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


    一個男人踉蹌著跑進來,毫不顧忌自己的形象和場合,跑到我這裏抓著我嚎啕大哭,他讓我和他一起去找孩子。會議迫不得已暫時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甚至有人開始批評他。


    “張漢你冷靜點!”有人訓責。


    “這裏正開會呢,你這是在擾亂會議秩序!”


    “你是一名警察,能不能注意一下場合,你們兩個先把他帶出去!”


    會議廳幾個省委帶過來的跟班殘忍將張漢從我身邊拉走,看著無依無靠的張漢向著我伸手尋求幫助時,我的一顆心又酸又痛。我體會不到一個父親丟了骨肉時的痛苦,但我能明白家庭破裂是怎樣一種感受。


    而此時此刻張漢唯一的依靠可能就隻有我了。


    但我並沒有讓他如願,也很殘忍地看著他被帶出會議室,因為他的確是需要冷靜一下。


    省委班子裏的一個領導苦笑了一下,“這就是你們公安局的同誌,做事衝動,頭腦一點也不冷靜,社會上丟孩子的人多了,都像他這樣尋死覓活的嗎,何況他還是一名公安。”


    這話聽得我特別紮心,我強忍著但最後忍無可忍。


    我當著市委書記的麵拍了桌子,怒懟這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領導,“丟得又不是你的孩子你當然可以說得那麽輕巧。”


    “什麽態度,你這是跟誰呢,書記,你必須給我評評理,讓他被我道歉!”他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來。


    “我沒有顧及你一個領導的形象,是我態度不好了,那你有顧及到受害人的感受嗎,如果這件事不是發生在張漢身上呢,倘若你有設身處地為受害人想想,你就不會說出這麽說,孩子現在生死難料,你還在這跟我倆擺什麽官威!?”


    “你們看看,太過分了,太目中無人了吧。”


    丁欣開了口,說了句公道話,“李書記,徐起態度不好的確有錯,但他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你身為書記說出這種風涼話,你不害臊嗎?!”


    市總書記的級別是副廳,所以正廳級的丁欣有十足的實話權利,有因為是省裏麵派下來的,相當於古時候的欽差大臣,完全可以代表省裏麵的意見,所以一時之間堵得這位李書記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徐起!”丁欣示意我,“出去看看張漢。”


    “嗯。”


    我拉開椅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見到張漢的時候他稍微冷靜了一點,但仍舊像是丟了魂兒一樣坐立不安。我相信很多人都應該勸過他,像他漫無目的去找根本不會有結果,所以不如冷靜地麵對所有的困境。這道理我們都明白,但我並沒用同樣的方式去說服他,因為我知道對於一個父親而言哪怕是一丁點的希望他都不會放過。所以站在張漢麵前時我給他信心,告訴他我會陪他去找孩子,哪怕是天涯海角。


    “會不會……被帶去西藏了……”一個從不流淚的七尺男子漢,此刻毫不顧忌形象地大哭,“孩子還沒吃奶呢……”


    我望著張漢手裏麵的奶瓶子,心痛不已。


    “對了,我去給孩子衝奶粉,他現在一定餓了,這樣他回來的時候就可以吃了。”


    “張漢……”我抓住他的手腕,“我去幫你衝吧。”


    我接下奶瓶子去灌了些熱水,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張漢已不知去向。


    二十分鍾以後。


    住院部給我打來一個電話,大致意思是說小梅四十分鍾前不見了。我及時趕到了住院部,在其它民警的幫助下在醫院裏足足找了半個小時,可以說幾乎把住院部翻了閣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小梅。後來去看監控的民警和我說,小梅已經不在醫院裏了,大約是在一個多鍾頭前她獨自離開病房,通過電梯到了一層,不久後就走出了醫院大門。


    而且,她走的時候怕被人發現還經過了偽裝。


    是自己走的?


    而且,經過偽裝……


    我有些無法理解小梅為什麽這麽做,直到時間拉長至兩個鍾頭的時候,小楊風風火火地找到我,並給我看了他手機裏麵的一條短信內容時,我才明白張漢突然消失和小梅不聲不響地離開不是巧合,這全都是凶手的陰謀。


    “什麽時候收到的。”


    “就是在剛剛不超過十分鍾,凶手說讓我自己一個人還不能報警,不然的話就會殺了孩子,我猜得到是凶手在耍花招,就趕緊過來找你商量了。”


    “他們兩個也一定收到了短信,一前一後。”


    “你沒有收到嗎?”小楊問我。


    正因自己沒有收到這條短信,所以心理麵充滿了擔憂。我和小楊說,先接到短信的是小梅,然後是張漢,現在是你,然而我卻沒有收到。說完這些我抓著頭慘笑,“你仔細想想,先是小梅然後是張漢,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又發給你了,為什麽是一前一後不是一起,因為他想一個一個搞死我們。”


    “你的意思是小梅和張漢出事的?”


    “我們抓的是人販子,最害怕遇到的就是拐賣,這正是我們最脆弱的地方,因為誰都不想看到一個孩子出事,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換也無所惜,更何況被抓的是張漢的孩子,凶手是在以人販子的方式挑釁我們,他也是抓住了我們的要害啊,我現在才發現這個家夥比葉楓還要可怕。”我抓著小楊的胳膊就往外麵跑,“快點跑兩步,誰都不能死!”


    “是不是應該通知丁局?”


    “不行……”我也被人販子擊中了要害。


    我們鑽進了一輛警車裏,小楊開著警笛一路暢通,用了半個鍾頭時間才把車開到一個廢棄的碼頭上。


    四周靜悄悄的,安靜的月懸與黑暗的夜幕中,一切是那麽的平靜。


    下了車。


    我和小楊在偌大的碼頭裏拚命尋找,可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小梅和張漢,凶手也像是遁入黑夜的幽靈一樣無影無蹤。幾個小時以後小楊氣喘籲籲和我說,也不要太過於悲觀,沒有找到人說明他們可能不在這裏。


    “打電話不接,這可怎麽辦啊!”


    “通知丁欣吧!”


    深夜十二點。


    風沿著海麵掠來,帶著鹹鹹的,哀傷的氣息。


    我不安地坐在車蓋上,足足抽了有兩包煙,看著麵前來來往往尋找凶手痕跡的辦案民警和持槍武警官兵,總是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排查工作足足做了一個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也沒有任何結果。


    我這才長鬆了口氣。


    小楊說得對,沒有發現人(屍體)就說明他們還活著。


    可就在準備收隊的時候,一個噩耗傳來。


    有人在碼頭對麵的一座孤島上發現了一男一女兩具屍體,男的漂浮在淺海裏,女的在海岸上一艘快艇的艙箱中。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的腿都快站不住了,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徐哥,你怎麽了?”


    “扶我過去……”我的腿已經不停使喚了,軟得就像是兩根麵條,心理防線也在這一刻忽然崩潰,嘴唇顫抖,眼睛濕紅,“一定不會是他們,一定的……”


    乘坐海警的快艇我來到了這座孤島上,分局刑警已經將海裏麵膨脹的男屍打撈上來,不遠處艙箱裏麵的女屍也露出了真麵目。當成群的蒼蠅結伴從裏麵飛出,一具已經高度腐敗的屍體進入視野以後,緊張的情緒終於鬆弛下來,我的眼淚也不能自已地決堤。


    小楊拍了拍我的肩膀,也展開笑容,“我就說吧,沒事的,不是他們,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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