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冰女屍。


    這四個字足以產生聯想,這是我抵達阿裏以後處理的第一起案子。


    我不能說這起案子有多詭異,也不能說它一定就會比以往的案子棘手,單就它的出現方式而言確實是之前一些案子無法比擬的。


    女屍漂浮在雅魯藏布江的一條支流上。


    雖然是冬日但湍急的雅魯藏布江從來不結冰,但部分水流潺緩的支流倒是有結冰現象,不過都是隨時結冰隨時崩裂,順著下流漂浮。


    這個案子提到的浮冰女屍就是在隨流而下的浮冰中發現的。


    到了現場的時候阿裏公安局的人正在打撈浮冰,有一些同誌不知道我的身份,就將我和米娜攔在了江岸的外圍。後來還是“神探”的麵子比較大,隨便一句話他們就放行了,下去以後和公安局刑警隊的隊長客套了兩句。


    。他把人召集到一起,就開始給我扣高帽,“這是外省來的徐處長,檢察院的法醫主任,屢破奇案,咱們局長說了這個案子交給徐處長和夏爾巴全權負責,你們都得聽他的知道嗎?”


    這些刑警同誌應和著,然後很禮貌尊稱我徐處。


    米娜很驕傲,有些得意。


    夏爾巴也覺得這是一種榮幸。


    我隻能說這兩個家夥涉世未深,並沒有看出這裏麵的貓膩。


    昨天我到他們公安局鬧了一通,他們無端損失了一輛車和兩萬塊錢,心裏麵肯定不痛快,所以就急著想把賠掉的“本”賺回來,想不到第二天就發生了這麽一件奇案,所以他們就把本應該去辦理那些陳年懸案的我和夏爾巴叫來,其目的已經非常的明顯了。


    尤其是刑警大隊的隊長,居然把一個邀功請賞的機會給了我,明擺著是不想做賠本的買賣。


    想想也沒什麽好在意,畢竟也是人之常情。


    “給我留兩個人幫忙把屍體運走,剩下的人就都回去吧。”


    “感情徐處也知道我們忙?”


    “你是穿著明白裝糊塗,都是明白人非讓我把話挑明嗎?”我低聲笑著說,“你們不就是惦記著我跟你們要的那兩萬塊錢嗎,讓我們過來破這個案就是變著法把這錢花出去,說到底你們是隻賺不賠啊。”


    他嘴巴一歪,爽朗一笑,然後讚歎不絕地打量我,“徐處啊,我恨啊。”


    “恨我太聰明看穿你們的小陰謀了?”


    “恨我沒早認識你兩年,你這性格我太喜歡了,我覺得咱們能成朋友。”他伸出手來主動握我的手,“我叫孫兵,山西太原的,既然今天你話說到這我也不兜圈子,我們還真就是這樣想的,不過就沒瞞住您這火眼金睛,不過你放心就衝你這性格這兩萬塊錢我一分錢都不往回要,你這個破案經費我們另外再出怎麽樣?”


    “這麽好?!”


    這個孫兵性格開朗,愛說話,我也有點喜歡他。


    “那肯定的啊,我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但是我絕對沒有巴結你的意思啊,因為很快我也就要升級了,咱們平起平坐。”


    我笑著,“夠意思,你這朋友我交定了,回頭咱們坐下來好好聊,這會兒您啊還是少說兩句畢竟死了人,逝者為大。”


    “明白。”他打了一個手勢,然後給我留了四五個人就帶隊撤了。


    轉回視線,我笑容消散,因為凶案現場是一個必須要嚴肅對待的地方。


    孫兵走了以後沒過多久,留在現場的同誌(包括消防隊)將這具浮冰女屍打撈上來,看到被封死在一塊完整浮冰中的女屍時全場肅然起敬,本來就很昏黃的月光變得更見暗淡,冷漠,落在江麵斑駁的光折射出來的是詭異。


    我蹲在地上,皺眉。


    浮冰中沒有雜質,冰層透明狀,裏麵的女屍衣著、麵貌甚至是年齡都清晰可見。


    “這冰不是這條江裏的。”


    夏爾巴開口,點透我心中所想。


    “果然是小神探,說的一點都沒錯。”我撫摸著冰麵,“沒有任何科學依據證明汙水經過冷凍以後會變得澄澈,這條支流江水渾濁所以這塊冰不是這條江裏的。”


    夏爾巴目光眺望上遊。


    “有點嚇人。”米娜也同樣目光緊鎖,不敢鬆懈。


    沒錯。


    確實是挺嚇人的。


    女死者雙眼未閉合,濃密長發還呈現著漂浮水麵的姿態,最重要的是這裏麵還保存著大量的線性血跡形態,透過冰層看去就像是一朵巨大的,鮮紅的彼岸花。


    “中間顏色偏重,可能是出血點。”


    “血流痕跡上輕下重,主要匯聚在死者腹部和雙腿左右,也要綜合外界幹擾比如水流速度對血液形態產生的影響,那麽依情況來看傷口應該是在胸部,有一定可能是致命傷。”我指著冰層裏的血跡仔細分析著。


    米娜也開口補充兩句,“冰麵完整保護了遇害現場的當時麵貌,可能反應出被害人當時的情況以及凶手血液、指紋和其他一些物體纖維,所以我不建議立即刨冰,應該整冰融化提取可能存在的證據。”


    米娜也算是精英了,她的意見非常寶貴。


    雖然夏爾巴對屍檢一竅不通,但也知道現場痕跡的重要性,所以也給米娜點了個讚。


    不過冰融需要隨時觀察,在融化過程中隨時提取樣物,且溫度不宜過高其中自然融化為佳,隻是會比較麻煩一旦沒有發現什麽線索就等同於前功盡棄,而且依我們現在的條件不足以達到這個標準,所以我還是不建議這樣做。


    我和他們講出其中的利弊以後,他們也都欣然明白。


    阿裏公安部門的條件有限,那麽如何在這樣一個相對較差的條件下進行偵查工作,一定要做到權衡利弊,既保證不放過任何一個線索,也要保證提取證物以及屍檢時的安全性。所以我的決定是就地搭建帳篷,對浮冰進行迅速排檢。


    最後又經過一係列研討,沒有分歧,達成一致以後在江岸邊以浮冰為中心搭建帳篷。


    完畢以後。


    我和米娜親自對浮冰內的物質進行分析,就像是考古剛出土的文物一樣格外小心。


    “我找到一塊碎布。”


    “這是水草嗎?看上去更像樹葉。”


    “注意保存完整的血跡形態,不要完全破壞。”


    “我會的。”


    “見底了,注意不要碰到屍表。”


    “什麽東西?”


    米娜截下來一小塊冰,經過簡單儀器探照分析以後發現冰上麵居然有一枚手印。


    略微一驚。


    “這就奇怪了。”我說,“你一開始說水裏有指紋的時候我就想說,因為水裏麵是無法保存指紋的,除非是在冰麵固態以後才有可能,可那時候死者應該已經死了很久,這枚指紋未必就一定是凶手留下的,這樣範圍有點廣。”


    “就沒有可能是在水中留下的嗎,比如泥土,或者觸碰到水中其他固體,在水冰固以後形成了指紋。”


    “照你這種推斷第一現場應該是一個水流動性非常小的地方,甚至有可能是靜止的,不然指紋沒可能在水流衝刷下留下來,不過……”我指著被我剛剛刨開的奇怪的這一層冰,靜靜地凝視了很久,“這是二層冰啊,很奇怪啊!”


    “哪裏奇怪?”


    我指著說,這個銜接縫是不是太清楚了,很明顯是大冰套著小冰,也就是說裏麵這層最接近屍表的冰層是先形成的,然後又經過了漫長時間才形成外麵這一層。


    還有一個重點。


    外麵這層冰沒有血,反倒是裏麵這層血跡明顯。


    實在是太奇怪了。


    “確實沒有道理,冰都是一次形成,另外也都是先從外麵一點點向內結冰,怎麽可能是先從裏麵開始?”米娜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一層白白的嗬氣。


    突然。


    守在外麵的一位同誌丟魂兒般地大叫了一聲,“徐處……你……們快出來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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