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雲平長公主怎麽會懂得這種針法?宜兒不解,隨口問了一句,長公主笑了笑,卻並未作答,那臉上竟有一抹落寞感懷,宜兒心頭一怔,自然不敢再深問下去。


    申時過半,長公主看了看天色,想著宜兒還要趕回城去,便沒再留人,直接吩咐宜兒往回趕了。


    七月正是盛夏,白晝長,日頭也毒,此時趕路,其時並不合適,隻是宜兒見長公主教了她跳腳針之後,有些感觸往事,胸中似有鬱結沒消,精神便有些不濟,她隻得拉著彩籮的手細細的叮囑了一番,這才出了暖香閣。


    宜兒原想再尋一尋譚琛,這家夥畢竟是長公主的嫡親孫兒,要是這會兒他能陪在長公主身邊說一會話,指不定長公主便能開懷一點。隻是在院子裏都尋了個遍,也沒找到這人的蹤影,最後還是在一個小幺門子的口中得知,這家夥早出了從雪苑,不知往哪裏去了?


    宜兒隻得上了馬車,出了從雪苑,沿山而下。


    因為離傍晚還有段時間,這時候外麵的氣溫正高,初時在山間行走到還不覺得,待下了蕁東山,上了官道之後,那撲麵的熱浪便讓人有些吃不消了。


    宜兒的車廂裏置了冰,縱使如此,依舊熱得人不舒服,藍蕎置了柄綾絹扇替宜兒打扇,這般行了一路,宜兒掀了點轎簾朝在看了看,拍了拍轎身,待濺淚拍馬走近後問道:“前麵可是東明湖?”


    濺淚道:“前麵確實是東明湖,小姐可是要稍作歇息一下?”


    宜兒道:“上次經過東明湖的時候,我好像看到湖畔有一座茶棚。天氣太熱了,你讓大家在茶棚裏歇一歇,用些點心,吃點茶再走吧。”


    濺淚連忙應了。


    上次經過這東明湖的時候,陰差陽錯,宜兒救下了鎮北侯世子常灝,隻是讓宜兒著實沒有想到的是,今日在這個不起眼的茶棚之中,她居然又遇上了這位爺。


    其時常灝正坐在茶棚裏納涼吃茶,似乎也沒想到能再次遇上宜兒,驚喜之下,直接便迎了上去。


    雙方見了禮,重新進了茶棚,常灝身邊隻跟了一名名喚方鍾的小廝,也就是上次在這東明湖畔急匆匆跑過來向宜兒求救的那小幺,可宜兒帶的人多,這一全部進了茶棚,頓時將這本就不大的茶寮擠了個滿堂鬧。


    常灝是直接將宜兒迎到了之前他坐的那張桌前,宜兒心想二人也算是舊識,遂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坐了,常灝心喜,便順勢在宜兒對麵坐了,大聲吩咐茶棚的老板上了用於消暑的涼薄荷茶。


    這廂說完了,常灝似乎才意識到不妥,便有些尷尬的朝宜兒望去,道:“我這唐突了,也不知小姐可吃得慣這薄荷涼茶?”


    宜兒尚沒答話,她身後的綠芙便道:“還真給世子爺說中了,我家小姐向來不喜那股薄荷味的,平日裏解暑用的多是決明子茶,偶爾喝些以綠茶調味的菊花,對這京城裏盛行的這種薄荷茶,卻是鮮有入口的。”


    常灝一呆,他雖身份貴重,但畢竟從小在軍營中長大,講究的不過是食作裹腹,衣來驅寒罷了,哪弄得清楚宜兒這種深閨大家小姐在吃食上的講究?他此番入京,見了許多富貴人家在吃食著衣上的精致程度,還每每徒生感歎,坦言講,之前他是從沒想過一塊平常的桂花糕,一罐尋常的桃花釀,在這些京中小姐的手中,竟會曆經了那麽多道繁瑣無比的過程,而且,這種精雕細磨出來的桂花糕,這種細致添減,極為講究釀出來的桃花釀,在他口中,和軍營中那種兩個銅子一大碗的東西吃起來並沒多少不同。


    往日裏他對這些小姐在吃食穿著上的這些個窮講究在心中是嗤之以鼻的,隻是今日遭綠芙這般一說,他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人汕汕的笑了笑,心中竟暗自埋怨自己怎地不事先打聽一下宜兒在這些事上麵的喜好!


    宜兒見了,輕輕一笑,這種簡陋的茶棚,想來在這種天氣,賣的便隻有這種薄荷茶了,事實上她的馬車上到是隨車帶了她平日裏喝慣了茶的,隻是現在若讓人去取,估計常灝就會更不自在了,遂道:“也無妨的,不過是解渴消暑用的茶水,哪那麽多講究?便當是換個口味也是好的。”說完,回頭看了綠芙藍蕎一眼,又道,“你們也乏了吧,不過是在這吃幾杯茶,我這也不用你們侍候,你們也去喝點茶水消消暑吧。”


    綠芙藍蕎應了,退了開去,不過二人隻去了鄰桌坐了喝茶,方便宜兒若要使喚她們的時候,她們好最快的上前侍候。


    待上了薄荷涼茶,宜兒輕泯了一口之後,常灝才有些幽幽的道:“前幾日聽聞了小姐的婚訊,我還沒有恭喜小姐呢。”


    宜兒麵上微微紅了紅,道:“小女聽說皇上正準備為世子爺賜婚,這天子賜婚的殊榮,在當今聖上這裏,世子爺可是頭一茬。這莫大的榮光下,定然為世子爺指的乃是我大輝的天之驕女,名門閨秀,小女在這裏到要先給世子爺道一聲喜了。”


    常灝心中鬱傷,他出言相詢,原就是想看看宜兒的反應,此時見宜兒雖略顯嬌羞,可言談之下,卻是絲絲甜喜之意,禁不住溢之於表,看起來對這門親事竟是十分滿意的。一時之間,常灝便覺心內猶如針刺,陣陣刺疼令其端著茶碗的手顫了一顫,其中的涼茶都灑了出來,這才回神,垂了頭,一口將手中的涼茶喝了個盡。


    常灝的異常宜兒自然看在眼裏,不禁問道:“世子爺這是怎麽了?”


    常灝苦笑了一聲,道:“無妨。”抬頭見天上太陽已慢慢西落,黃昏將近,微風起,因臨湖邊,風中帶起了一股濕氣,令人渾身愜意,便脫口道,“小姐可否陪我去那座涼亭裏去坐坐?”


    宜兒一怔,論說起來,常灝這個請求便是有些過了,隻是她見這人眼底那無盡的落寞,心中著實不忍,便起了身,道:“這東明紅荷,乃是京都十景之一,說起來,小女尚沒好好品看一番呢。”


    其實對宜兒,自從在寧國公府見了第一麵,常灝便覺得這個女子和別的小姐閨秀似乎有些不同,不矯揉造作,說話細柔平緩,徐徐道來,卻宛若一股清流,直趟入心底,但那時候他僅僅覺得宜兒真實,和別人稍有不同而已,到後來宜兒在這東明湖畔救了他,他眼前便時常浮現了那一抹倩影,當時他心裏想的便是這女子於他有恩,他得尋個機會報答,再到後麵梁王楊庭的慫恿提醒,他去皇宮求了啟明帝賜婚,可是事情湊然突變,還沒等到啟明帝的賜婚聖旨下來,卻突然傳出寧國公世子薑宥和她的婚事!


    可以說,在這婚事傳遍京城之前,他雖已去求了啟明帝,也做好了要迎娶宜兒的準備,但要說對宜兒是多麽的情根深種,他卻根本沒有這方麵的意識,充其量,那時候的他隻是覺得宜兒看著順眼,他並不討厭她而已。可是最終宜兒和薑宥的婚訊傳出,佳人自此屬了別人之後,他才忽然間覺得心中宛如萬針紮過,竟刺得他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和宜兒雖隻是匆匆數麵,可這人已在不知不覺中,深深的烙進了他的心頭。


    隻是一切已成定局,縱使他千般不願,萬般不甘,卻也是無力回天了!


    而如今又見宜兒似乎並不排斥與薑宥的這場婚事,這讓他在悔傷的同時更是多了一抹自嘲,的確,寧國公府是何等樣的門楣,縱使他鎮北侯府乃朝廷新貴,風頭正盛,卻哪裏趕得上人家的底蘊風光?


    有湖麵的細風拂過,站在涼亭之中確實令人心曠神怡,愜意自得,遠眺湖麵上的紅荷,水映如火,開得正盛正豔,宜兒看了好一會子,忽地指著一處山包道:“上回世子爺可是在那遇的險?”


    常灝循著宜兒的手指望去,點頭道:“小姐於我有救命之恩,也不知道今生可還有報答小姐的機會?”


    宜兒心下奇怪,總覺得常灝今日話裏話外都帶了一絲感傷,遂抿嘴一笑,道:“我就奇怪了,世子爺前不久才在這裏遇險,為何今日又來了此地,身邊還是不帶護衛同行呢?難不成,世子爺便不怕當日的事再來一遭麽?”


    宜兒這話原是想活躍一下氣氛,所以語氣就帶了一點俏皮調笑,誰知常灝聽了,卻是麵色一寒,冷冷道:“上次是我自己大意了,如今他東山侯府怕是自顧尚且不暇,我到是盼著他有閑功夫再上趕著來尋我的黴氣,就怕他賀平堯沒這份膽子!”


    聽這語氣,像是自上次常灝遭了刺殺之後,鎮北侯府有了反擊,東山侯府如今似乎是有些麻煩。隻是這朝堂上的事宜兒現在還是知之甚少,對上次常灝遇刺的事,她心中雖有懷疑,終究是沒有任何證據,遂也隻能閉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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