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還沒睜開眼,就感覺到手裏沉甸甸的,一股炙熱迎麵撲來,汗水順著臉龐滑落,眼睛使勁的眨了兩下,才睜開。


    就愣了。


    趕緊把手裏腦袋大的鐵錘放下。


    麵前的鐵塊初見雛形,旁邊是燒得極旺的爐子,灶膛裏紅彤彤的,一邊的水槽裏還泡著好幾樣鐵器。


    不遠處的角落放著諸如鐮刀錘子鐵鍬之類的。


    如此原渣的職業一目了然了。


    還真是.


    這時,鋪子裏來人了。


    “宋鐵匠,我要的菜刀打好了沒有啊”


    宋時:初來乍到我曉得個錘子!


    那人卻一點不客氣直接往裏走,“嘿,是那一把嗎?”


    他走到角落拿起一柄菜刀,仔細點看了好久才滿意的點頭,然後掏出一把銅板細細的數了幾遍,才放到石案上,把刀包好背著背簍離開。


    整個過程宋時都沒有說話。


    而對方也全然沒感覺到半點的不對勁。


    可見原渣本身就是個沉默寡言埋頭幹活的人。


    可他不想幹活。


    把銅板收起來,正要找個地方接收記憶,鋪子後的門簾就撩開了。


    一個一身素雅的女人走了出來,她手裏端著一杯熱茶,笑容溫柔,臉上滿是關切,“累了吧,喝點水?”


    宋時接過,一口喝盡。


    原渣該是打了許久的鐵,喉嚨幹得快要冒煙了。


    把杯子遞給那女人,“再去倒一杯來。”


    女人:“.好,你先歇會兒,我馬上就來。”


    宋時抹了把臉上的汗水。


    待把第二杯水喝完,見女人沒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皺眉,“還有什麽事?”


    女人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道,“前兒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李秀才開了個私塾,我想把虎子送進去念書,他如今快十歲了,按理來說啟蒙都是晚的了,半大小子的,成天到處亂玩,人都不見,不如把他拘在學堂裏好好認幾個字,不說考個秀才,認得幾個字,以後也能找個好的營生,再不要像咱們這麽辛苦了。”


    宋時沉默片刻。


    “你先去做飯,這事我要再想想。”


    他現在還眼前一抹黑呢。


    女人抿唇,“又是這話,你是不是不想讓虎子去念書?”


    宋時就看她,眼神十分詫異。


    根據他的經驗,這古代讀書可以說是奢侈中的奢侈了。


    就跟現代上培訓班一樣。


    得一直學才能看到效果。


    關鍵,這時代銀子難賺啊,吃飽尚且不能,哪還有空餘拿去讀書,讀書不要錢啊,買筆墨紙硯不要錢啊,給先生送節禮不要錢啊!


    不掙錢的人才無所謂錢。


    看來這事女人之前已經跟原渣說過了,而原渣的態度


    “再說!”


    他粗著嗓子道。


    女人氣得夠嗆,卻還努力壓著,瞪了他好一會兒,才轉身,“我去做飯。”


    宋時擺手讓她趕緊去。


    自己則把店關了,也去了後院。


    這是一間前麵是鋪麵後麵是住所的房子,中間有個小院子。


    幾個孩子正在院子裏打鬧。


    見他進來,最大的男孩很不情願的喊了一聲“宋叔”。


    後麵兩個長得十分相像的也跟著喊。


    宋時:?


    宋叔?


    怎麽這不是原渣的兒子嗎?


    可剛剛那女人那一副理所當然要讀書的不客氣的樣子分明是跟原渣關係不淺啊!


    叔?


    難道這是原渣大嫂?


    又要養大嫂跟侄子?


    宋時應了聲,朝著茅房快步走去。


    趕緊接收記憶!


    這決定了他在不在這個世界待下去!


    茅房很髒。


    蚊子亂飛。


    接收完這個有味道的記憶後宋時就敲無語了。


    簡而言之就是個‘我娶了個寡婦供出了繼子到頭來他們卻把我一腳踢了最後淹死在河裏’的故事。


    沒錯,寡婦。


    這個江氏是個貨真價實的寡婦。


    沒有什麽死而複生虐渣打臉的梗。


    她以前的男人死得紮紮實實的早就入土為安了。


    而原渣,恰巧是個不詳之人。


    父母早逝無兄弟,隻有一個嫁到鄰鎮的姐姐,可不就是不詳嗎。


    命硬啊。


    他又是個鐵匠,長得人高馬大,一身腱子肉,整日對著火,臉膛被熏得比那過年的臘肉還要紅。


    紅裏透著黑。


    性子又內斂。


    麵無表情,少言得很。


    別說那些大姑娘了,就是大老爺們兒看見他都怵。


    這就導致他二十好幾了都沒成親。


    媒婆倒是跑得勤,畢竟這打鐵的嘛,在鎮上有房有鋪的,還是一門可以傳家的正經營生,若真是說成了,那謝媒禮都不少。


    可偏偏人家姑娘瞧了一眼就不願意了。


    為啥?


    長相太凶像是要吃人一般。


    誰不怕啊。


    媒婆真的說了很多好話,諸如沒有公婆嫁進去就能當家作主、男人能掙銀子經濟寬鬆之類的。


    但還是.


    沒辦法,這個時代的審美就是那種白淨幹淨的書生氣質。


    糙漢不吃香,討人厭。


    久而久之就沒人來給原渣說媒了。


    他自己挺急,卻又不善言辭,隻有在心裏著急。


    後來,有一次,有個人來鋪子上打鐵,就說他們村有一家才守了寡,娘家逼得緊,如今正托人找下家。


    就是江氏。


    他想著他年紀也不小了,常年打鐵本來就於子嗣不利,剛好那江氏的小兒子才一歲,好好養還養得熟。


    他又仔仔細細問了一遍江氏的情況。


    原來那江氏是杏花村,兩個月,她男人上山砍柴,一不小心腳踩滑了跌到山崖下去了,等第二天找到的時候,人都死僵硬了。


    留下四個兒子。


    江氏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這男人死了,女人是可以回娘家的。


    江氏雖說快三十了,但樣子好看,不顯老,江家就想著把她再嫁一次好給小兒子攢點彩禮錢。


    江氏沒幹。


    怕娘家隨便把她嫁了。


    這才托了媒婆給了銀子讓幫忙。


    很多人聽到說四個兒子都要跟過去就嚇得不敢了。


    媒婆就勸原渣:“你開著鐵匠鋪,本來就是要收徒弟的,那幾個孩子還小,你教他們不比教外頭收的強?古話說得好,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但你們又有這一層父子關係,還怕他們不孝順你?你呀,白得這幾個兒子,以後就等著享福吧。”


    原渣腦筋很直。


    一想真是如此。


    便同意了。


    於是乎,宋家鐵匠鋪辦了喜事,迎來了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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