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了並蒂蓮的精致粉色帳子裏伸出一截皓白玉腕來,上頭,搭著一方帕子。


    許太醫的手在上頭放得時間比以往都更久一些,終於移開時,他的麵色有些凝重,錢氏的心中就有不好的預感。


    “許太醫,我這孩子的狀況究竟如何,還請明言。”


    許太醫走到外間,錢氏會意地跟了上去,又將丫頭婆子們全打發了出去。許太醫撫了撫他為數不多的山羊須,一臉凝重地道:“老夫同夫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也就不多加虛言了。”


    “您盡管說。”


    錢氏點了點頭,心中已有最壞的打算。


    “依老夫看,奶奶的這一胎很不樂觀。原本她這一胎懷的時機就不好,剛剛成親,正是身心疲憊之際,成親事務繁多,再加上婚後又需適應新的地方和身份,身體還沒有完全休養好就有了身孕。若是那身子強健的大約也能無事,偏偏她性格又是那種多思多慮的,鬱氣結於心,更是對身體形成了負擔。不妙,不妙啊。”


    許太醫搖頭晃腦地說道,偏偏半天都沒有提到錢氏想要聽到的重點。


    她催促道:“那依您看,這胎能保得住,還是保不住?”


    “難說,就是從現在就開始臥床不起,按照老夫給的方子,老夫也隻有三成不到的把握,剩下的,就得看奶奶能不能放開心胸,還有老天的意思了。老夫不敢打包票。隻是……”


    “隻是什麽?”


    “依老夫的意思,這一胎隻怕不保比保好,這先天不足的孩子就是強保下來,隻怕也可能會身體虛弱,或者有某一方麵的缺陷。而且,老夫最擔心的是,若是到了五六個月的時候再保不住的話,那時隻怕連奶奶也會有性命之憂。”


    ……


    外廳內的談話仍在繼續,誰也沒有注意到,裏頭的簾幕微動,柳如月身形搖搖欲墜,麵如金紙,極是駭人。她勉強掙到了床邊癱了上去,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早晨,睜開眼睛時,金色的光線透過了窗欞,投在了屋子裏的地麵上。


    看這模樣,大概都到辰時了。怎麽睡得這麽晚?秋痕、春歌也不叫她,謝宛雲猛地坐了起來,就要揚聲喚人,得去請安了。突然有些陌生的擺設印入了她的眼簾,頓時失笑,對了,她已經不在侯府裏了。


    懶懶地下了床,也不想梳洗,仿佛回到了少女時期,還在家裏時,那樣悠閑的時光。推開窗,讓清晨溫暖而不刺人的陽光灑落在了身上,一陣晨風撲來,帶著山間特有的青草、樹木和泥土的芬芳,是她熟悉和喜歡的味道。


    外頭,秋痕、春歌連同趙嬤嬤、福貴、福祿幾個,不知從哪裏弄來的榔頭,正在鋤著院子裏瘋長的野草呢!


    這是一片荒廢的莊子,當初看得出來也是曾經極精致的,用的家俱什麽的都不差;不知為何,後來卻無人管了,隻有一個看莊的老頭子,估計是沒有這個精力吧,裏頭倒還幹淨,外頭,卻是野草叢生了。


    這時,從牆那邊又轉出個拿著榔頭的人,謝宛雲一見,卻猛地睜大了眼。那個人,竟然是朱承平,此時,他穿著一身同福貴、福祿差不多的衣服,拿著榔頭就毫不客氣朝一株植株鋤了下去。


    謝宛雲一見,發出一聲驚叫。


    她提起裙擺就跑出了門,尖叫著“住手”“趕緊住手”,然而,卻哪裏來得急?那一叢已經給他連根鋤斷了。


    謝宛雲心疼得不行,拿著斷落的樹枝瞪著他,激動得道:“你知道這是什麽?這是梅樹樹苗啊?又不是草,你怎麽能就這麽把它給刨了呢?”


    一見謝宛雲出現,秋痕、春歌都鬆了一口氣,福祿更是一疊聲地說道:“奶奶,哪裏就隻這個,黃瓜藤子,南瓜藤子,還有豆角,茄子……,這裏頭似乎以前當過菜園子,有不少好東西,理一理,能整出一片菜地呢!偏爺倒好,東一榔頭,西一榔頭,全給整沒了。”


    朱承平狠狠地瞪了福祿一眼,揭他底揭得很順溜嘛。再對上謝宛雲的眼睛,他高傲地把榔頭一扔,背手離去了。


    走了兩步,沒聽到謝宛雲跟來的動靜,就又回頭喝道:“發什麽呆呢?頭也不梳,臉也不洗的,在外頭也不嫌丟臉?”


    謝宛雲也是剛才一時情急跑出來了,這時聽朱承平一說,才記起的確是如此,驚叫一聲,轉身就朝屋子裏跑去,倒把朱承平給丟在後頭了。


    朱承平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頭,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房門口。


    卻說福祿被朱承平那一眼,瞪得有些涼颼颼的,這才想起這位爺可是個記仇的主,偏剛才一時忘形了。這會兒想起來,就有些心驚膽戰地,求助似地看著福貴。福貴一攤雙手,一幅無可奈何的樣子。誰叫他一張嘴管不住,損人偏損到主子頭上去了?


    福祿免不了再三求福貴,這幾日爺跟前的差事都由他擔待了,他要暫時避避風頭。結果福貴還沒有應下,那邊又傳來了朱承平的聲音:“福貴,過來!”


    福祿苦著臉,一副要去送死般的表情。


    秋痕、春歌都有些好奇地看著他們這奇怪的一幕,世子爺有這麽可怕嗎?不過,接下來做,她們總算是見識到了,隻見福祿端了一回洗臉水進去,“太冷”;第二回,“太熱”;第三回“水太多了”;第四回,“水太少了”;第五回,“用的什麽盆,這麽醜”……


    秋痕、春歌渾身抖了抖,再抖了抖,總算明白福祿剛才的反應卻是為何了。


    謝宛雲原本不想理睬朱承平的,可是,福祿已經快端了一百遍水進來了,那張臉苦得,她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好了,你老叫他來來去去的,我都沒有辦法休息了。“


    聞言,福祿感激得眼淚花花地看著謝宛雲,隻差跪下來喊娘了。


    朱承平點了點頭:“好罷,你不用進來了。”


    福祿臉上臉綻開笑,忙逃命似地退了出去,謝宛雲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就笑了,明亮的陽光下,她笑顏如花。


    朱承平的心裏就慢慢地變得平和起來,張開了雙手,對她笑道:“聽你的把人攆走了,你要怎麽報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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