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兒看向四娘,麵上微微變了色,道:“我與姐姐說話,幾時輪到你在這搭言嗆話了?當真是我平日裏慣著你們,就養得你們一個個的都越發驕狂起來了麽?”


    今日宜兒留在屋中侍候的隻有銀穀和四娘,竇苒身邊也隻有琳琅一個丫頭,宜兒這話一出,四娘自然是被嚇了一跳,就連銀穀,這也是頭一次見宜兒正了色的訓人,心裏害怕,早一下子跪倒在地,不敢出聲。四娘見銀穀都跪了下去,哪裏還敢端著,也跟著跪了下去。


    宜兒冷眼掃了四娘一眼,道:“你過來跟我的時日尚短,我跟前雖然規矩少,但起碼的尊卑禮儀卻是最看重的。姐姐今日過府,是我的貴客,你竟敢以下犯上,口出謬言,冒犯姐姐,傳出去還不讓人笑話我郡主府連基本的禮儀規矩都沒有了?今日這事,我念你是初犯,又才到我身邊侍候,隻對你做小懲大誡,罰你一年的月銀,你可有什麽話說?”


    四娘一震,咬了咬牙,想張口說話,卻見銀穀一個勁的給她使眼色,隻得咬了唇,閉口不言。


    竇苒見宜兒一上來就要罰人一年的月銀,心頭一跳,道:“郡主息怒,這丫頭也是想到什麽就說了什麽,於我哪裏就談得上冒犯了?說來這事終因我而起,若是真罰了她,我這心裏也過意不去,還望郡主是從輕發落的好。”


    宜兒這才冷哼了一聲,道:“雖然竇姐姐替你求了情,這事我也不能就這般揭過,罷了,我就罰你兩個月的月銀,你可心服?”


    四娘咬了唇,磕了個頭,隻是不語。


    宜兒知這人性子倔,乃道:“你嘴上不說,我也知你心裏不服,當初你要跟我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但凡落了奴籍,以後縱便是受了委屈,有為難之時,卻是連使使小性的權利也是沒有的。這事情上,我也懶得同你計較,我既罰了你,也由不得你不服氣,你若一直想不明白,就回你屋子裏待著去,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什麽時候過來給我回話。”


    銀穀大驚失色,宜兒這是不僅罰了月銀,還處了四娘禁足思過了,又見四娘尤是一臉的不甘,似乎還要張口分辨,當即連忙上前,扶著四娘,對宜兒行了一禮,強行將人拉了出去。


    經了此事,竇苒見宜兒似乎被氣得不輕,臉上的神色極不好看,她心下琢磨,之前那想請寧國公世子去皇上麵上替她說項的事情卻是不好再開口了,待了一會,見氣氛有些沉悶,便起身告了辭。


    宜兒親自送到了淺雲居外,有些歉然的道:“今日真是失禮,因著個奴婢掃了姐姐的興致,待姐姐改日再來,我再向姐姐賠禮致歉。”


    竇苒隻得敷衍了兩句,領了琳琅,出了府,到一上了馬車,臉就垮了下來,雙手死死的握了拳頭,眼裏宛若要冒出火來了一般。


    琳琅見自家小姐這副模樣,心裏有些害怕,小心的道:“小姐,那丫頭雖然冒失,不過宛茗郡主為著小姐已經嚴懲了她,小姐……”


    “嚴懲?”竇苒冷笑了一聲,看了眼琳琅,道,“你個蠢驢,你就看不出來,她就是故意在我麵前做戲麽?裝出一副被氣急的模樣,訓了一頓無足輕重的丫頭,麵上做了一些無關痛癢的懲處,你說,她都被氣成那副模樣了,我還怎麽跟她提世子爺的事?依我看,那丫頭就是她指使的,要不然,她堂堂郡主府裏,哪裏會有這般不知尊卑禮儀的賤婢?哼,推一個丫頭出來,演一出苦肉計,便將我給搪塞過去了,這宛茗郡主,果然好手段。”


    卻不說這心不甘情不願,忿怒難平的主仆二人了,單說宜兒這邊,在送走了竇苒之後,回了屋子,隻覺頭有些疼,背靠在軟榻上,連舒了幾口長氣。


    青漓進來後,執了個玉撓,上前為宜兒捶腿,宜兒沒有說話,任青漓沿著腳踝,一路給她錘了上來,她翻了個身,匍匐在軟榻上,青漓會意,丟了玉撓,上前輕輕給她捏了捏肩。


    這般捏了一會兒,宜兒才道:“你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


    青漓道:“奴婢是有些話,也不知當不當講?”


    宜兒笑道:“幾時你在我的麵前,也如此吞吞吐吐的了?我知道你是想說四娘的事,你說吧,這事你是怎麽看的?”


    青漓想了想,道:“奴婢知道,四娘確實是違了規矩,小姐要罰她,也是她自找的,隻是,奴婢覺得吧,這事說來說去,四娘也是一心為著小姐好,一時心急,所以才忘了規矩……”


    宜兒翻身坐了起來,道:“你說她是為了我好,說說看,是怎麽個為了我好?”


    青漓一怔,想了想,道:“那竇小姐明知道這事小姐有為難的地方,還巴巴的上門相求,小姐礙著情麵不好拒絕,四娘看在眼裏,也算是替主子分憂了吧。”


    宜兒道:“你也覺得這事我不好出麵麽?”


    青漓道:“小姐如今是赦賜的郡主,尊榮高貴,不過小姐畢竟是閨閣女子,那與流昆族聯姻可是國家政事,奴婢心下以為,這事小姐當真不宜插手的好。”


    宜兒蹙眉,道:“還有麽?”


    青漓看向宜兒,麵上有一絲疑惑,道:“小姐可是還想到了什麽不妥?”


    宜兒搖了搖頭,道:“或許是我多慮了。”


    青漓道:“小姐一向聰慧,看人看事都看得透切,小姐還想到了什麽,也教教奴婢這個蠢笨的嘛!”


    宜兒白了她一眼,道:“我看你到越來越像綠芙那蹄子了,嘴都學得溜了。”


    青漓笑道:“小姐不是說綠芙那樣子挺好麽,成日裏開開心心的,難得得很,奴婢也是聽了小姐的話,偶爾學學她的語調,跟小姐胡鬧一番,也好讓小姐也誇誇奴婢嘛。”


    宜兒到被青漓給逗笑了,道:“得了得了,綠芙再好,我身邊有一個也夠了,你還是做回我的好青漓的好。”


    青漓道:“那小姐快說說,這事情還有哪裏是不妥的地方?”


    宜兒道:“我隻是在想,若薑宥當真去皇上麵前替她說了情,皇上那裏,會怎麽想?”


    “皇上會怎麽想?”青漓的心思本就縝密,經宜兒這般一提醒,頓時恍然大悟,驚道,“世子爺是何等樣的人物,他若去替竇小姐求了情,那豈不要鬧得滿城震驚了?”


    宜兒道:“哪有你說的這般誇張?不就一小事麽,還滿城震驚呢?”


    青漓道:“小姐可不要如此輕描淡寫,小姐想一想,世子爺向來就是冷麵冷心的,也隻有在小姐這才會改變一二,可若是他忽然去替一個待字閨中的小姐陳了情,求了請,那皇上那裏,那滿朝文武,這整個京城的人都會怎麽想?到時候隻怕什麽話都能傳的出來,雖說小姐與世子爺的婚期已近,可正因為如此,要是鬧出什麽別的閑話出來,豈不恰好給小姐和世子爺的心中添堵麽?”


    宜兒沒有說話,事實上她在想,剛剛竇苒曾說過,寧願在京城裏嫁人為妾,也絕不嫁去苗西聯姻,她就想,要是薑宥真去替她求了這個恩典,皇上那裏生了誤會,到時候會不會當真一句話下來,真圓了她與人為妾的心思,也塞進寧國公府去?


    宜兒也不知道她為何會生了這個想法,竇苒在她麵前,平日裏從來沒有提起過薑宥,她也從來沒有發現這人對薑宥還有什麽心思,可是當時竇苒將話一說出來,她細想之下,心裏自然就冒出了這個念頭,雖覺得有些荒唐,可畢竟心裏生了結,不太舒服。


    青漓的臉上卻顯過一絲忿然,道:“奴婢覺得,這竇小姐是起了心想要這般的結果的,這人既心思不純,怕是並不值得深交,小姐以後還是多留個心眼的好。”


    宜兒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青漓想了想又道:“小姐,那四娘那……”


    宜兒道:“下來後,你去看看她吧,今日我是借了她做筏子,說來是我這做主子的對不住她,不過這人性子太剛,正所謂過剛易折,我當時也是存了心要磨磨她的脾性的,你去看她的時候什麽也不要說,隻安安她的心就可,罰的月銀背地裏都給她存著,過兩天後還是安排她上來,在我身邊輪值當差吧。”


    青漓忙著應了,凝著眉頭道:“小姐固然是一番好心,奴婢就怕四娘她……”


    宜兒道:“由得她去,她想得通最好,想不通的話我也管不了她。”


    青漓垂首應了,又道:“剛才奴婢進來的時候,正碰上伍兒過來要問小姐中午想吃點什麽,因著小姐剛剛發落了四娘,伍兒不敢進屋來問,小姐現在可是要傳她進來?”


    宜兒道:“這丫頭比當年的銀穀膽兒還小,跟了我都有段時間了,還這般畏畏縮縮的,平日裏我也過問不過來,她在小廚房裏過得可好?”


    青漓笑道:“小姐就放心就是,伍兒有王嬤嬤護著,在廚房裏做得挺順的,而且奴婢還聽說了,王嬤嬤和伍兒很是投緣,還起了心想收伍兒為義女的,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會來求了小姐,讓小姐跟她們做這個主的。”


    宜兒喜道:“當真?王嬤嬤孤寡一人,能收了伍兒做義女,也是好事。”


    青漓道:“可不是麽?伍兒有了幹娘,也等於在府裏有了靠山,對伍兒來說何嚐不是好事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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