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柳愉,這是我爺爺取的名字,他說我五行少木,但柳屬陰,我從小身體不好,名字上要有屬陽的字補缺。可是又不能改姓,幸而榆樹屬陽,而榆柳可共生相益,所以就叫柳榆,不過很快爺爺就發現了我的奇特,沒過多久馬上給我又改成了柳愉,榆愉諧音,那種陽木的先天生克之性,便可以互通。至於為什麽奇特,等我慢慢說到後麵大家就清楚了。


    其實我是個可憐娃,從小就不知道爹娘在哪,是爺爺從野外把我撿回家,一直把我帶大的。


    我住的地方,是一個偏僻的小村,叫做坎兒村,這個名字並不古怪,全國這種落後的山區多如牛毛,小村子七零八落,山民淳樸而少聞,給村子命名都很隨意,我們鄰村都是這種名字,下瓜窪、趙家坳、蛐蛐台兒等等,說是鄰村,其實要繞過山路走過去沒有一天也得大半天。坎兒村很好理解,就是因為村外到處都是溝坎相連的山路,崎嶇難行,才被先人叫了這個名字。


    爺爺是村裏唯一的先生,很多同村人都叫他劉先生,因為我們村兒的柳姓實在太少了,少到隻有我們一家,而我們這一家子柳姓的人,其實隻有我們祖孫倆,嚴格說,其實是一個半。


    叫劉先生,爺爺也不糾正,就隨他們叫了。先生的意思其實很廣泛,在這裏卻是通用的,因為爺爺過去不但是村裏的教書先生,還能幫村民治病驅邪,算命看相,察風水,定陰陽,樣樣都幹。


    在這十裏八鄉的,爺爺的名氣很大,家裏有人有個災病的都要走過很遠的山路來找爺爺治病祛邪。據說他年輕的時候還在外麵闖蕩過,後來上了歲數,才回到了家鄉。


    關於這件事,爺爺是承認的,因為他曾經跟我講過,我就是他在回鄉路上撿到的。


    那時候,應該是二十多年前了,天色已經很晚,爺爺獨自一人往家裏趕,在走到距離村子還有四五裏路的時候,就走到了一處亂葬岡子。說是亂葬岡,其實山裏全是這種地形,正規的墳塋地,也是亂七八糟的。


    這個亂葬岡是解放前的叫法,後來經過整理,就成了一個公用的墳地,周圍幾個村裏,誰家死了人,都要埋在那裏,天長日久的,山民又多沒見過世麵,閉塞的生活自然就讓人迷信。這裏就經常傳出不少邪乎事,有人說在這裏遇到了鬼打牆,還有人在這裏看見過鬼抬轎,至於什麽鬼火、鬼叫更是常見,後來慢慢的,這地方就成了一處尋常人都繞著走的禁地。


    爺爺為了抄近路,剛好就從這亂葬岡子經過,但他剛上了亂葬岡,走出不遠,忽然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小孩的啼哭聲,這要是換成一般人,早就嚇跑了,不過爺爺藝高膽大,而且他見多識廣,就著殘缺的月色眯起眼打量了一下附近的高低起伏,就覺得這哭聲不僅僅是蹊蹺,他必須要查個究竟,仿佛這哭聲是自己的命數裏本就應該經曆的。他在亂葬岡上繞來繞去的找,結果就在一處墳頭發現了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小孩。


    那小孩自然就是我了,爺爺說,那天晚上很冷,我光著屁股一直趴在墳頭上哭,凍得手腳冰涼,臉蛋通紅,娃娃的叫聲雖然淒憐,但並不邪戾。我曾問過爺爺是怎麽聽出來的,爺爺就半笑半繃著臉說,你不懂,這不是光靠聽的。


    爺爺見了我就起了惻隱之心,以為這是被人遺棄的孩子,於是就把我抱了起來,卻在這時候,前方突然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爺爺很奇怪,因為舊時農村沒什麽娛樂活動,吃了晚飯早早就會上鋪瞌睡了,根本不會這麽晚出門,再說那時候農村養馬都是用來幹活的,況且也沒有多少人家有馬,就更少會有人騎馬,騎著馬趕夜路就更加不可能。


    爺爺就蹲在了地上,想要看個究竟,很快,那馬蹄聲從遠到近,透過低矮的墳包,爺爺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衣服的人,騎著一匹黑馬,跑到了我剛才哭泣的那座墳頭,在墳的左右走了兩圈,似乎在找什麽東西,但過了一會,那人就翻身上馬,遠遠的跑開了。


    爺爺當時很是驚訝,因為他知道,剛才那個人,是去那個墳頭找我的,如果不是他剛好經過,把我藏起來,恐怕當時我就要被那個人帶走了。


    後來,爺爺就把我抱回了村裏,一直把我帶大,讓我跟他的姓,他常說我是個苦命的孩子,從小一直就對我很好,但村裏人卻私下說,我是從亂葬岡撿來的孩子,天生陰氣重,不但克我爺爺不說,隻怕活不過多久,就得夭折。


    但爺爺對這些傳言並沒在意,事實上我也挺幸運的,身體雖然不怎麽好,也長到了二十歲,而且沒什麽大災大難。


    我從小就跟著爺爺,他走到哪裏都會帶著我,雖然他沒刻意教我他的諸種本事,但是他每次看病祛邪都會不緊不慢地,一步一步地進行,仿佛就是給我演示一樣,所以我也跟爺爺學了不少本事,同時爺爺也堅持讓我讀書,他總是說,隻有讀書才能有出息。


    但是我記憶最深的,卻是爺爺經常對我說,沒事的時候,不要去那個亂葬岡,尤其是晚上的時候。


    我也一直記著爺爺的話,沒事從來不往那個方向去。


    隻是有些事情,想躲也是躲不開的。


    那年我已經十八歲了,而且很幸運的考上了城裏的一所大學,再過一個暑假,就要去學校報到了。


    就在這一天,我正在家閑著,隔壁村的郭瘸子灰頭土臉地來找爺爺,真難為他的瘸腿,不知走了多少山路,看樣子急著趕路摔了不少跟頭。郭瘸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是他的兒子病了,爺爺詳細問了病症後,便給他開了一副藥,讓我幫忙送回去,因為郭瘸子腿腳不便,怕半路出差錯。


    那時已經是下午,日頭有點偏西了,不過兩個村子算是離得很近,按我自小在山裏摸爬滾打練就的步速,正常來講,走一個來回也就半天,所以我自然是痛快的答應了,拎起藥送郭瘸子回家。


    我本以為會很順利,但沒想到我預算的路程時間,是按照正常人來算的,這郭瘸子走路一步三搖,加上村外的路本就崎嶇坎坷,我扶著他足足多走了一個多小時,才把他送回了家裏。


    這時天已經黑下來了,我在小路上繞來繞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但不知怎麽,平常很熟悉的路,卻越走越陌生,也不知怎的,這跑過不知多少次的現成小路忽然極度偏僻起來。


    摔了幾個跟頭後,我心裏有點發慌了,就著夜色打量這條路,竟然好似從沒走過!我想起爺爺教我的明目訣,脫口便默念起來。


    就在這時,前麵忽然亮起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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