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宜兒向李氏告了假,想去蕁東山看一看雲平長公主,對此李氏自然是欣然應許,加之這幾天絡繹登門拜訪,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夫人小姐確實太多,李氏都有些應付不過來了,特別是杜子悟的一些同僚甚至上峰,或是些京城裏的實權人物,這些人家憑杜子悟一個戶部侍郎,是萬萬得罪不得的,所以還不能敷衍了,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應付。


    李氏雖一直以宜兒要準備將來出嫁時的嫁衣為由,沒讓她出來待客應酬,不過很多夫人過府皆是帶了與宜兒年齡相若的小姐一起來的,宜兒這樁婚事傳出,將來便是正兒八經的寧國公世子妃了,那些個夫人自然想方設法的想要自家的女兒同宜兒處好關係,這般一來,往往同李氏說不上幾句話,這些夫人便會或直接央了李氏,或耍一些手段,反正到最後都會將其女兒小姐送去宜兒的秋霞閣,和宜兒做伴作耍一番的。


    李氏知道宜兒也有些不勝其煩,遂宜兒想去蕁東山,她是二話沒說,當下便安排了下去,還早早的便將宜兒送出了府。


    宜兒同薑宥的婚事早傳得滿城皆知,雲平長公主自然也早已得悉,宜兒陪著她說話解悶,又殷勤的為其捶腿捏背,老人心裏開心,麵上的笑容便沒有斷過,從雪苑中,自是一派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吃了午飯,長公主照例有午睏的習慣,宜兒在暖香閣廂房內的雲床上眯了一會,到底沒有睡沉,隱約中聽到外麵有人說話,不免睜了眼,喚了一聲藍蕎。


    藍蕎和綠芙連忙進屋,見宜兒醒了,藍蕎就瞪了綠芙一眼,道:“都是你這丫頭,小姐午睏這一會,你也賴不住了,非要在外麵嘰嘰喳喳的說來說去,這下好了,將小姐都吵醒了。”


    綠芙見宜兒麵上神色尚好,知她沒有怪責,遂笑嘻嘻的上前問道:“小姐可是要起了。”


    宜兒點了點頭,道:“反正也被你這丫頭吵醒了,起吧。”


    綠芙忙著上前扶了宜兒起身,藍蕎早拿了宜兒的姍裙過來給宜兒穿了,待宜兒坐在梳妝台前,藍蕎便問:“今日濺淚驚心都隨了小姐出門,如今便在這暖香閣外候著,要不奴婢去喚驚心進來,給小姐梳頭?”


    宜兒就笑道:“驚心過來之前,我記得我的頭發都是你和青璃給梳的,驚心過來之後,你偷懶躲閑到也罷了,如今在外不過午睡了一會,你也想巴巴的去叫驚心過來,可是這躲懶躲上了癮,再不想為小姐我梳一回頭了?”


    藍蕎癟了嘴巴,抗訴道:“小姐現在是越發喜歡顛倒黑白了,明明就是小姐嫌棄奴婢手笨,梳的頭沒有驚心梳得好,這才讓驚心頂了奴婢的活,奴婢還在心裏吃味了好久呢,如今到好,小姐反怨怪奴婢躲懶偷閑,奴婢豈不冤枉死了?”


    宜兒道:“哎呦呦,還冤枉死了?得得得,可別去磨那嘴皮子功夫了,也別在心裏吃味了,小姐我今日便讓你給我再梳一回頭,若梳得好,改明兒,還是讓你回來給我梳頭可好?”藍蕎嘻嘻一笑道:“小姐說話可要算數。”


    宜兒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道:“你家小姐什麽時候許了你的話沒有作數的?”


    藍蕎先為宜兒上了發油,以手掌抹順之後,才拿起玉梳替宜兒梳起了頭,這裏畢竟不是宜兒的秋霞閣,綠芙隻能親自出門去大廚房裏討熱水去了,藍蕎見屋裏沒有別人,便輕聲道:“奴婢知道,奴婢上次受了罰,挨了板子,後來傷雖養好了,腿上終究有些不利落,小姐是見奴婢站久了有些吃力,體恤奴婢,這才沒再讓奴婢替小姐梳頭的!奴婢心裏都清楚,小姐是事事都在為奴婢考慮,可是奴婢……”


    “好了好了,你這丫頭什麽都好,就是太過感傷了一點,小小的一件事,哪就能讓你生出這麽多感慨出來?”


    藍蕎咬了咬唇,道:“小姐說的是,反正奴婢是想好了,這輩子哪也不去,就留在小姐身邊侍候了。”


    宜兒笑道:“傻丫頭,我的藍蕎生得好,將來我可得擦亮了眼睛好好的為你尋一個夫婿,然後風風光光的將你嫁出去才算的。”


    藍蕎臉兒紅了紅,道:“奴婢不管,就是將來,將來小姐真將奴婢嫁出去了,奴婢也要回來繼續侍候小姐的,到時候奴婢就在小姐跟前做一個,做一個管事媽媽。”


    宜兒透過銅鏡裏見藍蕎臉色紅撲撲的,神情中竟有一絲嬌羞,心中一動,道:“你們幾個中,青漓的年紀稍大一點,接下來便是你了,論年紀,再留兩年也是行的,不過我們的情分不比其他,你們平日裏若有看對了眼的,過來回我,我自會替你們做了這個主的,你可記住了?”


    藍蕎臉兒更紅了,點了點頭,小聲的應了下來。


    宜兒見她的神情越發可疑,不禁暗暗猜忖這丫頭不會是真動了什麽春心了吧?心頭便有了幾分躊躇,這事情吧,說小它便是件小事,不過是名小丫鬟的心思,可是說大卻也是件大事,隻要一個操作不慎,一頂私相授受的帽子扣下來,不禁藍蕎自己會遭了大禍,就是宜兒的閨譽,怕也被會牽連上,惹得一身的閑言閑語。


    偏藍蕎這丫頭臉皮子薄,人又有些敏感,宜兒怕再三追問之下,這丫頭會生了什麽犯了大錯自責不已的心思,遂想了想,還是決定下來後讓青漓過去問問,她和青漓要好,又向來欽服青漓,青漓去問,應該比自己這個主子來問要方便一點。


    頭梳好了,綠芙也打了熱水回來,侍候宜兒梳洗了一番。


    藍蕎的事宜兒還沒想明白,又忽然發現綠芙自端了熱水回來,就有些怪怪的,這丫頭向來嘴碎,嘮叨個不停,可從她端水回來,到侍候宜兒梳洗完了,全程竟是一句話沒說。


    宜兒奇怪,便道:“你這丫頭又是怎麽了?連話也不說一句,平日裏習慣了你念念叨叨的,這會子安靜了,我可還真有些不習慣了。”


    綠芙道:“那個,奴婢剛才在暖香閣外麵的院子裏碰上東升侯世子爺了。”


    “東升侯世子爺?”宜兒一怔,就想起了伍兒,薑宥曾給她出了個主意,便是讓她找譚琛出麵,去給伍兒贖身。她到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正愁沒機會碰上這位風流倜儻的世子爺呢,到沒想他竟也來了從雪苑。


    宜兒問了綠芙是在哪碰到譚琛的,隨後便帶了二人尋了過來。


    就見一顆碩壯的桂花樹下,一人一扇,一壺酒,一張石桌,譚琛正瀟灑愜意的背靠著石桌,半仰著坐在石凳上,盯著頭上的桂花自飲自吟,好不自在。


    這個時節,別處的桂花都還沒至花期,這株桂花到是開得早,花香淡淡,滿園飄散,卻是沁人心脾,回味無窮。


    宜兒上前行禮,譚琛斜眼望了過來,笑道:“便宜妹妹,你來得到好,爺這正無人作陪,不若你來陪爺喝一杯如何?”


    宜兒搖頭道:“我是沾不得酒的,怕是陪不了世子爺了。”


    譚琛皺眉道:“也是個掃興的人。”目光灼灼,一眼掃過跟在宜兒身後的綠芙,道,“你既沾不得酒也無妨,爺這獨飲也是無趣,幹脆就讓你這丫頭來陪爺喝這一杯好了。”


    宜兒一怔,不免想起當初在寧國公府,綠芙這丫頭是曾衝撞過這位爺的,剛剛綠芙端水回來,神色就有些不對,怕也與此有關,不禁有些無語,心想這人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個世子爺,怎地會小肚雞腸至此,過了這麽久,還記得當日裏那點芝麻蒜皮的小事,非要跟一個小丫鬟較上勁呢?


    暗暗搖頭,麵上卻是道:“我這丫頭也是不飲酒的,世子爺要人作陪飲酒,聽聞那什麽醉花樓,百花樓上多的是上趕著想要在世子爺身邊作陪相伴的鶯鶯燕燕,世子爺何苦非要到這蕁東山上來飲酒作樂呢?”


    譚琛冷哼一聲,道:“就知道你是個吝嗇小氣的。”一言說完,仰頭灌了一口美酒,又這般靠睡在石桌上,不再理人,向頭上的桂花看去。


    宜兒想起她此來的目的,咬了咬唇,心想自己若直接說了,以這家夥的氣性,隻怕沒那麽容易答應相幫,遂想了想,道:“其實我這也不是不喝酒的,隻是酒這個東西,小喝怡情,大喝敗興,這豪飲嘛,那就是傷身傷心了,像世子爺這般,成日杯不離口的,便是海喝胡飲了,那可就……”


    譚琛果然來了興趣,朝宜兒望了過來,咦了一聲,道:“你還懂酒?行,你到說說看,爺這般海喝胡飲,就怎樣?”


    宜兒不直接答他,反抿嘴道:“竊以為,酒之為物,在這世上,說到底,但隻有一個用處。”


    “一個用處?”


    宜兒點頭道:“酒之用處,在於助興。”


    譚琛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道:“飲酒助興自是說得通的,不過除此之外,其用處卻多了去了,你怎地說它僅有此一個用處呢?”


    宜兒笑道:“世子爺說它其他用處甚多,不知可否說出一二來?”


    “這有何難?俗語都講,酒能解憂,有一醉解千愁的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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