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了花燈會,回到崇明樓上,時辰已有些晚了,李氏自是少不了又囉嗦了宜兒兩句,宜兒自知理虧,也不說話,隻笑嘻嘻的搖了搖李氏的手臂撒嬌,李氏無奈,隻得點著她的額頭搖頭。


    回去的路上杜子悟夫婦帶了小杜昱坐了頭一輛馬車在前,宜兒獨自坐了馬車跟在後麵,到不想經過一處街角拐角的地方,有一名婦人抱了一個兩三歲大的嬰孩衝到了馬車的前麵,逼得馬車硬生生的停了下來,將李氏嚇了一跳。


    宜兒在後麵挑了點車簾向前望去,見那婦人甚是驚慌,摔倒後慌忙爬起來就要繼續朝前跑,卻早有七八個護院打手打扮的漢子急追了過來,那婦人眼見是跑不掉了,懷裏的嬰孩也是哇哇大哭,無計可施之下,便朝著馬車跪倒磕頭,嘴裏直呼救命。


    杜子悟下了馬車,那幫護院打手也衝得近了,或許意識到是衝撞了貴人,領頭的那漢子便涎著臉笑盈盈的走上前來,先向杜子悟行了禮,這才道了原委。


    卻原來這幫人是百花樓的打手,那婦人和懷中的嬰孩是日前才被人賣到百花樓,今晚偷了個機會逃出來的。


    這人說得有理有據,又掏出了那婦人的賣身契給杜子悟看了,杜子悟點了點頭,這才由著這幫人將那婦人給架走了,隻是那婦人拚命掙紮哭喊以及那嬰孩的啼哭不止,不禁讓杜子悟皺了皺眉,搖頭歎息。


    馬車繼續前行,宜兒卻歎了口氣,喚來了濺淚,俯在她耳畔吩咐了一番,濺淚會意,勒轉了馬頭,朝著那幫百花樓打手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回了青湘侯府,宜兒先隨著杜子悟夫婦去了漣漪院,沒待多久,李氏見天色已晚,便打發她自回了秋霞閣。


    青漓藍蕎侍候宜兒下了妝,青漓見亥時過半,便問:“小姐,可要梳洗歇息了?”


    宜兒擺了擺手,在軟榻上坐了,對青漓道:“先不忙,你去看看濺淚可有回來了?”


    青漓領著濺淚過來回話的時候,後麵還跟著晚上那位被百花樓打手捉回去的婦人,那嬰孩尤在她的懷中,隻是這會怕是睡沉了,並沒有發出聲音。


    青漓濺淚向宜兒行了禮,青漓挨著藍蕎便在宜兒身後站了,而濺淚便守在了門口。


    那婦人不敢張望,並行了幾步,便跪了下去,著勢要給宜兒磕頭。


    宜兒笑著道:“你抱著孩子,這些虛禮就免了吧,起來回話就是。”


    婦人應了一聲,依舊恭恭敬敬的給宜兒磕了三個頭,這才站了起來。


    宜兒道:“我看你舉止形態,像是學過規矩禮儀的?”


    婦人道:“回小姐話,奴婢原是並州路原山府縣太爺家的婢女,習過一些禮儀規矩。”


    宜兒點頭,道:“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梓穗。”


    “梓穗?這名到取得好。你既是原山府縣太爺家的婢女,怎麽又到了這京城來?”


    “我家老爺後來吃了官司,被下了大獄,奴婢們這些家仆也被悉數發賣,所幸那時有一名叫魚煒的公子路過原山府,他替奴婢贖了身,奴婢便跟了他來了京城。”


    宜兒想了想,道:“那百花樓的打奴們說你是被人賣進百花樓的,這又是怎麽回事?”


    梓穗咬了咬牙,道:“奴婢自跟了魚公子,後來又生下了婉兒,原想著這輩子就這麽過了,可是哪曾想到那魚公子自來就有好賭的習慣,加上奴婢又給他生了一個女兒,他心裏不痛快,這幾年便賭得越發的厲害了,前些日子他因欠了賭債,被賭坊的人上門催債,還被打瘸了腿,實在沒有辦法了,這才將奴婢和婉兒。。。將我們一起賣給了百花樓。”


    “原來是這樣。”宜兒歎了口氣道,“我聽你的語氣,似乎對那魚公子並不如何憎恨?”


    梓穗垂了頭,道:“魚公子一直對奴婢很好,他想要個兒子,可是奴婢不爭氣,恰恰為他生了個女兒,他心裏鬱悶,卻也從沒對奴婢打罵過,他這也是走投無路了,這才,這才……”


    宜兒皺眉,道:“你可知道,我已為你贖了身,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


    梓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奴婢知道,奴婢還要叩謝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經後一定好好的服侍小姐,絕不敢生什麽異心的。”


    “你知道就好,那什麽魚公子的,以後就別在想了。起來吧,我這裏不興什麽動不動就要跪拜的,你們做得費事,我看著也累心。”


    梓穗垂著頭站了起來,宜兒又問:“你們是什麽時候進的百花樓?”


    “三日前。”


    宜兒道:“今晚花燈會前,曾有位富家小姐去過百花樓,還接走了一位姑娘,你可曾見到?”


    梓穗一臉茫然,搖了搖頭,道:“那百花樓是花柳肮髒的地方,正經的富家小姐怎麽會去那種地方?奴婢確實……”


    宜兒擺手道:“你不知道便罷了,先下去好好歇息吧,明兒我會給你安排一個活計,你安心的先呆下來再說。”


    伍兒曾說蔣明玉在去四攤集看花燈會之前,曾去過百花樓,還接走了一個姑娘,這話伍兒說的時候宜兒並沒有在意,後來這梓穗出逃,恰好也是百花樓的事,她便生了心思贖了梓穗出來問詢。


    其實這事她原也早就知道梓穗定然是什麽也不會知道的,說起來,她是為了向梓穗打聽蔣明玉的事才替其贖身的呢,還是本就是動了惻隱之心,有心要救人,那打聽消息不過隻是給她一個救人的借口呢?這其實是再明顯不過了!


    要知道世道艱辛,像梓穗這樣落難的可憐之人數不勝數,宜兒知道她不可能幫得了所有的人,所以很多時候她都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聽,像今晚,她原也並沒打算要救下梓穗的,隻是那嬰孩哭得確實牽人,心裏也確實不忍心,這才找了個這樣的借口理由,遣了濺淚過去贖人。


    隻是梓穗年紀雖不大,總歸已是生過孩子的婦人,宜兒尚是雲英未嫁的閨閣姑娘,留了她在身邊侍候也是不妥,何況她那小孩才兩三歲的光景,正是需人悉心照顧的時候,宜兒思忖之下,第二日便招了婁大過來,讓婁大將人領了去。婁大這人心細,梓穗母女交給他帶去,宜兒到是放心得很。


    七夕過後的第二日,明微公主心血來潮,也做了一個小巧的蓮花燈,一大早就帶了她的蓮花燈到了坤寧宮,獻寶一樣的呈給了薑皇後賞玩。


    那蓮花燈做得確實精巧,薑皇後提在手裏,不禁嘖嘖稱奇,自然少不得將明微好好的誇了一番。


    得了皇後的誇獎,明微自是開心,在皇後鳳塌的下方坐了下來,道:“兒臣想,這蓮花燈母後既然喜歡,到母後的生辰千秋節的時候,兒臣再做一個百鳥朝鳳的花燈給母後做壽。”


    薑皇後笑著道:“哪有你這樣問客殺雞的?再說了,你這花燈縱然做得精美,可你這早早的就對母後說了,到時候失了那種湊然驚豔的驚喜,豈不是得不償失?”


    明微癟了嘴,道:“兒臣何嚐不知道這點?隻是兒臣做這個蓮花燈都費了好大的功夫,連手指都被細篾劃傷了,想來那百鳥朝鳳的大花燈就更加難了,兒臣這不是怕兒臣中途就泄了氣,做不成功麽,所以先給母後說了,到時候有母後監督著,也免得兒臣偷懶,半途而廢了。”


    薑皇後哈哈大笑,笑完才指著明微道:“你這丫頭,都快及芨了,好歹也是我大輝的一國公主,怎地竟說出這等小孩子的話?若母後真像你說的做了,那豈不是母後在強行向你討要這生辰壽禮了?”


    明微的嘴角翹得更高了,也不接話,偏頭看見桌幾上放著幾張便簽,便順手拿了起來,開口念道:“杜飛鳶,女,十四歲,戶部侍郎杜子悟長女,年幼時曾……”明微一怔,抬頭朝皇後看去,道,“母後,這是什麽東西?”


    薑皇後道:“這是日前你父皇讓母後代為打聽的一點消息。”


    明微睜大了雙眼,道:“這個杜家小姐,兒臣在寧國公府還見過一麵呢。母後母後,您說父皇讓您打聽這些消息幹嘛啊?”


    薑皇後從明微手裏接過便簽,道:“你啊你,又與你無關係,你窮關心這些個事幹什麽?”


    明微搖著薑皇後的手臂,撒嬌道:“母後說嘛說嘛,您就告訴兒臣嘛,父皇要杜家小姐的這些個信息幹什麽?難道,難道父皇要給她指婚?”


    薑皇後瞪了明微一眼,道:“你說你這個鬼靈精,你到是說說看你是如何猜出來的?前日裏,那鎮北侯世子進了宮,求到你父皇跟前來了,就是想要求娶這位杜家小姐,所以你父皇這才讓……”


    誰知薑皇後的話還沒說完,明微忽地猛然站了起來,斷然道:“不行。”


    明微公主的反應嚇了眾人一大跳,薑皇後有些奇怪,又看了看殿裏尚有侍候的宮人奴仆,皺了皺眉,將一幹宮人內侍都打發了出去,這才拉了明微的手重新在鳳塌上坐了,問道:“究竟出了什麽事,跟母後說說。”


    明微咬唇道:“母後,那杜小姐不能嫁給鎮北侯世子。”


    “為什麽?”


    “因為她是五哥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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