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司令和晏潤林下達的命令是,馬三炮由單昱親手解決,任何人不得幹涉。


    在場的所有人皆是草木皆兵,神經蹦的鐵緊,誰都不敢枉然上前一步,易靖卓站在原來的位置,默然的看著馬三炮驚恐的眼神裏燃燒的火焰漸漸的熄滅。


    單昱的雙眸中眼淚滑落,牽製的馬三炮已然身體一軟,閉了眼睛沒了氣。


    這計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終於在馬三炮得到應有的結果之後塵埃落定了,幾個月以來的誤會和對峙的冰麵,也終於在這一刻有了裂開的痕跡。


    馬三炮的屍體很快被人抬了出去,易靖卓說一定要檢查清楚,確定死了之後再處理。這個馬三炮奸詐狡猾,詭計多端,花花腸子多的很,不得不小心。


    馬三炮死了,殺父之仇終於得報,單昱卻一下子沒有了力氣,單手撐在易靖卓的書桌上,喘著粗氣。心中不知道是一種怎樣的感受,他隻知道事情遠沒有這麽簡單,哪裏有這麽快的結束呢?


    “易靖卓,你能給我仔細說說我父親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嗎?”為了抓住叛徒不惜玉石俱焚,哪怕他們父子分開了這麽久,最後一麵都還沒有見到,哪怕是一封書信都沒有留下,哪怕最後的一點點念想都沒有了。


    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麽的離開了,他都還沒有來得及告訴父親,他有了喜歡的人。更沒有來得及求得父親的同意,希望可以和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一生一世在一起。可這一切都沒做,慈父就已經不在人世。


    單昱到現在還記得自己被送到北平之前,父親在車站握著自己的肩膀上說,“單昱,跟著總理和軍長好好幹,不要給單家丟人。”


    再也沒有多餘的話,開口閉口永遠都是晏家軍和單家,這一輩子父親就像是活在了這兩方之間,拋開了自我,放棄了小家。


    從小到大,單昱接受的父親的教育就是愛國愛民,作為軍人要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麽,一定不能做出違背身上這件軍裝的事情,更不能讓它蒙羞,否則自己脫下這身軍裝,自己滾蛋,就當做沒有他這個兒子。


    代替了紀亭書的副官之位,他成為了晏潤林身邊的得力幹將,或許正是上天要考驗他吧,來了北平沒多久就認識了鹿黎,然後遭遇了東北戰役,大戰才結束就又得知了晏家軍內部的動亂。


    這一兩年來,他從做事風風火火的毛頭小子變成了一個可以控製情緒,做事穩妥,冷靜不變的軍人了。父親如果可以看到自己的改變,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就算是現在,父親的在天之靈也應該可以欣慰了。


    單昱淚眼縱橫,想起了過往跟父親在一起的種種,讓在場所有的晏家軍高級將領皆為之動容。


    剛才易靖卓說的話他們在大帳外聽得清清楚楚,單司令竟然是那樣大義的為國捐軀。而易司令也不是真正的要跟晏總理鬧翻臉,這一切都不過是易司令和單司令自作主張,不上報的一場戲。


    最後的結局是奸細得以全部抓住,付出的代價卻是單司令的生命。


    不過,剛才似乎有提到,這馬三炮接頭的人物……並沒有問清楚,現在人已經死了,豈不是所有的線索都斷了?


    眾將領雖然心有疑問,卻還是知趣的在這個時候退出了營帳,易靖卓要回答單昱的問題。


    營帳裏一下子清淨了,易靖卓握了握拳,才覺得力氣漸漸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脖子間的麻癢的感覺到現在還能感覺得到。剛才的情形他不可能不害怕,隻是不想露出膽怯來讓馬三炮抓著把柄。


    九死一生之際他的腦海裏閃過柳雲時擔憂的臉龐,那人的病好些還沒有徹底的好,憔悴之中還透著蒼白。還是那樣的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隻穿著單衣站在風雨之中,發絲被細細的雨打濕,緩緩的抬起雙手朝著自己,可是他們的雙手始終無法碰觸到。


    這種無可奈何的感覺,讓易靖卓覺得人,並不是強大到所向披靡的。隻要是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弱點和無奈。


    就好像現在的單昱,殺父之仇終於報了之後,似乎也並沒有讓他感受到半點的快樂。就算馬三炮死了,單伯伯也回不來了。


    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易靖卓想單伯伯這輩子的理想大抵就是要讓當初他們兄弟三人一起創立的晏家軍可以不分崩離析,可以讓晏家軍保家衛國,不枉當年創立的初衷。


    麵對單昱的追問,易靖卓隻能是沉默,該說的他剛才也都說了,具體的細節父親也沒有多說。不過交給了他一樣東西,他一直都貼身收好的,現在也是時候交給單昱了。


    “這是單伯伯留給你的,抱歉,這麽久了才交到你的手上。”易靖卓的手上是一個繡工精美的荷包,單昱隻瞧了一眼眼淚就流的更加凶猛了。


    荷包上繡著一個整齊的單字,那是單昱母親的繡工才能繡製出來的,這個世界上不過隻有兩個。


    一個是在單伯伯的手裏,另一個在單昱的手裏。隻不過單昱的荷包已經送給了鹿黎,當做他們的定情信物。


    “父親說,這是單伯伯臨終之前囑托他一定要交給你的,他說你隻要看到這個就會明白的。”


    單昱顫抖著雙手接過了單司令的隨身荷包,貼身收著多年,已經有些磨損了。不過成色還是一如當初,這裏頭不是裝的香料或者平安符,更不是父親的軍餉,而是一封書信。


    他們約定好的,將來如果有什麽急事,不得已的時候就靠這個荷包來傳遞消息,隻要拿到了荷包,就代表著另一方有難。


    如今,一語成鑒,單昱害怕。他不敢打開這個荷包,更不敢看到書信裏的內容,父親在彌留之際到底會給自己留下什麽話……他不想聽,他想跟父親見個麵,把心裏的話當著麵再說一遍。


    易靖卓默默的也走了出去,留下單昱一個人,冷靜冷靜。


    荷包打開,一張折疊整齊的信紙掉在了地上,單昱的腿一軟跪坐在地上。信紙打開,蒼穹有力的筆鋒揮灑了單司令對自己兒子的期盼和寄托。


    ——“吾兒單昱,許久未見,不知你在北平尚且如何。你此去北平已有一年有餘,聽聞你在東北戰役的赫赫戰功,為父甚是欣慰。殷切期盼你早日歸來,好讓為父與你慶祝一番,我單家不枉後繼有人。”


    “奈何為父身體不佳,恐或此生再難與吾兒相見,不管前方路途為何,吾兒切記為父教育你的,何謂根本?何為家國?吾兒單昱,莫要讓為父失望,也莫要怪罪你易伯伯。一切都是為父做主,隻不過不想因為病痛的折磨,最後淒慘的離去。”


    “與此這般,吾兒了解之後一定會體諒為父的苦衷和理想抱負。至於你的終身大事,為父已經聽說,靖卓與你自幼一起長大,如今喜歡之人卻讓你易伯伯大傷腦筋,吾兒單昱,為父相信你可以決定好自己的未來。不管如何,為父始終都是支持你的,爹娘不在你的身邊,便尋個真心待你愛你之人,為父就已甚是欣慰了。”


    “鹿家乃北平大家,更是跟晏總理成為了親家,如若吾兒已經做了決定,且晏總理同意,為父希望日後吾兒可以將那孩子帶給爹娘看看,我單家族譜一定有他一席之地。吾兒放心,單家的列祖列宗,自有為父交代。”


    原來,父親什麽都知道……原來,自己喜歡鹿黎,和鹿黎私定終身的事情,父親早就全部看在眼裏記在了心裏。


    進入單家族譜,這對於單昱來說無疑是得到了父親的支持和理解。父親您放心,鹿黎那孩子定是會真心待自己愛自己的,兒子一定會將他帶給您和母親看的,你們也一定會喜歡這個孩子的。


    書信的最後,單司令還是再三囑托了單昱,切莫要行事衝動,一定要配合易司令完成他們的計劃。更不要怪罪易司令,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人計劃,易司令的參與不過是他苦苦相求,對於瞞著晏總理就更是他的主意了。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就越是安全,一路電報或者書信前往北平的話還不知道要經過多少人的手,其中環節要是走露了風聲,還不知道要從哪裏查起。所以他們決定先斬後奏,如果可以全身而退,再跟晏總理解釋。


    奈何,晏總理並沒有等到單司令的負荊請罪,自己的這位好兄弟為國捐軀,視為大義。


    單昱跪坐在地上,將父親的親筆信摟在了懷裏,按在了胸口,隻覺得這一輩子所有的信念都在這一張薄薄的紙上。


    ……


    馬三炮繩之以法的消息經由易靖卓這裏很快傳到了晏潤林,易司令還有北平晏總理處。晏總理更是受到了一份堪比報紙字數的電報,裏麵詳細解釋了這一次晏家軍所謂‘內鬥’的前因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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