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兒輕輕一笑,道:“盡管當初你簽這身契,可能心中存了別樣的心思,並非是誠心實意,不過好歹在名義上我們也算是主仆一場,我今日過來見你,也正是看在這點情誼上,專門過來送一送你。”


    “送我?”婁大有些疑惑,又見這荒野間,除了四周宜兒帶來的護衛外,不見一個別的人影,心中莫名有些畏怯,壯著膽子向宜兒望去,道,“小姐想把奴才送去哪裏?”


    宜兒道:“我還了你的身契,天大地大,你想去哪便去哪,也沒人拘著你。隻是你要知道,五年前的貪公案雖是為你平了反,正了名,不過一年前你逞府牢大火,協助封流年逃獄,並偽裝其被火燒死的事情如今已捅了出來。我將你從牢裏撈出來,放你走已是全了我們主仆一場的情分,隻是這京城隻怕你是待不下去了,至於以後……”


    婁大咬了咬牙,道:“小姐真要放奴才走?”


    宜兒看著婁大道:“你說呢?”


    婁大思索片刻,道:“奴才鬥膽,敢問小姐,封大哥逃獄的舊事之所以被捅了出來,可是與小姐有關?”


    宜兒暗讚這人反應到快,麵上淡淡一笑,端了身旁的石幾上茶盅,輕泯了一口,道:“你這是準備找我興師問罪?”


    宜兒這話等於是承認了封流年的事就是她做下的。婁大是早有這個猜測,此時實實在在的從宜兒口裏得了答案,卻仍是止不住呆了一下,連忙撲倒在地,道:“奴才不敢,隻是這些事都是因奴才而起,也全是奴才一個人做下來的,封大哥他,他是無辜的,小姐怎能……”


    “無辜?”宜兒冷笑了一聲,道,“你若跟我講無辜的話,那我到想問問你,你假意賣身於我,用我的銀子,借我的名義,卻瞞著我策劃自己的複仇大計,那我又算不算無辜?你為了複仇,不惜在我的鋪子開張的時候選擇發難,結果卻不溫不火,就隻有這點程度,我還想問問你,若沒有雲家大公子和京兆府喬大人的推波助瀾,你想將郭勝蒲良拉下馬,究竟是存了幾分把握?哼,倘若你對付不了郭勝蒲良,到時候你拍拍手走了,卻留下秦風來麵對一個推官和一個大順錢莊二掌櫃的報複,你說我隻不過是想找一個好掌櫃,並對他信任有加,到頭來卻落得這樣的局麵,我冤不冤,我又無不無辜?”


    婁大麵色慘白,道:“奴才知道,歸根結底都是奴才的錯,奴才萬死不敢求小姐原諒,隻是封大哥,他……”說著話,婁大以頭叩地,顫聲道,“奴才是死不足惜,隻求小姐救封大哥一命,奴才求您了!”


    宜兒淡淡笑道:“你要求我救人,那你想用什麽籌碼來求我呢?”


    婁大原也是無計可施,又通過這整件事見識了宜兒的神通廣大,這才想試著求一下宜兒,看宜兒能不能想辦法救封流年一命,可是如今聽宜兒的意思,竟似有十足的把握一般,不免一震一下繼而大喜,連忙道:“小姐若能救封大哥,奴才但憑小姐處置,是殺是剮,奴才絕無怨言。”宜兒看了婁大道:“你這臉皮到夠厚的。我若想殺你剮你,你覺得還需要征得你的同意麽?”


    婁大見宜兒神情,忽然福至心靈,當下跪在地上重重的向著宜兒磕了三個響頭,道:“奴才早已賣身認主,今生便是小姐的人,小姐讓奴才生奴才便生,小姐讓奴才死奴才便死,今後必唯小姐之命是從,再不敢自作主張,欺瞞小姐了。”


    宜兒就道:“聽你這意思,你是想繼續跟我了?隻是有前車之鑒,你說我憑什麽相信你現在說的便是真話呢?”


    婁大道:“奴才不是那起子沒心沒肺,忘恩負義的小人,小姐之前對奴才如何,奴才心裏敞亮著呢,隻是奴才一時鬼迷了心竅,負了小姐的期望,若小姐能再給奴才一次機會,奴才,奴才願意對天發誓,奴才……”


    “行了。”宜兒輕喝道,“發個誓頂什麽用?我也不妨坦白的告訴你,我手上現在確實缺人,要不然,你以為以你瞞著我犯下的事,我會隻讓你在牢裏待了三天就放你出來了麽?”


    婁大一怔,心道果然,他和封流年會被拿進府牢,果然是宜兒為他的自作主張而給的懲戒,這般想明了之後,心頭又是深深的震撼,那可是京兆府的府牢,那可是京兆府尹,正四品的京官大員,眼前這位青湘侯府的小姐,他賣身的小主子,究竟是哪裏來的能量,竟然能指使得動京兆府尹,竟然能將京兆府的府牢當成自家的菜園子一般,想拿人進去就拿人進去,想撈人出來就撈人出來!


    宜兒見他滿麵的震驚,心中有數,又道:“你雖有過錯,我到是起心準備先記在一邊,許你個將功折過的機會。當然了,也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你有這樣的心,我再給你這樣的機會,你若並不是真心情願要留下來跟我,我自也不會勉強於你。”


    “奴才願意,奴才願意。”


    宜兒道:“願意就好,隻是有些話我還是要說在前麵,秦風開張那日那般的事情,僅此一次,我的耐心有限,若還有下次,我也不是泥糊的菩薩,心慈的觀音,到時候你可也別怪我這個做主子的翻臉無情!”


    婁大自是慌忙滿口應了下來。


    宜兒便吩咐了一聲,濺淚拍了拍掌,不消片刻,又有一輛馬車駛了過來,罩著頭罩的封流年在兩名護衛的推押下下了馬車,進了涼亭後才被摘了頭罩。


    婁大和封流年相見,自是少不了一番驚喜,隻是二人顧忌宜兒幾人,才不致太過欣喜忘形。


    宜兒道:“想必在來的途中,已有人對封先生說過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了?”


    封流年點頭,抱了拳道:“我知道我是被小姐的人抓進府牢的,不過我不怪小姐,相反,我還要感謝小姐。”


    “你是想說那晚的煙花的事?”


    封流年摸了摸頭,道:“原來小姐早就知道了,嘿嘿,不錯,臨死前想看一場煙花盛會的是我那老娘,那銀子終歸是小姐出的,我謝謝你。”


    宜兒笑了笑,到沒想到封流年竟是如此憨直的一個人,便道:“那銀子是你這義弟的賣身錢,到和我沒什麽關係,你要謝,去謝他就是。至於你,我雖將你從府牢裏撈了出來,但你自己當知自己事,當年的三條人命卻是抹不掉的,我這也給你兩個選擇,你從中選一個吧。”


    婁大聽宜兒這般一說,自是大喜,封流年也是一怔,道:“小姐請說。”


    宜兒道:“這其一,我資助你些銀兩,你離開京城,有多遠就走多遠,隱姓埋名,浪跡江湖去。”


    “其二呢?”


    宜兒笑了笑,道:“我早就說過,眼下我手底下缺人,你若不願意離開京城,我也可以為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讓你先在京郊的瞿州府安頓下來。我也不怕明說,你的身手武功,讓我眼饞得很,要是你願意投靠於我,我會在瞿州府為你開一間武館,也算是圓了你多年的夙願。”


    封流年一怔,他自幼拜在絮柳門陳阿泰陳老英雄門下習武,藝成之後,便一心想要開一間自己的武館,隻是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沒能如願,到後來因為江湖恩怨仇殺,絮柳門在一夜之間慘遭滅門,恩師一家十三口,無一幸免,至那之後,封流年想開武館的心便越發的急迫起來,因為除開他自己的心願之外,他更想讓恩師這一門的武藝能夠後繼有人,流傳下去。


    這本是封流年藏在心裏的秘密,他沒有想到宜兒竟連這些事情都知之甚祥,一時心頭雖是詫異,卻是禁不住宜兒拋出來的誘惑,急聲道:“小姐當真願意為我開間武館?”


    宜兒笑著反問道:“封先生覺得我在開玩笑?”


    封流年大喜,當下作揖深拜道:“小姐大恩,封流年沒齒難忘!”


    宜兒微微頷首,道:“你願意就好。還有一點,封流年這個名字你怕是不能再用了。”


    封流年愣了一下,照他的意願,自然是想以封流年這個名字去開館授徒,隻是事情擺在這裏,再明顯不過了,他想要留在京城保住性命,隻能改名換姓,別無他途了。


    封流年想了想,單膝半跪而下,向著宜兒拜道:“小姐真願如此助我,對我來說,何異於再生父母,我封流年別的沒有,隻有這賤命一條,從今往後就交給小姐了,小姐若不棄,我願如婁賢弟一樣,賣身為奴,從此奉小姐為主,絕無二心。”


    宜兒笑道:“封先生擲地有聲,既許了此諾,到合我意,先生請起。”


    宜兒說話間,濺淚驚心已一左一右上前,要扶起封流年,封流年見二人的動作,已看出端倪,當下故意不起,反向下拜去。


    這一來,三人便較上了暗勁,濺淚驚心使足了全力,卻無法將封流年扶起分毫,不禁心中皆是大驚,而比起這兩個丫頭,封流年心頭的震驚卻是更甚,他近乎已用了八成勁道,才堪堪化去濺淚驚心加在她身上的扶力,他若想繼續深拜而下,卻是不能了,心中不免重新有了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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