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造物本就鬼斧神工,神奇無方,隻是此時這明風樓上的人,誰有功夫去感歎這造物主的神奇,大家關心的隻是這兩塊玉佩究竟是誰真誰假的問題。


    就連杜子悟夫婦也有些激動的站起了身,畢竟,若杜晉瑤拿出來的當真便是當年老侯爺傳下來的那塊琴字佩,那是不是說明他們的親生女兒,那貨真價實的杜飛鳶也被尋到了呢?


    杜貴書道:“敢問四小姐,你這塊玉佩是從哪裏得到的?”


    杜晉瑤得意洋洋的瞥了宜兒一眼,也不答話,輕輕的拍了拍掌,就見門口兩個丫鬟簇擁著一名身著桃紅衣裙的麗人款款走了進來。


    宜兒抬目望去,那麗人年紀並不大,卻生得眉目如畫,未語先笑,咋一看去,還真與大夫人李氏有幾分神似!


    這人徑直走到了杜子悟夫婦身邊,紅了眼眶,款款的拜了下去,嘴中道:“不肖女杜飛鳶叩拜父親母親!”


    刹那間,這大殿中靜得怕人,人人屏息凝神,全都呆呆的朝這女子望去。


    杜子悟夫婦也被眼前的這一幕震懵了,有些不知所措,李氏想伸手將眼前這女子扶起來,可剛剛起勢便又汕汕的縮了回去,幾乎是下意識的便朝宜兒望去,卻見宜兒呆立在殿中,麵上有一絲落寞,孤零零的,顯得異常柔弱無助,一時隻覺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的撞了一下,竟使得她猶如萬針穿心般痛楚難受,她忽地幾步衝了過去,一把將宜兒摟在懷裏,回頭對那女子大聲道:“我的鳶兒在這裏,你是何人,要來冒充我的鳶兒?”


    那女子呆了一下,眼裏就噙滿了淚水,吧嗒吧嗒的落了下來。


    杜晉瑤陰陽怪氣的道:“大伯母看清楚了,跪在地上的這個,才是佩戴了琴字佩,是貨真價實的三姐姐,至於你抱著的這個,不過是當初西昌伯府裏跑出來的一個低賤的奴婢丫頭罷了。”


    宜兒能清楚的感覺到李氏將她死死的抱在懷裏,渾身都在顫抖。她知道李氏的為難,若要保住她就必然要傷了地上這女子,而這女子還極有可能才是她真真正正的親生女兒。


    宜兒不想因為她的關係令李氏和其真正的親生女兒起了嫌隙,她深吸了口氣,強忍了眼中奪眶而出的淚珠,輕輕的推開了李氏,在李氏痛心疾首的神情下跪了下去,道:“夫人珍重,小女子能陪在夫人身邊三年,盡享天倫寵愛,已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了。如今既然真正的飛鳶小姐已經找到了,小女子先恭喜夫人母女重逢了。”


    李氏早已是淚流滿麵,她俯下身,想要去拉宜兒起來,卻沒有拉動,不禁悲上心頭,口中喃喃的道:“你說什麽傻話呢?你是娘親的乖女兒啊,你才是娘親鳶兒啊,你說什麽呢,你究竟在胡說什麽呢……”話沒說完,人已是放聲痛哭了起來。


    眼瞧著李氏大哭,宜兒也是哽咽垂淚,一旁的小杜昱哪裏還能忍得住,拚了命的從奶嬤嬤卞媽媽懷裏掙了下來,邁著一雙小短腿衝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宜兒,伸手就要去拭宜兒眼角的淚珠,帶著一絲哭音大聲的道:“姐姐不哭,姐姐不哭,是誰欺負了姐姐,姐姐告訴小昱,小昱打他,小昱打他!”


    宜兒含淚揉了揉小杜昱的頭,道:“沒有人欺負我,以後,以後我不在小少爺身邊,小少爺記著要聽母親的話,乖乖的,我……”


    小杜昱不待宜兒說完,忽然哇的一聲哭出聲來,邊哭邊道:“姐姐你不要小昱了麽?我不是小少爺,我是小昱,我是小昱,姐姐叫小昱,不是小少爺,小昱,小昱,我是小昱。”


    宜兒眼中的淚再也止不住,眼角模糊了,她摸了摸杜昱的臉,道:“小昱乖,小昱不哭了。”


    那原本跪在地上的女子,此時也慢慢的走了過來,向杜昱伸出了手,親切的道:“小昱來姐姐抱。”


    小杜昱忽然衝了起來,一時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竟一下子直接將那女子衝倒在地,嘴裏大聲嚷道:“壞女人,都是你,害得姐姐和娘親哭,壞女人,壞女人。”


    那女子癱坐在地,一時都有些傻了。


    杜晉瑤卻在一旁拍掌道:“這下到是真相大白了,隻是這賤婢竟敢冒充我青湘侯府的嫡小姐,真是膽大妄為,罪不可赦,接下來是不是應該商量一下如何處置這個賤婢了?”


    李氏深吸了兩口氣,召了卞媽媽過來將小杜昱強行抱了下去,道:“冒充?哼,當初是我們夫婦硬拉著人家,說她是我們女兒的,真要說冒充,那也是我們夫婦冒充了人家的爹娘。”


    上首的杜貴書搖頭道:“糊塗啊!”


    李氏冷笑道:“說來說去,這也不過是我們長房的家務事,老族長雖說是我杜家的族長,怕也不能插手我們長房內的瑣事吧?”


    杜貴書道:“大夫人說錯了,這事,怕還真就不單單是長房的家務事!”


    “什麽意思?”


    杜貴書歎了口氣,道:“杜氏青湘侯府,乃是傳自高祖時期如意伯的這一脈,而當年如意伯可是被高祖賜了國姓,寫進了皇親族譜裏的,雖不是皇室嫡係,上不了玉牒,可是皇親族譜那也算是皇室成員啊!這青湘侯府,之所以數百年繁榮昌盛,屹立不倒,這也是原因之一啊。你說要是尋常家族到也罷了,可我們青湘侯府……唉,這三小姐當年尋回,可是上了祖宗族譜的,換言之,就是已經寫進了皇親族譜,這可是冒充皇室,是欺君的大罪啊!”


    李氏是呆了一下,宜兒卻是有些發愣了,她忽然明白當日老夫人林氏為何會突然跟她談到青湘侯府的由來和如意伯的事了,卻原來老夫人早就知道會有今日之事,特意提前給她提了個醒呢,隻是她自己愚鈍不明,算是辜負了老夫人的一番苦心了。


    欺君之罪,那可是滅頂的大罪,縱使是無心之過,皇上寬宥,這死罪縱能免了,活罪卻是哪裏逃得掉?最起碼,杜子悟身在朝堂,首當其衝,他的仕途就算完了!李氏到是起了心拚死也護住宜兒,可她就算不惜一死,卻也不得不為杜子悟考慮打算,更何況,她下麵還有杜昱,還有眼前這個算是十幾年來第一次見麵的女兒!


    眼前的事卻是再簡單不過了,李氏若堅持說是他們夫婦強拉了宜兒進府入了族譜的話,那一頂欺君的帽子便是摘不掉了,可若是宜兒承認冒充,混進侯府,貪慕榮華的話,那宜兒的一條小命隻怕便是無論如何也是保不住了。


    宜兒冷笑,四房為了今日這一幕可謂是處心積慮,費盡了心機,竟不惜千裏迢迢從崇州請來了杜氏一族的這幾個老古董過來,再加上旁邊還有虎視眈眈,充滿了敵意的東山侯賀平堯,這所有的一切,為的不過也就是她這條小命罷了。宜兒在心裏自嘲,到沒想到,曾幾何時,她的命也如此值錢,竟能也讓人如此不遺餘力的去籌謀算計了。


    宜兒側身,向著杜貴書道:“老族長不用說了,當初是小女貪圖青湘侯府這一場潑天富貴,這才故意瞞騙過了大老爺和大夫人的,至於那琴字佩和瑟字佩,小女是心知肚明,大老爺和大夫人都是被小女蒙在鼓裏,事前並不知道的,所以若說犯下這欺君之罪的,應該是小女才是。”


    “鳶兒……”杜子悟和李氏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驚呼出聲,隻是這一聲呼出,二人皆是戚戚垂淚,卻不知還能說些什麽?


    事情由此便定了性,宜兒貪圖富貴,巧言令色,冒充侯府三小姐的身份,混進青湘侯府,居心叵測,罪犯欺君,擇日送京兆府,以律查辦。


    杜子闌在念出侯府的處置結果的時候,心中尤自有些不甘,事前他到真的沒有想到最後時刻宜兒竟會選擇犧牲自己來保護杜子悟夫婦,要不然,若能以此將杜子悟拉下來,豈不更好?


    一切看似塵埃落定,幾家欣喜幾家愁。


    卻在杜子闌正要使人將宜兒先帶下去的時候,杜晉瑤道:“父親且慢,這賤婢犯下欺君大罪,縱然是有皇上定奪,死不足惜,不過在這之前,五嬸嬸小產,以及那幾個巫蠱娃娃的事,我們侯府豈能就如此算了?”


    李氏怒道:“這兩件事根本就是證據不足,何以治罪?四小姐這般舊事重提,意欲何為?”


    杜晉瑤道:“大伯母,下人們都從秋霞閣裏挖出了這些個巫蠱娃娃了,還叫證據不足?大伯母這心可也偏得太狠了點!依侄女之見,這賤婢既然矢口否認,我們不妨用一點刑,就打板子吧,以一百板子為限,一百板子過後,她仍堅持不承認的話,侄女就相信她是真的與這些事情無關。”


    “你……一百板子?一百板子過後,哪裏還能留得命下來?”


    杜晉瑤道:“大伯母心疼這冒牌的女兒到真是讓人動容啊!不打板子也可以,這偷偷行巫蠱之術可也是大事,既然我們在這裏爭論不出結果,不如也上報至京兆府衙,由那京兆府尹來審個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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