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接過來看了兩眼,有些狐疑的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宜兒道:“這是棋盤街上一家名叫良記的糧油鋪子裏的員工名冊!”


    林氏皺眉道:“良記?這個我到有些印象,是當年老四家的陪嫁鋪子,這鋪子怎麽了?”


    宜兒指著名冊上的一個名字道:“祖母看,這個名字祖母可還有印象?”


    “向東?”林氏想了想,道,“有點眼熟,可一時卻想不起來了。”


    宜兒道:“這個向東就是春芸姐姐的親弟弟,聽說幾年前就贖了身出府了,祖母沒有印象也是該的。”


    “春芸的弟弟?是了,春芸是姓向來著。”話末,林氏麵上的神色微變,已反應過來宜兒讓綠芙拿出這這份名冊的用意,深深的歎了口氣,道,“這麽說,你是早知道春芸那丫頭不安好心了?”


    宜兒搖了搖頭,道:“鳶兒又不能未卜先知,哪裏能早知道這些?也是巧了,前幾日府裏外院采辦處的高管事去良記采買貨物,認出了向東,回來後提起的時候,恰好被鳶兒身邊的丫頭銀穀的娘親安媽媽給聽見了,回頭告訴了銀穀,鳶兒這才知道這事的。”


    林氏道:“春芸這丫頭也是糊塗到頂了,這全怨她自己,合該將自己都給深深的折進去了。”又歎了口氣,看向宜兒,道,“鳶兒,祖母知道,十三年前的事,你父母應該都對你說了。是祖母對不住你父母,更對不住你,這些年,祖母一直對你們長房心懷愧疚,也一直想著要如何補償你們,隻是你父親母親顯然對我怨懟未消,這麽多年除了任滿回京述職之外,他們從未回來瞧過我。祖母也知道,這事不怪他們,換作是我,我也無法原諒這樣的母親。鳶兒你不知道,當初你父母找著你的消息傳回來後祖母心裏是有多高興,祖母在心裏將滿天的神佛都謝了個遍,祖母多麽想馬上就能看到你……”


    宜兒回握了林氏的手,道:“祖母,都過去了,事情都過去了。鳶兒這不是回來了麽?您看,鳶兒好好的,沒吃什麽苦,更沒受什麽罪,祖母您就別再去想以前的事了。”


    宜兒是沒有想到林氏竟然主動和她聊起了十三年前的往事,看得出來,老人是滿心的悔恨,今日林氏的情緒本就激蕩得厲害,宜兒擔心她再想起過往,一時受不住會有什麽好歹,連忙插科打諢的細細勸說了一番,林氏知道宜兒的心意,心中自是老懷安慰,麵上的神色也好了許多。


    春枝上了碗參湯,宜兒親自喂林氏喝了,林氏說了這會子話,人更加乏了,抓著宜兒的手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宜兒歎了口氣,又仔細的為林氏撫了撫被蓋的邊角處,確認林氏睡得熟了,這才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


    春枝也上了碗參湯給宜兒,道:“三小姐也疲了吧,先用點湯解解渴吧。”


    宜兒謝了春枝,接過來喝了,又細細的叮囑了春枝一遍,這才領著綠芙幾個丫鬟回了秋霞閣。


    這會兒明風樓的事已經處理了下來,春芸自然作為罪魁禍首被打發了,這事也就算是不了了之了,隻是聽說禦史中丞韓宗人在離開的時候臉色鐵青,杜子闌要親自相送的,這小老頭卻是冷哼了一聲,理都沒理杜子闌,直接拂袖而去。到是京兆府尹喬川搖著頭,卻是直接走到了李氏的麵前,作揖道:“隨之兄和嫂夫人真是好福氣,養了一個好女兒啊。”


    李氏連忙起身謝了,喬川這才斜瞥了杜子闌一眼,跟在韓宗人的身後徑直去了。


    這些事早在宜兒的意料之中,遂也沒多少興趣打聽,回了秋霞閣,就見佩蘭直挺挺的跪在院子當中,一見宜兒等人回來了,忙俯身下去磕起了頭。


    宜兒笑著上前將人扶了起來,道:“你家小姐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這事本怪不得你,我又怎會遷怒責罰於你?起來吧。不過你也知道,這事情到是很多人看著,我若沒有什麽表示,隻怕有些人又會嚼出些事來,所以,我罰你兩個月的月錢,你可有意見?”


    佩蘭咬了咬牙,眼圈就紅了,她心裏清楚,今日宜兒若沒有向老夫人為她求情,她的下場隻會和春芸差不了多少。她做的這些事,的確是受了春芸的蒙蔽唆使,可卻也是實實在在差點害了宜兒的,隻是宜兒非但沒怨怪於她,反而替她求情,她心裏感動,喉頭就有些哽咽。


    到李氏回來後,拉著宜兒在屋子裏說了好一陣子,最後心有餘悸,不禁埋怨宜兒道:“你啊,這麽大的事也不知道事先和娘親商量一下,要是真出了什麽事,你叫我和你父親要怎麽辦才好?”


    宜兒賠著話道:“娘親教訓得是,鳶兒知道錯了。那天二姐姐跟鳶兒說了春芸的事,鳶兒並不敢確定,原想著過段時間有了眉目再和娘親說的,哪知道他們竟這般等不及了,這麽快就謀劃出這些事來?”


    李氏長舒了一口氣,道:“這次也算你機警。唉,娘親就知道回了京,就難得消停下來了,隻是苦了你了,要時時在這些亂七八糟的勾當中度日子!”


    宜兒笑著道:“鳶兒哪裏苦了?隻要是和母親父親在一起,不管是在哪裏,鳶兒覺得都沒什麽差別的。”


    “其實娘親也知道,你沒告訴娘親,隻是不想娘親擔心。你的那點心思,娘親怎麽會不知道呢?隻是鳶兒,這一次算是過了,可那些人是不會死心的,你答應娘親,下次有什麽事,一定要先和娘親說一聲,娘親再不中用,這張老臉豁出去,總歸也得讓那起子齷蹉子忌憚一點的。”


    宜兒嘻嘻道:“娘親說的什麽話,娘親哪裏不中用了,在鳶兒心中,娘親是鳶兒最大的依仗了。娘親看鳶兒今日可算鎮定?嘻嘻,那是因為鳶兒知道鳶兒的背後還有娘親在呢,鳶兒就是真的受了什麽委屈,都有娘親會為鳶兒討回來的,所以鳶兒才一點也不害怕。”


    李氏愛憐的摸了摸宜兒的頭,道:“你啊,都什麽時候了,還有閑心跟娘親在這說笑?”


    晚上杜子悟回了府,知曉了白天的事後,臉色也不怎麽好看。因為今日是端午,又是杜昱的生辰,宜兒和李嬤嬤在廚房了弄了好些精致的吃食,杜子悟和李氏心裏有事,麵上雖帶著笑,畢竟沒多少食欲,隻有小杜昱,頂著個大肚子,一通胡吃海喝下來,肚子直接漲得滾圓,嘴裏還直嚷嚷著還要吃,李氏瞧著好笑,到底沒敢再給他吃,讓宜兒帶了下去洗漱,夫婦兩個卻在屋裏低聲的商議了許久。


    宜兒在漣漪院裏呆到杜昱已上床睡了才辭了杜子悟夫婦,回了秋霞閣,卻不想身穿一襲黑色披風的杜向瑜就在秋霞閣外候著,宜兒也不意外,隻不動聲色的將人迎進了秋霞閣。


    進了宜兒的正屋,杜向瑜先是四下打量了幾眼,這才道:“這人比人,當真是要氣死人的,妹妹這秋霞閣是不大,可勝在格局精巧,剛剛進來的時候我都瞧了,那魚缸桐樹,盆栽壁畫,可都是我那裏比不了的。更莫說妹妹這屋裏的東西了,怕是任何一件,也比我那所有的西貝貨加起來還要值錢得多了!”


    宜兒笑道:“二姐姐頭回上妹妹這來,就調侃笑話妹妹,小心妹妹當真了,真拿了我屋裏的一張椅子出來,就搬空了姐姐屋裏的寶貝,到時候姐姐可不許耍賴。”


    杜向瑜也笑了,青漓親自上了茶,就引著丫鬟退了出去,杜向瑜端起茶盅誇張的大喝了一口,道:“妹妹這裏的好茶平常可難喝到,今晚可得喝個夠本回來。”


    宜兒道:“姐姐要喝妹妹的茶還不簡單,我這裏別的好東西沒有,偏茶到是還存了不少,就連今年明前的新茶也有一些,姐姐想喝的話,待會我讓青漓給姐姐裝一些回去。”


    杜向瑜放了茶盅,道:“行了,以後我想喝好茶啊,直接上妹妹這來討就是了,哪還有諞走的道理,那不真成了吃不了兜著走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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