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我們抵達了拉薩車站。


    這是我第一次來拉薩,對這個藏傳佛教聖地的第一感覺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


    火車站的建築比較老舊,也很小,就像是一個人口十幾萬的縣級市規模。不過,倒是很清爽幹淨,也很安靜。


    下火車不久當地派出所就趕到火車站,開的是老式的吉普警車,下車的警察也沒有那麽神清氣爽,倒是有幾分頹廢。他們沒有在火車上做調查,也沒有對屍體進行檢查,隻是走走形式問了兩句話就把屍體帶走了。


    從他們的工作態度就能判斷出他們以後處理這三名死者的流程。


    立案調查肯定是要的,畢竟要走走樣子免得人說他們不做風。至於調查不調查就是他們自己的事兒了,換句話講案子如果比較難就沒必要捧這個燙手山芋,畢竟死者不是薩拉當地市民,把案子轉交給戶口歸屬地能省去不少麻煩。二來聯係一下死者的家屬,看看家屬的意思,如果可以私聊車站承擔一些賠償金也是可以的。


    總而言之。


    隻要案件能快速解決掉,能不能抓到凶手就無所謂了。


    對此。


    我沒有任何監管權力。


    警察帶走三名死者遺體以後文物局開著一輛車趕到了火車站,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棺槨從火車上麵抬下來。


    這時。


    那輛已經開走的吉普警車又繞了回來,停在了我的米娜麵前。


    車窗搖下以後裏麵一個眼睛黑亮的警察老哥打量了我很久,才問我是不是徐起。我微微點頭,他立即拉開車門下了車,和我握手,問好,說市裏麵和他們打過招呼,說會有一位外市的處長到這裏辦案,讓公安局招呼一下。


    我微笑,客氣了兩句。


    之後他就和我說了一串藏語,我是一個字都沒有聽懂。之後他帶著尊敬的手勢用標準普通話和我解釋說,這是他們西藏接待貴賓時才會用的手勢和祝福語,意思就是說願神明保佑我們。


    我不太了解當地習俗,就用同樣的方式回敬。


    隨後他拉開車門讓我們上車,意思是要送我們一程。


    此時。


    視線遠處棺槨已經被文物局的人裝進車,並且在不久之後脫離了我的視線。


    上了警車。


    這個老哥關心問我第一次來拉薩,有沒有感覺不舒服。我回以微笑,感謝他,並告訴他自己一切都很好,如果非要說不舒服,就是感覺這裏的空氣比較稀薄,呼吸起來會稍微有些費力。


    他說這種反應是正常的,過一段時間就會適應的。


    說完他遞給了我一個玻璃瓶,說裏麵的藥是專門治療高原反應的,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何以吃兩粒,關鍵的時候還可以用來救命。對於初來乍到的我們這的確是個好東西,所以我欣然接受了,然後口頭感謝。


    過了一會,閑聊時他問我是不是也對文物感興趣。


    我想了想,然後點頭說是。


    他會意一笑,說剛才看我那麽聚精會神看文物局的車就知道了,還說自己也特別的喜歡文物,如果我有興趣,他願意帶我去參觀參觀。我笑了笑,借故推辭,說參觀就免了吧,畢竟我是帶著任務來的,但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他能給我講講這方麵的事兒,尤其是火車上拉的那副棺材。


    他說,他有個朋友就在文物局工作,這個事兒他是知道的。


    話題打開,我就有意無意提到關於咒詛的傳聞,就當作是閑聊一樣問他是不是在真的。他掃了我一眼然後笑話我,想不到一個處長也這麽迷信。我不驕不躁,也自我嘲笑,說自己就愛聽這些稀奇古怪的事兒。


    他搖了搖頭,說那都是謠言,根本就沒有這種事兒,火車拉回來的是一副空棺材。


    空的……


    聽到這樣一句遲到的答案我沉默許久,如果是在車站前或者說是在棺槨沒有被文物局裝進車裏時,若就聽到了這樣一個答案,興許我會衝到文物局的人麵前,要求他們棺槨,因為我懷疑這裏麵可能藏著一個殺人犯。


    現在也不晚。


    我和他說在火車上的時候我們也注意過這個案子,雖然細節我沒有時間和他娓娓道來,但我肯定這個殺人犯就藏在這個棺槨裏。


    他若無其事一笑,表現出來的是出乎預料的鎮定。


    可能是我這個外來人有越權的行為,讓他心裏產生抵觸;也有可能是他們習慣了這種不緊不慢的處理方式,所以會比我想象中更沉穩一些。


    他不回答,但我坐不住了。


    我請求他可不可以追上文物局的車,檢查一下。


    他又是一笑,說搜查文物局的車非同小可,一要搜查令,二也要經該方同意,在此之前誰都沒有這樣的權利。


    有點尷尬,碰了一鼻子的灰。


    他又把話圓回來給我找了個台階,說案子的事讓我放心,他們公安局會查個水落石出。然後又頗有暗示地叮囑我,讓我少說點話,保存體力,這樣過一陣可能會更好受一些。他這話說了沒多久,我就有了更強烈的反應。


    像是暈車一樣的惡心,胸悶,手腳發麻,看什麽東西都感覺離自己很遠。


    相比之前,米娜倒是沒有我那麽嬌氣。


    下車以後他給我送了一瓶水,讓我把藥先吃了。說三分之二的人初到西藏都會有這種反應,而且會越來越嚴重,但一般兩天以後都會有明顯好轉,至於完全消除,少則三五天,多則半個月,而有的人可能會持續存在。


    所以他建議我先休息幾天,等適應了這裏的氣候以後再走。


    我拒絕了他的好意,和他道別,然後直奔客運站。


    路上米娜也有意無意和我聊起案子的事兒,她說,如果這個警察老哥說的是真的,棺材裏麵沒有屍體的話,那麽,就是這個乘務長的問題了。可他為什麽要說假話,難道他真的暗中幫助了凶手,理由是什麽呢?


    無非亮點。


    第一乘務長是主謀。


    第二他有把柄在凶手手裏。


    不過。


    不管結果如何現在都和我們無關了,有時候不是一廂情願就可以任性的。畢竟這裏不是自家山頭,別說是我一個小小的法醫主任,就是市委來了也沒有主動參與權利,最多也就是個協助調查。


    到了客運站。


    有直達到阿裏的客車,上了車以後就渾身不舒服,即便是車窗外的藍天也沒有讓我心情好起來,遠處高聳巍峨的大山帶給我的隻有無休止的壓迫感,就好像,自己像是被囚禁在了這裏一樣。


    折騰到了上午九點,客車準點開了。


    我以為也就幾個鍾頭的路程就可以到阿裏自治縣了,但當我聽說需要十八到二十個小時,期間要穿越荒無人煙的318國道時我徹底傻眼了。


    318既是川藏公路,準確說是該公路中的南線路段,這條公路是中國史上最危險的一條,是很多進藏旅行人的噩夢,地形地質複雜,容易發生山體滑坡等自然災害,翻車墜崖事故也經常發生。


    所以。


    我當時的心情可以說忐忑不安。


    而車上的乘客也是寥寥無幾,算上我和米娜也才不到十個人。


    我開始過度恐懼。


    手心冒汗,心跳加速,眼睛冒金花,視線模糊,深呼吸無法緩解,並且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瀕死感。


    我知道這是高原反應產生的不良後果,但我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就好像自己隨時會死掉一樣。


    我擰開藥瓶,直接對準自己的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粒。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


    藥效發揮作用,心跳和心情平靜了許多,人的眼皮也開始愈發沉重,不知不覺的我依著窗口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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