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連日來的大雪終於停歇,外麵很冷,季筱打開了窗戶,一股冷風從外麵灌進來,吹起了她額前的頭發,許是因為外婆不在,景家少了一分熱鬧,倒是多了幾分肅殺的寂寥。


    景宅裏麵好像隻有在用餐的時候,才會稍稍熱鬧一些。景墨弦推開門,看著季筱站在窗戶前,還開著窗,出聲斥責:“你不知道這樣站在風口是會感冒的嗎?”


    他大踏步的走過去,關上了窗戶,看著季筱的眼睛裏有著苛責。


    季筱冷笑幾聲:“如果你想要確保這個孩子萬無一失,大可以二十四小時都在這裏看著我。”


    “你這樣,當得起一個合格的母親麽?”


    他譏諷的看著她,指責溢於言表。


    “哦?我不是合格的母親,那麽,請問你是合格的父親嗎?”


    季筱嘴角的冷笑更加深了,誰都有資格跟她談論合不合格這個問題,除了他,景墨弦。


    景墨弦眸色幽深的看著她,最終走到了床邊,拿起她扔在床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走吧,吃飯了。”


    餐桌上的菜色十分簡單,打眼看過去,一片綠色。


    景芷淇首先發泄了她的不滿:“這是喂兔子呢嗎?王嫂呢?她是在呢麽做菜的?”


    “如果你不喜歡,可以選擇不吃。”


    景墨弦開口了,孕婦晚餐應該吃一些清淡點的東西,肉並不好消化。


    景芷淇見景墨弦開口了,一口氣哽在胸口,卻再也沒敢說些什麽。中午的那一個巴掌,多少讓她學乖了一些。


    景墨璃壓根兒也沒下筷子,直接站了起來:“我在外麵還有事,你們慢用。”


    季筱懶得理他們之間無聊的談話,專心的吃自己的飯。隻是,也許是放在湯裏的湯匙太燙了,就坐在她旁邊的景芷淇把湯匙一撇,正好把滿滿的一勺子湯灑在了季筱的身上。


    湯是剛剛從廚房端出來的,帶著滾燙灼人的溫度,景墨弦幾乎在瞬間就脫下了她的外套,神情緊張的問她:“燙著了沒有?疼不疼?”


    他眼睛裏不乏關心,可是季筱知道,這些關心全部都是衝著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去的。


    她不看他,淡淡的說了一句:“不燙。”


    景墨弦給她披上的那件外套很厚,湯水還沒來得及滲進衣服裏麵,景墨弦就快速的把它給脫下來了。


    隻是,雖然沒有被燙到,脫下了那麽厚實的外套,在這個偌大的,足有小半個足球場的餐廳裏麵坐著,還是有些冷。


    季筱身體下意識的一抖,轉過頭,看著始作俑者景芷淇:“你弄髒了我的衣服,賠我。”


    “你說什麽?”


    本來景芷淇看到景墨弦黑下了臉,也不敢盛湯了,乖乖的坐在了餐桌邊,這會兒,聽到季筱這句話,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不就是一件衣服麽?難道,你連一件衣服都沒有?”


    “對,沒有。”


    季筱很平靜。


    她的行李辦理了托運,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漂流著,而這裏本來就不是她的家,甚至,就連那件剛剛壞掉的外套,還是她從醫院離開的時候,許隨心脫下來給自己的。


    “你很冷嗎?”


    景墨弦問了一聲。


    屋子裏的暖氣很足,他們都穿的比較清涼,絲毫也感覺不到一絲涼意,季筱卻打了個噴嚏,轉過頭看著景墨弦:“你說呢?”


    也許孕婦的感覺跟尋常人就是不一樣的。


    景墨弦看著景芷淇:“你去給她找一件外套。”


    景芷淇心不甘情不願的,礙於景墨弦,還是不甘心的說了一句:“那你跟我來吧。”


    季筱點了點頭。


    景芷淇跟隨著養父母住在鬆園,裏麵到處都是雪鬆和經過精心修剪的矮鬆。


    比起景宅的其他地方,這裏倒是顯得多了那麽一絲生氣,季筱跟著景芷淇上了二樓,景芷淇指著自己的衣櫃說道:“我的衣服都在這裏了,不過你確定你能穿得下麽?”


    她心裏不爽,態度自然也不好,雙手交疊的插在胸前,斜倚著門框看著她。


    季筱卻不疾不徐的坐在了她的床邊,並不打算試她的衣服。


    “景小姐,你沒有忘了我們下午說過的話吧?”


    她直接切入了正題。


    “你什麽意思?”


    “我要走,而你想要我走,就這麽簡單。”


    今晚上,景宅的人並不多,而且保鏢大多都集中在了柳園,她從鬆園離開,正好。


    景芷淇這才恍然大悟,不可思議的看著她:“所以,你剛才是故意的?”


    季筱笑著看著她:“你說呢?”


    怪不得她剛才在拿著湯匙的時候,感覺有人在後麵故意的拽了一下她,不然,她也不可能把那湯灑在季筱的身上。


    修建鬆園的時候,景芷淇還是個小孩子,為了讓她開心,工匠們特地給她開辟出來了一塊小小的天地供她玩耍,她的房間有一個小門是直接通到那片樂園裏麵的,而那個小小的樂園外麵,便是一條很荒涼的馬路,平時基本沒什麽人會來。


    她把這些告訴了季筱,又給了她打開那扇後門的鑰匙,“你可以走了。”


    季筱隨手拿了一件她衣櫃裏的衣服,提醒她:“也許,你應該演一場戲。”


    “你什麽意思?”


    景芷淇不解。


    “換衣服這麽長時間,你不會覺得奇怪嗎?”


    季筱丟下這句話,就從那扇小門出去了。


    景芷淇若有所思。


    “喂,你能不能別挑了?這些衣服都是我特別喜歡的,你隨便拿一件不就好了嗎?你一個孕婦,穿什麽都不會好看的。”


    “喂,不準動我的東西!”


    “你在幹什麽?”


    “...”


    景芷淇一個人,在房間裏,開始了她的獨角戲。


    季筱站在走廊上麵,還算滿意的點點頭,這個大小姐,悟性還算不錯,她必須要抓緊時間離開這裏了。


    外麵是真冷啊,跟屋子裏的溫度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到一會兒,季筱就開始感覺到了冬天真正的冷冽。這個走廊平時並沒有什麽人來,走廊上麵也是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夜很黑,季筱摸摸索索的向前走著,終於借著景宅忽明忽暗的燈火勉強看到了這片小小的遊樂園。


    滑滑梯,秋千,旋轉木馬,小型摩天輪...


    都是她童年最喜歡的,季筱無暇感歎,努力的尋找著景芷淇所說的那扇後門。


    找了很久,季筱終於看到了那扇掩映在一片雪鬆後麵的大門。


    漆黑的門像是威風的將軍,季筱無暇多想,從雪鬆下麵鑽過去,手指不過才剛剛摸到門上的鎖眼,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將鑰匙插進去,身後就響起了一道如這天氣一樣,冰涼刺骨的聲音:“你準備去哪?”


    季筱拿著鑰匙的手一頓,身體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下。


    身後,是景墨弦的聲音,他不由分說,打橫將她抱了起來,咬牙切齒:“沒有我的準許,你哪裏也不許去!”


    他直接把她帶回了柳園,眼睛帶著冰的看著景家所有的下人:“以後,季小姐吃飯也在柳園,不準她踏出柳園半步,知道了麽。”


    景墨弦說完了,轉頭又看著景芷淇:“芷淇,你最近似乎特別的閑,美國那邊的學校剛好快要開學了,明天,你就可以走了。”


    景芷淇的臉瞬間煞白,所謂的學校,不過是跟集中營一樣封閉式寄宿的生物學校罷了,裏麵異常血腥,她花了一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才從裏麵逃出來,現在要回去...


    不不不!


    “二哥,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讓我回去,不要讓我回去!”


    景墨弦沒有再理會她,直接轉身回到了柳園。


    隻剩下了季筱和景墨弦兩個人,剛才從雪鬆下麵鑽過去,沾到了上麵還沒有完全融化的雪,現在消了水,滲進了衣服裏麵,異常的難受。


    季筱脫掉了外麵的外套,隨意的扔到了一邊。


    景墨弦逼近了她,緊盯著她的眸子:“孩子落地前,你最好乖乖的呆在這裏。”


    季筱冷笑了一聲:“你這樣限製我的人身自由,是犯法,我可以報警告你。”


    景墨弦挑眉:“哦,多謝你提醒我,那麽這個,暫時由我幫你保管了。”


    他的手上拿著的,是季筱的手機。


    真是過上了囚犯一樣的生活,除了窗外的那一片小小的天地,再也看不到別的世界。囚犯還有別人探監的時候,而她除了在一日三餐的時候,能見見景家的下人還有景墨弦,再也看不到別人。


    他甚至將柳園完全封閉了起來,除了他,景宅裏的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第二天,景墨弦回來的時候,拎了一個很大的編織袋,他將那個袋子往地上一放,意味深長的看著她:“這些夠嗎?”


    季筱有些奇怪,她打眼一看,裏麵竟然滿滿當當的全是衣服,衣服上的牌子還沒來得及剪掉,全部都是頂級的奢侈品牌,prada,範思哲,gi,瓦倫迪諾...


    季筱甚至在裏麵還看到了內衣...


    “你要幹什麽?”


    “你的衣服。”


    景墨弦眼神揶揄:“這些衣服夠你穿嗎?”


    季筱沒有答話,全世界,大概隻有景墨弦一個人,會把這些衣服像是垃圾一樣,裝在這樣廉價的編織袋裏麵吧,莫名的,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她就像是在那個廉價編織袋裏麵的高檔衣服,而在景墨弦眼中,她或許連那個編織袋都不如...


    “我去洗澡了,正好試試這些衣服合不合身。”


    季筱越過他,走進了浴室。


    這幾日,景墨弦****在這裏睡覺,從她開始逃跑開始,他便不再像以前那樣抱著她睡覺,一張床,他們睡得楚河漢界,中間像是隔了一整個太平洋。


    這樣也好,至少不會別扭。


    夜晚總是比白天還要靜默一些,今天天氣晴了,太陽很好,雪融化了很多,化雪的時候總是比平時還要寒冷,晚上涼下來的時候,窗外的霜花也格外的重。


    昏黃的燈光照在窗戶上麵,霜花折射出五彩繽紛的顏色,十分漂亮。


    季筱忽然沒有了睡意。


    景墨弦也沒有睡,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不是睡著時候那樣的綿長平穩。


    她心中一動,低聲開口:“你知道,我的血型是特殊的吧?”


    季筱雖然知道,這些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甚至是,他調查過了才會找上自己,可是,她還是想為他開脫,想為肚子裏的孩子找一個慰藉,它的父親其實沒那麽冷血。


    “嗯。”


    景墨弦低沉的應了一聲。


    他聲音不大,在這樣靜寂的夜晚聽起來卻格外的清晰,季筱突兀的坐了起來,她的表情被黑夜完全遮住,夜色掩藏盡了她臉上的憤怒。


    “既然你明明知道我血型特殊,為什麽還要用我孩子的命去救景墨芯?景墨芯的病就算是有了臍帶血,治愈率也僅僅隻有百分之五,你憑什麽拿我的孩子的性命做賭注?”


    她大聲質問著他。


    聲音大的甚至都能在這個略顯著空蕩的屋子裏聽到回聲。


    景墨弦沒有起身,他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平靜的開口:“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為了墨芯,我也要百分之百的嚐試。”


    一句話,像一盆冷水一樣,從季筱的頭頂澆到了腳心。


    她在景墨弦的眼中,不過就是救景墨芯的一個載體,也許在他眼中,自己根本就是沒有生命的,她是物質,承載著也許可以救景墨芯的物質,包括孩子,他親生的孩子...


    夜,黑的更加純粹,房間裏,不多時就響起了景墨弦綿長平穩的呼吸聲,他睡著了,季筱擁著被子,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的時候,季筱迷迷蒙蒙的睡了一覺,等她醒來,外麵已經天光大亮,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昨天的暖氣開的格外的足,醒來之後,她身上居然頗有些黏膩之感。


    季筱拿好了換洗的衣服,走進了浴室。


    她需要好好的衝一個澡,也思考一下接下來要麵對的路。


    浴室的地麵很滑,季筱伸手去拿浴巾的時候,一個沒站穩,重重的跌了下去。


    小肚子一陣鈍痛,一小股暖流從她的身體裏傾瀉而出,季筱慌張的看著從自己身下汩汩流出的鮮紅的血液,敲門:“有沒有人?外麵有沒有人?”


    柳園本身就很清淨,從她住進來之後,更是沒有了人氣,季筱很快就意識到她這樣喊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她掙紮著為自己穿上了衣服,想要站起來,小肚子卻傳來了一陣一陣的劇痛。


    季筱拚盡了全身的力氣,拿起了浴室裏放著的沐浴露,用盡全身力氣的向浴室的門砸過去。


    這麽大的聲音,終於驚動了景家的下人。


    一直負責給她送飯的王媽聽到了聲響,開門進來,她看到浴室裏的季筱的時候,驚呆了,慌張的給景墨弦打電話:“喂,二少爺,季小姐出事了,她出血了...”


    很快,季筱被送進了醫院,一片藍白的光影之中,她好像看到景墨弦眉頭緊皺,他的手緊緊的抓著她的,她想要掙脫開卻發現自己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不準有事,知道嗎?你不準有事!”


    季筱被送進了急救室,景墨弦在外麵等著,他冷著臉,全身的氣息比這肅殺的冬天還要冷上幾分,看著跟著自己過來的下屬,他沉聲問:“有誰能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麽?”


    “季,季小姐她洗澡,在,在浴室麵,好像,好像在浴室裏麵摔倒了。”


    王媽哆哆嗦嗦的站在一邊,身體輕微的抖,連話都有些說不清楚。


    景墨弦冷冷的看著他們:“如果季筱有什麽事情,我要你們好看。”


    他聲音冷的像是永遠漫長的冬季,周圍的人都沉默下來,等待著醫生對季筱的終審判決。


    不一會兒,醫生眉頭緊皺的拿著單子出來,問道:“你們誰是季筱的家屬?”


    “我。”


    景墨弦走上前去:“她怎麽樣?沒事吧?”


    醫生臉色凝重:“她失血過多,肚子裏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這個是流產同意書,你簽一下吧。”


    此刻,流產兩個字,格外的刺耳。


    景墨弦撕掉了醫生拿著的那張單子,他一字一頓:“孩子,大人,我都要,你聽懂了麽?”


    像這樣的事情,他們當醫生的早就已經司空見慣。


    醫生歎了口氣,隻能安慰他:“我們一定會盡力。”


    打開的門又關緊了。


    景墨弦站在牆邊,眼睛緊緊的盯著那扇門,雙手握成了拳,孩子,孩子不能有事,絕對不能有事!


    不過一刻鍾,醫生又拿著單子出來,他神色更加凝重,直接讓景墨弦心中的祈盼化成了泡影。


    “病人持續流血,孩子保不住了,這是同意書,麻煩你簽一下。”


    一根筆,像是有千斤重,上麵懸著的,不光是季筱的命,更是景墨芯的命。


    一瞬間,像是有萬千隻螞蟻在他心中啃咬,景墨弦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最後,他在那張單子上,簽下了景墨弦三個字。


    醫生拿著單子,很快就進去了。


    景墨弦看著那扇關上的門,忽然覺得不可抑製的心痛,他甚至要靠在牆上才能勉強的扛過那一陣腐心蝕骨的痛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季筱被推了出來,她臉色蒼白的像是一張還沒有經過塗鴉的白紙,嘴唇上沒有任何血色。


    醫生跟景墨弦說著她的情況:“大人總算是保住了。”


    這個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就傳遍了景家人的耳朵,景老爺子十分高興,這個孩子沒有了,季筱也再也沒有了一定要嫁入景家的理由。


    外婆的臉卻拉了下來,一向都很開心的老人,忽然將手中的東西都放在了一邊,歎了口氣。


    骨科就比婦產科上一層,這麽近的距離,季筱在住院期間,除了景墨弦,景家的人一個都沒有來過。


    季筱扯出一抹蒼涼的笑容,就在不久之前,外婆還在噓寒問暖,甚至親密的稱呼自己為外孫媳婦,現在,孩子沒了,她無數次的看到那個老人從自己的病床前經過,到了樓上,她卻一眼都沒有進來看過。


    這樣也好,斷了她心中對景家僅存的那點溫情,也跟景墨弦來一次徹底的了斷。


    她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景墨弦一直都很沉默,季筱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聲音平靜:“現在,孩子沒了,你可以放我走了麽?”


    “不放。”


    他篤定的丟出了兩個字。


    季筱有些意外:“是覺得良心上過不去了麽?”


    “也許吧。”


    她可以出院之後,景墨弦將她帶回了柳園,他吩咐王媽要無時無刻的在季筱身邊照顧。地板全部都換成了防滑的,拖鞋也都換了,她在浴室裏麵狼狽的樣子,仿佛都已經隨著房子的改裝離她很遠。


    流產比坐月子更加需要人照顧也更加需要注意環境。


    季筱披著一塊薄毛毯坐在落地窗前,今年的冬天,雪似乎已經下到了尾聲,窗外,甚至有幾聲小鳥啁啾,春天已經不遠了。


    她想要打開窗子,聞一聞外麵清冽的味道,卻在手觸及到門框的時候,被另外一雙手摁住了,那雙手指骨分明,修長如玉,是景墨弦的。


    “坐小月子不能受寒你不知道麽?你想幹什麽?”


    季筱忽然想笑,她冷笑著看著他:“原來景總不僅對孕婦有研究,對流產也這麽精通。”


    景墨弦不再出聲,吩咐就在一旁的王媽:“以後這個房間的窗戶從外麵鎖死,不準打開。”


    “是。”


    孩子在,他要限製她的自由,現在孩子沒了,他憑什麽還要限製她的自由?


    “景墨弦,孩子已經沒有了,你為什麽還要限製我的自由?”


    她有些憤怒,身體卻因為流產虛弱的很,軟軟的就要倒下去。


    景墨弦眼神中閃過一絲一閃而過的心疼,季筱沒有看見,景墨弦也沒有發覺,他看著她,終究鬆口:“你養好了身體,隨時可以離開。”


    “我現在就很好。”


    “還嘴硬,你分明連站起來都很困難。”


    景墨弦將她抱到了床上,他雙手撐著,將她禁錮在一個很小的範圍裏,“你什麽時候可以學著軟弱一點?”


    季筱一愣,軟弱一點?這個詞真的是久違了。


    從她變成罪人的孩子開始,她就不知道軟弱這兩個字該怎麽寫了。


    “你可以離我遠一點麽?”


    現在,他這樣靠近自己,隻會讓她覺得惡心。


    “怎麽?”


    “惡心。”


    季筱不想跟他多說。


    景墨弦長這麽大了,還從來沒有人敢這麽說過他,他鬆開了對季筱的桎梏,冷冷的扔下了一句:“也許,我應該讓許小姐過來陪陪你。”


    景墨弦走後,季筱聲音疲憊:“王媽,你也出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哎,季小姐我就在門口,有什麽事,您就招呼我一聲。”


    許隨心是下午到的,她坐在景墨弦的車子裏麵,比之前,更多了一分小心翼翼,有錢人都不好惹,她默默的在心裏告訴自己,在景墨弦的車子裏也是規規矩矩的。


    “許小姐,季筱最近心情不好,你就在這裏陪著她,咖啡館的生意,我會叫人去打理。”


    “嗯,沒問題,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景總,你放心。”


    她言不由衷的說著,幫著季筱逃走,她就被景墨弦的保鏢看到了現在,現在,景墨弦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她可說不準,還是少說話為妙。


    走到樓下的時候,景墨弦站定了,看著許隨心:“許小姐,她就在上麵,你上去吧,她現在暫時不想看到我。”


    “嗯,那我上去了啊。”


    許隨心端出一張笑臉,像是逃跑一樣,逃了上去,王媽正站在門口,許隨心有些奇怪的問:“怎麽了?筱筱也不想看到你?”


    王媽一時反應不過來筱筱是誰,想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許隨心說的是季筱。


    “季小姐說不要人打擾她。”


    許隨心點了點頭,果然,懷孕的女人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樣,她小心翼翼的推門進去,看著在床上躺著的季筱,輕手輕腳的過去,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她的衣袖。


    季筱閉著眼睛,眉頭微皺:“不是說了不要來打擾我麽?出去。”


    “果然,懷孕的女人脾氣可真大呀,我才剛來就趕我了。”


    許隨心跟她開著玩笑。


    季筱募得睜開了眼睛,她幾乎帶著一絲驚喜的出聲:“隨心?”


    許隨心坐在了她的床邊:“是啦是啦,你這些日子都幹什麽啊,連手機都打不通。”


    “嗬嗬,一言難盡,大約相當於坐牢吧,現在,孩子沒了,我出獄的日子也終於要到了。”


    她嘴角帶著一抹淒慘的笑意,無盡的淒涼。


    許隨心從床邊站了起來,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你說啥?孩子沒了?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沒的?是景墨弦改主意了,還是你不要了?”


    季筱拉下了她,聲音平靜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許隨心看著臉色蒼白的季筱,忽然有些心疼的說:“很疼吧?”


    “什麽很疼?”


    “孩子從你身上離開很疼吧?筱筱。”


    許隨心心疼的看著她。從她結婚開始,季筱的生活似乎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更是朝著一個他們都不可預知的方向而去了。


    季筱有些疲倦的靠在了許隨心的肩膀上:“等我身體好一些,我就離開這裏,你一個人在這裏,千萬保重。”


    許隨心摸著她的頭發:“你一個人,要去哪裏啊?”


    “哪裏都可以,除了京州。”


    這座城市留給了她太多的傷痛,除了逃離,她想不出來任何可以遺忘傷痛的方法。


    許隨心有些心疼的拍著她的肩膀:“傷好了,記得回來看看我。”


    她說著,將一旁的被子拉過來,蓋到了季筱的身上:“都流產了,還這麽不注意,我媽說了,流產對女人的傷害最嚴重了,你也不知道照顧一下自己..”


    許隨心嘮嘮叨叨的,像極了一個老媽子。


    季筱抱緊了她,她在這個城市獨自打拚,就算後來嫁了人也從未曾感受過任何家庭的溫馨,現在想想,許隨心或許才是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那一個人。


    有她陪著,季筱的心情明顯的好了很多,景墨弦從那天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很多事情她也都是從許隨心口中聽到的。


    比如,景氏塌方的事情因為景氏遲遲不表態,事態越來越大,比如,景墨芯的病情加重,整個景宅都籠罩在了一片陰影之中,再比如,許隨心在這裏還認識了景墨璃...


    一個早晨,許隨心先醒了,好多天沒有從屋子裏出去,她都快要瘋了,很難想象,季筱居然在這裏被關了這麽久!


    從柳園出去,是一個亭台,連接著景家另一處園子,打眼看過去倒是幽靜的很,她有些好奇的走了進去,裏麵似乎格外冷了一些,園子裏的積雪都沒融化,許隨心剛想從這裏出去,迎頭卻碰上了一個人的胸膛,鼻子一陣吃痛,她幾乎張口就罵:“你沒長眼啊?這麽大一個大活人沒看著啊?你往上...”


    接下來的話,許隨心下意識的就咽進了肚子裏,她朝上看過去,看到了一張表情變化莫測的臉,他眼神幽黑的看著許隨心,似乎正在等待著她的下文。


    許隨心閉了閉眼睛,懊惱的隻想打自己一個巴掌,這裏可是景宅,不是她可以隨便的撒潑打滾的咖啡館。她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臉,心中默念,你沒有看見我,你沒有看見我...


    小聲的說:“借過...”


    她想從旁邊的縫隙裏出去,才剛挪動了一下,那個人便也跟著挪一下,她往右他也跟著往右...


    許隨心抬起頭,有些心虛卻強裝著有理“你,你想幹什麽啊?”


    景墨璃嘴角微微勾起,笑著開口:“我不想幹什麽,我隻是想知道,是誰這麽有閑情逸致,這麽一大早就闖進了我住的地方。”


    “那個,我,我迷路了,現在我就走,我不打擾了,不打擾了。”


    景墨璃拉住了就要往外跑的許隨心:“等等,你是季筱的朋友吧?”


    他眼神微眯,異樣的光彩從他的眼睛裏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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