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兒的病老是拖著好不利索,帶著楊銑這幾日的心情一直不怎麽好,安和看在眼裏,已經是努力的在楊銑麵前刷不存在感了,可是這一日,新請的大夫在為宜兒搭了脈之後依舊是那番什麽之前失血過多,身子虛弱,後又淋了雨,染了風寒,得好生調養將息,不能急,也急不得之類的說辭之後,楊銑終於是忍不住了,當場就砸了茶杯!


    “這都是什麽狗屁大夫,盡是些屍位素餐之徒,難不成這宛縣的大夫都是這等貨色不成?”


    安和的頭有點大,這些天,他起碼請了不下十位大夫,遠近醫館稍有名氣的大夫幾乎都請了個遍,可是耐不住他家爺這個性急啊,隻得想了想,硬著頭皮道:“聽說宛縣最大的醫館叫岐勻館,那裏的掌櫃到是個神醫,隻是岐勻館是連州雲家的產業,那掌櫃程疇隻醫上門的病患,從不出症……”


    話還沒說完,就被楊銑給一腳踹翻在地,罵道:“不出症?不出症你就沒法了,去,爺管他什麽雲家風家的,不就一大夫麽,綁也立馬給爺綁過來!”


    安和摸了摸頭,苦著臉道:“爺啊,小的話還沒說完呢,那程疇現在根本就不在宛縣,聽說是雲家的五少爺舊疾發了,病情嚴重,半個多月前就招了程疇去北開城,小的這就是想去綁人,也沒人給小的綁啊!”


    楊銑沒好氣的瞥了安和一眼,道:“人都沒在宛縣,你跟爺說個什麽勁!”說著忽然又想起什麽,繼續道,“你不是也會些醫術麽?怎麽一到關鍵的時候就沒轍了?”


    安和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說了,隻能繼續苦著臉,道:“爺啊,我那學的是用毒解毒的偏門,爺要是讓我給宜兒姑娘下點什麽毒,小的還辦得到,可是你叫小的給她治病,可不就是難為小的了麽?”


    “去去去。”楊銑有些不耐煩起來,想了想,又道:“你是說那什麽館的掌櫃神醫是被雲五公子給招去了北開?”


    “是!”


    “文華閣大學士,工部尚書雲仲英雲大人那個雲家?”


    “我的爺,除了這,還有哪家敢稱連州雲家啊?”


    楊銑冷哼了一聲,道:“雲五公子,好得很,敢跟爺搶人,爺到是記住了!”


    安和一怔,這到好,無緣無故的,這雲五公子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麽黴運,竟這麽就被自家爺給惦記上了!


    而此時北開城的雲家老宅中,雲玹正輕輕的撫著手裏的一把木梳,要是現在宜兒在的話,定然會一眼就認出那木梳正是當日裏她在王富的騾車上丟失的那把。


    雲玹撫著木梳,臉上的神色卻顯出了幾分急躁,正緊緊的盯著麵前的程疇,厲聲道:“你說什麽?不見了?不見了是什麽意思?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麽就會不見了呢?”


    麵對雲玹的急惱,程疇麵不改色,隻不緊不慢的道:“蔣姑娘租住的那個院子是個老婆婆的,有一個兒子,是個混混,之前不知道去哪廝混去了,一直沒有回來,可是半個月前,那老婆婆和她那兒子都出了事,死了,而蔣姑娘,不知去向!”


    “怎麽會?宛縣就巴掌大點地,怎麽可能就找不到人呢?去縣衙問過嗎,到底是出了什麽事?竟然還死了人?”


    “縣衙去過了,說來也怪,之前凡我們要去打探消息,縣太爺那是問一答三,知無不言,隻是這次我們竟是什麽也沒問到,縣太爺劉通一味的推說不知,卻對死的那兩人隻字不提!公子,我是覺得這次事有古怪,怕是其中還牽扯到那劉通根本不敢過問的大人物!”


    “大人物?”雲玹想了下,又道,“程叔,再去打聽,我一定要弄清楚人到底去了哪裏?是生是死?”


    程疇站著沒動,良久方搖了搖頭,道:“公子有沒有想過,若宛縣真來了令劉通寧願敷衍我們也不敢泄露半點消息出來的大人物,那與其讓人從外麵打聽,還不如直接去問老太爺!”


    雲玹苦笑:“去問爺爺?我何嚐不知道就算別人不知道,爺爺也定然有法子搞清楚!隻是如今爺爺正在氣頭上,我巴巴的去,不被他罵個狗血淋頭才怪呢!”


    程疇道:“公子也知道老太爺正在氣頭上,那公子就當知道老太爺是為何才會生這麽大的氣!說句不好聽的話,公子若不是身體抱恙,隻怕這會還跪在祖宗祠堂裏呢!那蔣姑娘就是再好,終究隻是一個毫無依靠屏仗的弱女子,公子真犯得著為了這麽個女子去和老太爺對著幹麽?”


    “程叔,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救了我的性命!”


    “救命之恩我已給了她銀票了,況且,公子,你想過沒有,也幸好是蔣姑娘救過你的性命,對雲家來說,有恩!”


    雲玹一呆,道:“程叔,你什麽意思?”


    程疇歎了口氣,道:“公子,你清醒點吧,老太爺也正是念在蔣姑娘於雲家有恩的事情上,才一直沒有做什麽,要不然,隻憑她一介弱女子竟能令雲家千挑萬選,精心培養出來公子如此色令智昏,棄整個家族大業於不顧,心心念念的全是要娶她為妻,公子以為這樣一個女子,老太爺能對她不聞不顧麽?”


    雲玹大驚失色,隻覺全身都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望著程疇,竟似聲音都有些發顫,道:“程叔,你是說…是說爺爺會對她出手……那那這次……”


    程疇搖頭,道:“公子寬心,老太爺畢竟不是個恩怨不分的人,蔣姑娘畢竟救過你,於雲家有恩,老太爺是不會輕易動手的,可是你要知道,老太爺在你身上傾注了太多心血,對你有太多的期望,四爺之後,雲家能否在朝堂上得力,接下來的幾十年是否平安順遂,屹立不倒可都要落在你的肩上,你若再這般執意於一個女子的身上,老太爺接下來會做什麽,就不是我能猜得到的了。”


    程疇口中的四爺正是當朝內閣次輔,工部尚書的雲仲英。


    雲玹當然知道程疇說的都是實話,可也正因為是實話,他越發的感到身上被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從小就知道自己身上的擔子,他也一直都因為身為雲家子弟,能承擔雲家子弟應有的責任為傲,可是曾幾何時,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他也感覺到了累,尤其是去年秋闈的時候,他在北三州的大比上,僅以第五名的成績被點了舉人!


    說起來這個成績已經是很好了,隻是他是雲玹,這個成績落在他的身上就是一種不折不扣的失敗!所以秋闈之後,他情緒低落了好段時間,好在今年新帝登基,春闈會試被新帝延期改在了明年,得以讓他有足夠的時間緩衝!


    隻是多年的努力,最終卻沒能在大比之年取得意想之中的成績,這讓雲玹在失落之餘不免對身上的壓力,肩上的擔子有著重新的認識,他享受著雲家帶給他的一切,權利,榮譽,富貴,地位,自然就得為雲家付出他的東西,亦或是他的一切!這很正常,也很公平,實際上,還有無數的人在羨慕著他有這個機會!


    可是雲玹在心底深處問過自己,倘若有得選擇,他還願意做這個在外人眼中風光尊貴的雲五公子麽?他願意放棄眼前所擁有的一切,去換回他自己想要的人生,想過的生活麽?


    他沒有得出答案,這中間的取舍本就太難!


    隻是,自從遇上了宜兒,他覺得他的心生了一點悸動!他從來沒見過那般聰慧的女子,想起在十裏坡她鎮定的將他扮成女裝,而後更是機智的騙過了青梟董擎等人。事實上那時候他隻是覺得這女孩子好聰慧,還壓根談不上傾心動情的地步,後來他再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相信她必定已經清楚了他的身份,可是他想接她回雲家的時候,她卻幾乎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


    她出身不好,又無依無靠,一個小女子獨自生活究竟有多難,雲玹想得出,而雲家是何等樣的人家,在連州,又有誰會不清楚?在他看來,或者在幾乎所有人看來,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能進雲家,哪怕就是做個小丫鬟,也是她三輩子積來的福分!


    可是她拒絕了,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其實雲玹當時被拒絕的時候,他的心裏並不是懊惱生氣,反而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仿佛在心底冒了個新芽!


    他沒想到,這女子不僅聰慧,而且對自己想要什麽,如此的一清二楚,並為了自己所想一無反顧的堅持著,還能忍受拒絕那些看上去美如夢幻般的誘惑!


    一個弱女子,尤能堅持追逐自己的夢想與信念,不言放棄,不被誘惑,可他呢?堂堂雲家五公子,他為何不能堅持自己的夢想呢?雖說家族大義他不能擯棄,更不能背叛,可起碼他的婚事,他的妻,他總能為之爭取一二吧!


    再想起宜兒,他就想,如果說他的下半生注定要為了家族的興盛而打拚,那要是能有這般一個人一直陪在身邊,到也少了許多的枯燥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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