑤猛地跺腳,對身後跟著的兩名內侍大聲吼道:“這狗奴才竟敢頂撞本公主,你們還不將他給我拿下。”


    那兩名內侍麵麵相覷,一時卻是怔住了,隻是門板是寧國公府的人,又是跟在宜兒身邊侍候的心腹,真要他們上前拿人,就是再借他們個膽子,也是不敢的。


    杜晉瑤見連身邊侍候的人都使不動了,更是氣得不輕,卻是尚沒說話,就見宜兒已轉過身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我身邊的人,哪怕隻是個奴才丫鬟,那也是我國公府的人,要打要罰,說到底也不勞公主殿下費心。再者說了,公主是金枝玉葉,又即將遠嫁苗西,聯姻流昆了,到時候公主貴為流昆王妃,一言一行卻是代表的我大輝的體麵禮儀,可公主若是還如今日這般左一個狗奴才,右一個狗奴才的,怕是有失公主的高貴身份。”話末,帶著小杜昱徑直上了停在外麵的馬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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