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宜兒來講,柳尚這個人雖然圓滑,不過本性未泯,為官多年,雖說沒有獲得什麽機會晉升,但是能力還是有的,加上凹莊這趟子事,他也算是盡了心,出了力的。所以對她來講,到不介意順手提攜他一把,待將來這人若能真熬出來了,說不得,也能反過來對她有所裨益幫襯的。


    柳尚是滿心的歡喜,臉上春風得意,那發自內心的喜意是掩都掩不住,就差沒將一張老臉給笑爛了,臨走之時,再次恭請宜兒去他的縣衙盤桓數日,宜兒沒有應,直接就給推了,柳尚還想將他那夫人賈氏繼續留下來侍候宜兒,宜兒也給拒了,這賈氏到是知進退,也懂分寸,不過宜兒身邊的人本就夠多的了,這賈氏怎麽說也是個正經的縣令夫人,別說讓宜兒當真使喚她了,反還得騰出精力過來應付她。


    柳尚等人走了,高家院子非但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是人頭顫動,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下凹村的佃農們知道了宜兒的身份,全聚了過來,就候在院子外麵,想要跟宜兒磕個頭,問個安。


    高家的這矮牆院子原也不小,可是下凹村上上下下有上百戶的佃農,一般一家至少也有兩三個人,這般算來,浩浩蕩蕩幾百號人,這高家院子哪裏容得下?而且這些佃農皆是鄉野之人,平時哪裏懂得什麽正經的規矩禮儀,這人一多,就更無法約束了,所以封琅和門板一商量,就在院門口攔了人,一個也不準朝裏放,都擋在了院子外麵,還好柳尚走的時候還留了幾個衙役捕快,幫著一起維持,這才沒鬧出什麽亂子來。


    宜兒聽了院子外麵的事,也有些頭疼,知道她若是不去見見這些鄉親的話,怕是這幾百號人都不願離開了,想了想,遂隻能決定出去露一個麵。


    這消息傳出來,佃農們是群情激動,可也苦了封琅和門板等人,他們維持著次序,讓人後退,在院門口騰出了一片圓心空地,又搬了四張方桌過來,搭了個簡易的高台,使了人牽了一根三指粗的麻繩,以院門處的矮牆為邊,圍了一個半圓,將人都隔在了麻繩外邊,封琅跳上高台,提氣吞聲,先出聲壓了場,再三警告了眾人不許越過界繩,得了回應了之後,才讓門板去屋裏請了宜兒。


    事實上,宜兒在高家已經住了好幾天了,最開始那日高家做筵席,很多佃農鄉親都在場,所以或遠或近,都是見過宜兒的,這幾日下來,宜兒是如何對付彭家和蔡田的,各人也看在眼裏,心裏對這位郡主,那是既敬畏又感激,是以宜兒在綠芙銀穀攙扶著上了高台之時,人們自發的便安靜了下來,靜靜的注視著台上的宜兒。


    宜兒先同大家打了招呼,繼而就宣布將往年蔡田那裏所謂各家各戶的欠賬一律勾銷,還將在小凹村建個屯糧所,哪家若有什麽困難都可去屯糧所借糧,無息無利,並從今日開始,將食邑的稅賦降至令人難以置信的三十賦一。這話一出,人群頓時就沸騰了,激動之餘就有人領頭向宜兒叩拜,這頭一開,幾百號人就山呼海嘯般說著吉祥話,對著宜兒跪拜謝恩。


    午後,許氏煮了茶,端了進來請宜兒品嚐,茶當然還是那鐵觀音,在宜兒這自然說不上好,不過這已經是許氏能拿得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看得出來,這回許氏是特意親自煮的,下了功夫的,那味道和之前喝的便有所不同。


    宜兒在煮茶上是下過功夫練習過的,當初在皇宮裏煮的六安瓜片,就連皇上也是頗為滿意,誇讚過的。隻是她雖能煮茶,自個在飲茶上卻並不是太講究,平日裏也沒有過多的在這上麵侵淫鑽研,不過許氏煮的這鐵觀音,茶葉不是上好,經許氏搗鼓出來,卻甘香撲鼻,微苦過後,回味綿長,宜兒不禁脫口讚了兩句。


    許氏臉上就紅了紅,道:“鄉野地方,茶不好,水卻是取的茗山腳下的一眼山泉,能煮出這個味道,已是勉強了,所幸郡主還下得口,奴家這便安心了。”


    宜兒想了想,指了旁邊的凳椅道:“娘子坐吧,有些話我還要同你閑磕兩句。”


    許氏一怔,道:“之前不知郡主身份,尚膽大妄為,同郡主平坐,郡主不怪罪奴家,奴家已是萬幸,此時郡主跟前,哪有奴家同坐的道理?”


    宜兒就笑道:“我這裏沒那麽多規矩的,娘子但坐無妨。”


    許氏見宜兒堅持,這才道了謝,側身在凳椅上半坐了。


    宜兒道:“我之前也是不知,娘子以前是從青湘侯府出來的吧?”


    許氏點頭道:“不瞞郡主,奴家以前是青湘侯府二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頭,喚作秋葵的,當日裏也是。。。。哎,這才被我家小姐指給了如今這當家的。”


    宜兒道:“那你進了高家門之後,可還有跟你家小姐聯係過?”


    許氏道:“郡主可能不知,我家小姐和彭家那個畜生是和離了的,後來小姐就回了京城,臨走之時還過來看過奴家,賞了奴家一些銀兩首飾,再後來,奴家在這下凹村裏,小姐在那深深的侯府內院中,雖說離得並不遠,可到底還是失了聯係。奴家嫁了人,每日裏菜米油鹽,也沒什麽能力精力去打聽小姐的事,這般也快兩年了,也不知道小姐她過得怎麽樣?”


    宜兒歎了口氣,道:“二姐姐現在,隻怕過得並不好吧。”


    “二姐姐?”許氏惶然不解。


    宜兒笑了笑,道:“有些事情,說起來費事,也就不和你囉嗦了。你家小姐,和我卻是相熟,她如今已不在侯府裏了,和她娘親就在侯府位於京郊的莊園裏,此番回去,我正想過去瞧瞧她,你可想和我一道去看看你這昔日的舊主子?”


    許氏是驚喜交加,喜的是宜兒既發了話,那她自是能隨著一道過去見見杜向瑜了,驚的是杜向瑜怎麽會不在侯府裏住著,去到了郊外的莊子裏了?她自幼在深宅大院裏長大,自然是清楚去了郊外莊子上過活意味著什麽,一般來說,若不是犯了什麽大錯被罰,便是得了什麽大病需要去莊子上靜養,才會離了侯府,去到莊子上生活,再聯想到宜兒剛才說什麽過得並不好的話,心裏就如掉了一塊石頭,七上八下的,放不下心來。


    不說這頭,卻說裴泱那頭,到不得不說,裴泱這個軍營中出來的粗漢,做起事情簡單粗暴,不過效率卻是極高,宜兒隻等了兩日,這人已帶了賬簿銀票,田契房契等一應物事到了高家來給宜兒回話了。


    “。。。。彭家所有的現銀,加在一塊,不過白銀一千二百七十八兩,再加上各樣首飾,請了銀樓的估價師過來,一共估計不過三千兩白銀。另外彭家在瞿州城和京城裏共計有十三處產業,卑職按每處產業兩千兩計,也不過是白銀兩萬六千兩,還有彭家的宅院,以及上凹村的三百畝良田,所有的資產全部加在一塊,也不到三萬五千兩白銀。郡主那欠條上是四千五百兩黃金,折合成白銀,怎麽著也得有四萬兩白銀,這中間差得太多,卑職就自作了主張,將彭家上下主子連同仆隨一起,七十八人全帶去縣衙落了案,簽了死契,歸了奴籍,以衝債資。”


    宜兒愣了一下,一方麵她到是沒有想到彭家這樣的鄉紳竟能湊出這麽多錢來,而另一方麵,她一直反感那些仗勢欺人,強取豪奪的不義之舉,可是在彭家這事上,她自己到是當了一回這般的惡人!再有了,這裴泱強取了物資銀兩也就是了,居然還將彭家的一幹人等全部充了奴籍,這讓她微微皺了皺眉,道:“我身邊哪裏用得上這麽多人的?你將這些人全部歸了我,叫我來如何處理安排?”


    裴泱就陪著笑道:“卑職原先想著招了人牙子過來,直接將人都發賣了了事,可是郡主也知道,這種破落戶出去的人在人牙子那裏哪賣得起什麽價錢?可若是郡主拿過來再以郡主府的名義發賣,那就是兩回事了。這也費不了多少事,郡主打發了人一兩天就能處理幹淨了,這般得的錢兩卻至少能翻上一翻了。”


    宜兒有些無奈,道:“你這人,不是軍營裏的中衛郎麽?銀錢上的事,你到精明。”


    裴泱嘿嘿笑道:“卑職不瞞郡主,卑職家裏原是做生意的,隻是家道中落了,沒啥出路,卑職這才去參的軍。”


    宜兒搖了搖頭,讓銀穀賞了紅封下來,裴泱推辭不接,宜兒就道:“這事勞煩你們了,我也不能白差遣了你們,封兒你就拿著,就是你不要,你手下那些兒郎們也是要的。也沒什麽其他的意思,大家辦了我的差事,我請大家喝點酒,打頓牙祭罷了。”


    裴泱這才接了,俯身謝了賞,躬著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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