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兒在青漓的攙扶下怯生生的立在馬車側,雖帶著帷帽,薑宥還是一眼望去以後便再也挪不動眼光了,他有些恍惚,更害怕這隻是虛幻的夢境,一時間遠遠的站著,竟忘了跨步上前了。


    宜兒淺淺的笑著福了福身,道:“一別三年,公子別來無恙?”


    無恙?薑宥忽然生了一絲惱恨,他這三年算無恙麽?在經曆了希望到絕望,絕望再到希望,他現在回想起來,都不知道自個到底是怎麽渡過這三年的,他從來沒有這般的思念一個人過,記得剛穿越到這個亂七八糟的世界的時候,他對前世母親父親的思念可謂撕心裂肺,是純粹的悲痛,可哪裏及得這般的刻骨銘心,悲愴中又帶著濃濃的欣悅雀躍,他甚至都不敢想象,要是他的生活中沒有了一份刻骨銘心,沒有了這份沒日沒夜的想著念著一個人,那他的日子究竟要怎麽過?


    到了而今,薑宥已經想不起他最初來到這個世界近一個月的時間他是如何的頹廢暴戾,如何的尋死覓活?不過那之後,因為有了這份刻骨銘心的思念,雖然依舊孤寞寂寥,可他畢竟有了些許盼頭期許,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當知道宜兒被衝下虎跳峽時,天知道他那時候有多麽的絕望無助!整個三天三夜,他沒說過一個字,沒喝過一口水,沒進過一粒米,他以為自己快死了,他也真希望自己就能這般死去,或許死了就能看到前世的親人,就能看到她了!


    這三年他是怎麽熬過來的,他自己最清楚,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他的確沒有後悔過,他幻想了無數次他們重逢的場景,但從來沒有想過會如而今般隻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別來無恙”。


    他盯著宜兒看,她的麵龐因為帷帽的遮掩看不到全貌,但腮角紅潤細嫩,身體也比當初胖了一圈,再不複當年那個瘦瘦弱弱的模樣。看得出來,這三年她過得很好,薑宥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覺,他有些惱恨,她怎麽能全當沒事人一樣?一別三年,她安之若素,再重逢時,她處之泰然,她難道從來都沒想過他麽?


    “爺當年不是給了你在京師的地址麽?你為何不來找爺?”


    “公子也看到了,小女此番才隨父母回京,之前一直待在連州,所以……”


    薑宥突然有種暴走的感覺,冷喝道:“你沒回京?差個下人上京有多難?你知不知道爺這三年……”他停了話,冷冷的看著宜兒,隨即重重的哼了一聲。


    宜兒有些愕然,搞不清楚無緣無故這人怎麽就發起火來,她轉頭向青漓道:“青漓,你到那邊等我,我和何公子有幾句話要說。”


    青漓領命而去。


    薑宥見宜兒遣了丫鬟,心想當著丫鬟的麵人家一姑娘家有些話自然不好說出口,這般一想,人便熨燙多了,柔聲道:“你有話要對爺說?”


    宜兒從懷裏掏出那塊“瑟”字玉佩,遞給薑宥道:“這玉佩是當日公子相贈,小女子想問問公子,公子的這塊玉佩是從何而來的?”


    薑宥見宜兒說的鄭重,將玉佩在手心裏把玩了一會,道:“這玉佩是在爺出生的時候家慈所贈,從小就一直佩在爺的身上,怎麽了?難不成這玉佩還有什麽問題?”


    “這玉佩公子從小就佩在身上?”


    “是啊!有什麽不對?”


    宜兒愣了,腦子裏一片迷糊,盯著薑宥看了半天,有些弱弱的問:“小女子能問一下公子的貴庚麽?”


    薑宥輕輕一笑,調侃道:“怎麽,這麽快就打聽起爺的年紀來了。”


    也虧得這個時候隻有薑宥和宜兒兩個人,要是他那兩個小廝或者楊銑等人在的話,估計會被驚得半天合不攏嘴。萬年僵屍臉的薑宥竟然會笑?那個惜字如金,冷冰冰臭哄哄的薑宥竟然會和人開起了玩笑?這難道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宜兒麵上有些囧,隻得道:“小女……”


    “再兩個月,爺十八。”


    宜兒一怔,接著脫口問道:“那這玉佩,公子中途可有丟失過?”


    薑宥皺眉,道:“這玉佩從小一直跟著爺的,除了當日送你之外,從沒離開過爺身邊。這玉佩到底有什麽問題,你怎麽一直追著它來問?”


    宜兒是徹底被搞暈了,十三年前,杜飛鳶是帶著玉佩被拍花子拐走的,可是按薑宥的說法,這玉佩近十八年來就一直在他的身上,這一塊玉佩怎麽可能分身兩處呢?宜兒有些懵,不過漸漸的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


    其實宜兒身上這塊玉佩和當日杜飛鳶身上的本就不是同一塊,這早在當日杜子悟和李氏夫婦認女的時候就知道了,兩塊玉佩中間都有字,一塊是琴,一塊是瑟,杜飛鳶身上那塊是琴字佩,而宜兒手中這塊是瑟字佩。隻是杜子悟夫婦並沒有將這事說與宜兒聽,所以宜兒才會留了薑宥問詢當年玉佩的事情。


    到了現在,宜兒已經意識到了兩塊玉佩很可能並非同一塊,而後,她向李氏詢問,了解了事情始末,這才恍然過來,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卻說薑宥見宜兒神思恍惚,似有心事,便將玉佩又遞了回去,而宜兒再傻乎乎的接過了玉佩,這才醒了過來,道:“公子,這玉佩貴重,小女子……”


    薑宥冷哼一聲,道:“東西爺已經送了你,要是再收回來,爺成什麽人了?”


    宜兒笑了笑,也不推辭,將玉佩又收進了懷裏。


    薑宥又道:“你叫爺過來,就是要問這玉佩的事?”


    薑宥這話裏的語氣頗為不善,隱隱中有一抹危險的意味,宜兒有些不明就理,隻得依舊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薑宥盯著宜兒看,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過,良久,才重重的哼了一聲,一跺腳轉身大踏步去了。


    然後門板青瓦就看到自家爺怒氣衝衝的走了過來,翻身上馬,竟對杜子悟視而不見,招呼都不打一個,便縱馬而去,二人慌忙對杜子悟行了一禮,上馬跟著追了上去。


    薑宥並沒打馬狂馳,他走得並不快,門板青瓦一左一右落後他半個馬頭,二人都見了他之前的臉色,此時哪裏敢發話出聲?可走了一路,二人就發現薑宥的臉色竟漸漸的好了起來,到最後,雖然臉還板著,可眼底卻不知不覺的流露出了一絲笑意!


    發現了薑宥的這個變化,門板青瓦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驚愕。


    薑宥突然回頭,對門板道:“你去找人盯著青湘侯府,其他人爺不管,杜大人一家的情況無論大小,爺都要知道得詳詳細細的,明白麽?”想了想又道,“算了,這事你親自去做,今兒回去後,這事就是你的全部差事了,需得給爺辦好了,出了紕漏,小心爺剝了你的皮!”


    門板打了個哆嗦,忙道:“爺,奴才去做這個了,那爺身邊……”


    “爺身邊的事還用你操心?好好去辦你的差,爺自然不會虧待了你!”


    門板苦著臉,卻也不敢再多說了,倒是一旁的青瓦眼裏有了喜色,他和門板一同在薑宥身邊侍候,可門板機靈,嘴又會說,一向得薑宥的看重,什麽事也多是吩咐門板去做,他雖盡力想在薑宥麵前表現一番,可是有門板在,哪有他露臉的機會?如今薑宥差門板去辦這麽個差事,門板自然不能再一直留在薑宥身邊了,那他的機會豈不是要來了?


    卻說這邊,宜兒單獨見了薑宥,杜子悟夫婦雖覺得有些不妥,不過他們向來知道宜兒穩重識大體,既然這麽做必然是有原因的,也就隨她去了,事後宜兒同李氏輕聲說了事情的經過後,李氏歎了口氣,這才將琴瑟兩玉佩的事說與了宜兒聽。


    馬車修好了之後,車隊繼續上路,過了四方口,不久便遠遠的看得見京師昀都的城門了。


    說起來,當年宜兒隨蔣菊芳,也在昀都裏生活了三年,隻是那三年她成日和蔣菊芳被關在西昌伯府的內院中,根本是連一次門也沒有出過,所以京城到底是什麽模樣,她還真的是一無所知。


    車隊到昀都城外的十裏柳亭,就有青湘侯府的人迎了上來,宜兒先以為來的隻有侯府的下人,結果到是有些意外,侯府三爺,也就是杜子悟的三弟杜子飛親自來了,雙方一番廝見,宜兒上前見了禮,這杜三爺不過二十八歲,人長得一肥二胖的,逢人便笑,樂嗬嗬的,看上去到像是座彌勒佛。他見了宜兒和杜昱姐弟,笑得連兩個眼睛都看不到了,當即就從懷裏掏了兩個金鈴鐺,一人一個硬塞進了兩人的手中。


    宜兒福身道了謝,杜子飛擺了擺手,又看向杜子悟道:“大哥,本來二哥也要跟著來的,可是你也知道,他要打理家中的一些產業,脫不開身,嘿嘿,大哥這尋到了鳶兒,又得了昱兒,可是咱家的大喜事,之前你在連州就不說了,這回到了京師,我們可得好好的慶祝慶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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