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裏那些個小幺子小丫鬟平日裏根本得不到上宜兒身前侍候回話的機會,這好不容易有了這般一個機會,激動之下,想要好好表現一番本也在情理之中,隻是能如這小幺子一般,將這些細節都想得如此細致,卻也是個意外了,宜兒同他說了會話,心情舒緩了不少,便隨口問道:“今日這事,你銀鎖姐姐都交給你來辦,想是對你極為放心的?”


    若愚道:“銀鎖姐姐也是見奴才腿腳子快,這才給了奴才這個求都求不來的好差事。”


    宜兒笑了笑,道:“怎麽?你銀鎖姐姐平日裏待你不好麽?”


    若愚一愣,忙著伸手自賞了一個耳光,道:“奴才嘴笨,說錯了話,郡主恕罪。銀鎖姐姐性子好,平日裏待我們這些小幺子小丫鬟都是極好的,見奴才腿腳靈便,還有意要讓奴才隨煙青大哥做郡主府的護衛呢,隻是奴才年紀小了點,這才還沒有去跟煙青大哥。”


    宜兒道:“我瞧你才不過十來歲吧,年紀是小了點。”


    若愚嘿嘿憨笑道:“奴才是五月生的,已經滿了十三,吃十四的飯了。”


    宜兒呀然道:“你這身板,到是不像。郡主府的吃食不好麽,你也不知多吃一點?”


    若愚連連搖頭,道:“奴才以前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郡主府的吃食待遇,對奴才來講,那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不僅每日裏都能見肉食,而且還管飽,奴才自打進了府,短短幾個月,人已經重了不少了。”


    宜兒同若愚有一句沒一句的應答,懷裏的小殿下卻是不知何時已經睡沉了過去,她張手召了周媽媽上前,將小殿下交給了周媽媽,又看了看窗外,雨勢已經小了不少,不過仍在淅淅瀝瀝的下著,便道:“雨也沒停,你抱著小殿下就不用跑來跑去了,先在我那榻上讓小殿下睏一會再說,莫要驚著他了。”


    周媽媽忙著福身應了,青漓就上前引了周媽媽往裏屋去了。


    宜兒這才吩咐銀穀,道:“眼瞧著雨是小了,去備車吧,好歹我也得回郡主府一趟的。”


    銀穀領了命而去,宜兒起了身,看了若愚一眼,道:“你說銀鎖有意讓你去跟煙青,做郡主府的護衛?我問問你,對此,你可願意?”


    若愚道:“能當上郡主府的護衛,是奴才想都沒敢想過的好事情,奴才自是樂意的。”


    宜兒到也知道,對若愚這種小幺子來說,主子又是宜兒這樣的女主子,想近身前去侍候是不可能的了,能當上護衛,已算是個極好的出路了,所以若愚感恩樂意,原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想了想,道:“我見你到是機靈,有心給你安排一個其他的差事,就看你願意不願意了?”


    若愚一怔,繼而大喜,忙的又是跪倒在地,道:“郡主能給奴才差事,那是奴才幾世修來的福分,郡主放心,奴才一定好好做,絕不給郡主掉價丟臉的。”


    宜兒道:“那好,下來後,你就去找婁管事,他老在我麵前嘀咕說身邊缺一個機靈的人兒,你過去了,給他做徒弟吧,好好跟他學幾年,將來有本事了,我這邊還有用處。”


    若愚做夢都沒想到宜兒為他安排的竟是這般的好事,那婁管事是誰?那可是宜兒手下的大總管,可說是宜兒麵前頂頂得用的人物,他過去跟婁大,那可學的是真正的本事,將來可謂是前途無量,一片光明,這比起讓他去跟煙青,將來隻做一個護衛要好得太多,簡直不能同日而語,相提並論。所以剛聽宜兒說出這話,他有些沒緩過神來,一時竟忘了回話。


    綠芙就泯著嘴笑道:“你個小幺子,可是高興得都忘乎所以了,竟連恩都忘謝了。”


    若愚這才回過神來,強忍著心頭的激動,連連向宜兒叩了三個響頭。


    宜兒道:“得了,先起來,這會先隨我回郡主府去吧。”


    外邊馬車備好了,一幹丫鬟簇擁著宜兒出了宜睿院,上了國公府裏供主子乘坐的小騾車,徑直出了垂花門,再換了出府的烏蓬馬車,上車前,宜兒對身邊的銀蓮道:“綠芙銀穀跟著就是了,銀蓮去母親的寧豐院,回母親一聲,就說郡主府裏有一些事情,待我回去處理,時間緊了點,便沒親自去跟母親請示了,待晚上回來時再去母親那裏細說。”


    銀蓮領了命自去了,宜兒上了馬車,讓綠芙銀穀也上車侍候,濺淚驚心披了蓑衣,騎了馬,領了一幹護衛隨行,馬車出了府,卷起了串串水花,往金府街的郡主府去了。


    隻是讓宜兒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她的馬車剛剛離開國公府不久,就有一名穿了青衫布衣,小廝模樣的人進了門房,自稱是從青湘侯府過來的,有急事指名了要求見宜兒。


    這人看上去有些匆急,雖還下著雨,可是或許是跑得急了,臉上竟紅通通的,還喘著粗氣。


    門房裏的人個個都是人精,早已打聽到了宜兒之前和青湘侯府的糾葛,到也不敢怠慢,隻是宜兒剛剛出門,他們這些個下人哪裏知道主子是去了何處?


    那小廝聽說宜兒不在,麵上的神色就有些古怪,似乎很是著急,門房也怕這人是真有緊要的事,便建議說宜兒不在,華陽郡主卻是在的,要不先進去通報一聲,那小廝卻是不願,思來想去,隻能悻悻的出了國公府。


    誰曾想這小廝剛剛出了國公府的側門,就被一個一身蓑衣的中年漢子拉到了一旁,二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了一番,那小廝就急匆匆的出了一字胡同,看那方向,卻是往東華門的方向去了。


    卻說宜兒這邊,回了郡主府,到底還是見上了韓芳的最後一麵,隻是這人在迷離之際,問的都是韓老爹的消息,這麽久韓老爹連麵都沒露一個,怕是她早已在心底起了疑心,是以眼瞧著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宜兒也沒起心想要再瞞下去,韓芳問她韓老爹那裏是否出了事的時候,她便歎了口氣,呆了片刻,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韓芳顯然是早有了準備,隻愣了一下,眼眶中就有淚珠滑了出來。


    宜兒道:“老爹的身後事,都辦得妥妥當當,你不用擔心,也不要太過傷心了。”


    韓芳搖了搖頭,道:“謝謝,謝謝你!其實我一點也不傷心,我是開心,我知道我不成了,就快死了,我不怕,這個世上我也沒什麽好牽掛的,去了那邊,還有爹爹等著我,我能再次陪在他的身邊,很好。”


    宜兒強忍了眼底的淚水,又見韓芳的一雙瞳孔已開始渙散了,忍不住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並不是韓老爹的親生女兒呢?”


    韓芳嘴角扯出了一絲笑容,用盡全力看了宜兒一眼,斷斷續續的道:“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可是,即便這樣……那……那又如何呢?”


    說完最後一個字,韓芳就垂下了手,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宜兒眼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唰唰的滾出了眼眶。或許韓芳說得不錯,養大她的是韓老爹,為了她的病,起早貪黑,用盡了所有辦法積蓄而毫無怨言的是韓老爹,雖然貧窮低賤,但給了她天倫親情,一份厚重無比的父愛的依舊是韓老爹,在她心目中,韓老爹就是她的父親,那到底是不是親生的,又有什麽區別呢?


    隻是韓芳臨死前的這句話,卻讓宜兒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韓芳說她知道,意思是說她知道她並非韓老爹親生的,可這些事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想來隻能是韓老爹說與她聽的,也就是說,韓芳當真並非是韓老爹的孩子,那這個讓人憐憫的女孩,就更有可能正是杜子悟夫婦多年前走失的女兒杜飛鳶了,這般來說,如今侯府裏的那個杜飛鳶,又究竟是什麽來路呢?


    宜兒忽然間想起,現在侯府的杜飛鳶是四房的人找回來的,照春枝所說的,四老爺杜子闌狼心狗肺,竟然能對自己的親生母親下手,那還有什麽樣的事情是他幹不出來的?若是那杜飛鳶當真是個假的,杜子闌處心積慮,找了一個冒牌貨出來,哪裏還能有什麽好事?


    這般一想,宜兒頓時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霍然間站了起來,到將侍候在旁的綠芙銀穀給嚇了一跳。


    “小姐,怎麽了?”銀穀上前小心的問了話。


    宜兒喃喃道:“備車,我要去青湘侯府。”


    銀穀一愣,脫口問道:“現在?”


    宜兒頹然間又坐了回去,不住的在心裏對自己說要鎮定要鎮定,連連舒了幾口長氣後,人才稍微定了神。


    眼下韓老爹和韓芳都已過世,正所謂死無對證,這事即便要告知杜子悟和李氏夫婦,可該以何種方式讓他們知曉,就得從長計議了。再說韓芳若才真是杜飛鳶的話,李氏那裏,又如何能接受得了這般殘酷的現實?


    宜兒不禁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將韓芳的事告訴李氏了。


    隻是宜兒這邊尚有些舉棋未定,更大的噩耗卻已接踵而至,是徹底將宜兒震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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