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矽膠娃娃的世界裏,她不是郭美人,而是睡美人。


    黧黑的天,光禿禿的街道,冷寂的風。


    不安的心,急匆匆的步伐,冰冷的臉。


    故事仿佛在重演,隻不過之前是白天,現在是夜裏。還是那條街,那個地方。一個憂傷的女人仿佛找不到回家的路,孤單地坐在冷冰冰的長椅上,吹著街上淒涼的晚風。


    來到這個女人麵前,端望。


    和之前的那個女人一樣,她戴著一副寬大的墨鏡,麵色蒼白,卻塗了鮮豔的唇彩,那麽的安詳,卻又那麽的冰冷。


    我輕輕摘下她的墨鏡。


    一雙青黑深陷的眼眶落入眼簾,但還好她是緊閉著雙眼,不然的話真的可能會被她下掉膽。


    隨後我又檢查了她的頸部,發現了密密麻麻的縫痕。很顯然,這又是一具矽膠娃娃女屍。不經意間,目光下拉,落到她的手裏,好像攥著一張紙條。


    感到奇怪。


    我掰開她柔軟的手,展開紙條,讀出上麵工整娟秀的一行字。


    “當睡美人遇到王子時,她就會醒來。”


    剛讀出這行字時不免有些費解,但反複讀了幾遍以後頓時毛骨悚然。


    睡美人指的應該就是郭美人,也就是郭小美。


    這個王子呢!


    是誰?


    我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兒,膽寒心驚地緩慢抬起頭,先是睜開一隻眼,隨後才把另一隻眼睜開。還好,郭小美的眼睛沒有在這個時候突然睜開,不然真的要被嚇死。


    我掏出手機,也坐在長椅上。


    打開之前下載的那款交友軟件,但此時郭小美的id已經下線。放下手機凝視著黑雲壓著天際的蒼穹,又掃望著靜悄悄的,隻有路燈和矽膠娃娃陪我作伴的街道。幾乎每一個黑暗的,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沒有逃過我的視線,我相信凶手一定正在某個角落裏窺視著。


    得意忘形。


    他這是在宣戰,是在諷刺我們,似乎是想從中得到滿足感。越是這樣就越說明他內心的空虛。我隱約覺得這是一個和昏暗路燈一樣寂寞,孤獨的凶手,從不被人提起,也無人為津。


    他殺人可能也是為來尋求滿足。


    我看了看時間,不早了。我起身,準備給值班室民警打電話,讓他們過來把屍體弄回去。然而就在起身並轉身的一個刹那,我驚恐的目光定格在了郭小美慘白的臉上。


    此時,她的眼睛居然是大睜著的。


    一雙血紅色的瞳孔緊盯著我。


    我再也無法控製內心強大的恐懼,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髒難以抑製地劇烈狂跳著。


    我無法用科學解釋眼前的詭異現象。


    也沒有任何案例可以說明,人死以後眼睛是可以突然睜開,而且還變成了血紅色。


    我忽然想起了那句話,不禁汗毛直立。


    當睡美人遇到王子時,她就會蘇醒……


    這時。


    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在冷森森的街道上響起,迎著聲音方向望去,喜出望外地看到張漢和小梅的身影。我慶幸他們在關鍵時刻趕來,不然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張漢停在我麵前,問我,幹嘛坐在地上?


    小梅用手指勾了勾他,然後又指了指郭小美那張詭異的臉。張漢詭異的看了以後媽呀一聲跌坐在地上,我想,我不需要在做解釋,他應該已經清楚我為什麽會坐在地上了。


    “這他媽的又是啥鬼?”


    小梅撿起掉在地上的那張紙條,然後把上麵娟秀的字跡讀了出來。


    不知道小梅為啥這麽大膽,總是在我最懦弱的時候挺身而出。她走到郭小美的麵前,用手試探性地摸了一下郭小美的眼眶,看得我心驚肉跳,總感覺郭小美隨時會活過來一樣。


    可能我真的是被嚇到了。


    檢查了一下,小梅回過身,長歎了口氣,說是凶手在裝神弄鬼。


    小梅又問我還記不記得潘盛標的案子。


    我點了點頭。


    她說,因為她是女孩,所以可能會比我清楚。


    我微皺眉,不懂她的意思。


    然後小梅解釋說,很多的緊致霜和保濕水裏都含有汞,問我知道為什麽嗎!


    張漢搶先回答,難到可以緊致皮膚?


    小梅說,水銀可以破壞毛孔組織,起到收縮毛孔的作用。人死了以後皮膚細胞組織快速損壞,本來就很僵硬,如果這個時候塗上大量的水銀可以讓死者的眼睛永久睜開。


    我想起了潘盛標,他的眼睛就一直大睜著。


    接著小梅又說,如果不慎水銀進入瞳孔,就會破壞瞳孔組織出現充血狀態。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郭小美的眼睛是血紅的。


    原來是這麽回事。


    第一次感覺到如此丟臉,但也是第一次發現小梅如此強大。突然之間我像是對她產生了依賴,看著她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勇敢站在屍體麵前,我竟然忘了恐懼。


    從一個女人身上得到了安全感,想想都覺得諷刺。


    可小梅就是這樣一種女人,柔弱的時候一擊即碎,強大的時候你都無法想象,會讓你忘了憂傷,忘了不幸,也忘記了所有恐懼,她就像是大麻一樣,會讓一個男人一點一點上癮。


    而我,已經上癮了。


    言歸正傳。


    這裏沒有監控,地麵質量差到不可能留下蛛絲馬跡,當然凶手也不會給我們留下什麽。不久我們就把郭小美的頭連同矽膠娃娃一起帶回了所裏,然後三個人齊聚解剖室。


    和之前發現的矽膠娃娃不同,這個娃娃上的這顆人頭保存完好。


    小梅之前說過頭部皮膚經過大量水銀處理,所以並沒有那麽容易腐爛。而之前發現的那顆人頭腐爛度較高,我想,那應該隻是凶手的一個試驗品,實驗失敗了就丟棄了。


    而這一具,應該是個成品。


    我又檢查了死者的頭部,並沒有發現任何的傷痕。初步懷疑郭小美應該是被迷暈或者是勒死。隨後我又對郭小美的眼部進行檢查,在上下眼瞼部發現細小白色凝結體,經過簡單的成分分析發現是市麵上很常見的一種速幹膠水。


    果然是凶手在裝神弄鬼。


    “我就奇怪了,為什麽要把頭和娃娃縫在一起?”張漢問。


    “跟真人一樣,這東西很貴吧!”小梅按壓了一下矽膠娃娃的軟而彈性的腿部。


    “一萬多吧好一點的,不好的也得四五千。”


    “這麽貴!凶手肯定很有錢。”小梅雙臂環肩,說。


    張漢掏出手機,指著郭小美的獲贈記錄,“不是土豪也送不起這麽多禮物啊。”


    “能不能從他的賬號做切入點,把這個人揪出來?”我覺得對於網絡張漢比我更鑽研一些,所以我才問他。


    張漢搖著頭說,凶手既然可以用假身份證,那麽這個賬號的信息也一定是假的。


    我點了點頭,有道理。


    “對了,你剛才問了一句什麽來著?”我問。


    “喔,我問,凶手為什麽要把人頭和矽膠娃娃縫在一起。”張漢重複了一遍剛才問過的這個問題。


    小梅率先回答,“為了收藏吧,凶手是個大變態。”


    小梅隻說對了一半,我補充道,是為了陪伴。


    我猜凶手一定有收藏矽膠娃娃的習慣,而且他的家裏應該有很多類似的娃娃。有這種嗜好的人一般都比較自閉,對自己的外貌不自信,交不到女朋友所以用這種方式自我滿足。但假的終歸是假的,所以凶手就用這樣一種方式,將那些她喜歡的女人永遠留在自己身邊,陪伴自己。


    從相片上來看,吳旭、郭小美相貌都算不錯,所以凶手的攻擊目標應該都是這些漂亮的女孩。


    “誒你們發沒發現,吳旭和郭小美都是小眼睛!”張漢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梅。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張臭嘴我也是真服了他了。


    “那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可能是巧合,下一個應該就是大眼睛的了。”這是典型的越描越黑,越說越離譜,張漢這嘴巴真是一點邊都不著。


    良久,小梅開了口。


    她說,如果可以把凶手引出來,她願意試試。


    “不行!”


    我當機立斷,否定。然後義正嚴明地告訴小梅,我寧願抓不到凶手,也不能讓她以身試險。


    “我不希望再有人被害了。”她說。


    我沒有在說什麽,心情一樣複雜。


    做一名法醫,說句最沒有職業道德的話,我希望全世界所有的法醫全部下崗。那樣的話世界就應該不會再有殺害與被殺,也不會有哀嚎和家破人亡。


    但這隻是癡人說夢。


    “就這樣定了吧,我重新注冊一個id。”


    小梅還很認真地打開手機,我膽戰心驚地把她的手機搶下來,“定什麽定,誰給你的權利,借用你的一句話,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你要為對方考慮!”


    想不到這麽煽情的話是從我的嘴裏說出來的。


    “這事兒都怪我嘴巴太碎,我的小梅姑奶奶你可千萬別犯傻,你要是出點啥事就老徐這脾氣還不得殺了我!”張漢也是被小梅嚇了夠嗆,就急忙上去勸導。


    小梅沒有再說話,孤落地坐在我們對麵一把椅子上,單手拄著自己的前額,也開始為案子的事兒焦急發愁。


    我們沒有誰不想抓住凶手,但萬萬不能意氣用事,搞不好是要雞飛蛋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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