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黑的令人發怵,四九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麽寒冷的冬天了。


    屋子裏的火爐微弱的火苗也不能足以抵擋外麵的寒風,會館的屋子常年失修,才會租金便宜可觀。也能夠讓鹿希甄負擔的起。


    家道中落之後,鹿希甄千辛萬苦的找到了一份工作,起碼可以混口飯吃,不至於讓自己和弟弟鹿黎流落街頭,無家可歸。


    日常的工資去掉租房子,用水電和煤炭,還有鹿黎的學費之外,也就剩不下多少了。過去的日子太過輕鬆驕奢,她在大不列顛的那些年還算是吃了一些苦頭,不過鹿黎卻是從小被爹娘捧在手心裏長大的。


    鹿希甄也自然不會讓這個寶貝弟弟受一點點委屈。鹿黎從小就喜歡吃糕點,家裏還顯赫的時候,爹娘總是會請從江南,兩廣來的糕點師傅做各種各樣精致的糕點給鹿黎吃。


    時間長了,鹿黎的嘴巴也就被養叼了,剛開始的時候鹿黎還是有些不習慣的,粗茶淡飯的他經常生病,好幾次發燒發的學校都去不了了。鹿希甄也沒有辦法,看著就是幹著急,她的寶貝弟弟,為什麽要跟自己一起吃這樣的苦。


    如果爹娘還在的話,應該不會讓弟弟受這樣的苦頭吧。可恨自己這些年並沒有尋找到好的出路,不能帶給鹿黎安逸的生活。


    本來如果能夠跟鬱霆軒完成當年倆家長輩的婚約,也不至於如今在這樣的漏風的屋子裏討生活。如果這個冬天可以平安的過去,就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了。


    鹿希甄裹著被子,全身都快要縮在一起了,她生來畏寒。以前在家裏的時候總是在屋子裏燒上十幾個火盆才足以讓自己舒服些。四九城的冬天都是幹冷,出門的時候隻要衣服穿的足夠多,就不會覺得寒冷。


    可是在大不列顛的寒夜,卻不是那樣的,大不列顛的一年四季,恐怕有三個半季都在下雨。


    陰雨連綿的下個不停,整個大不列顛的都籠罩在了雨霧之中,一切都被渡上了朦朧的感覺。其實鹿希甄很喜歡大不列顛的天氣,雨落下的時候就會有無限的愁思。在國外的那些年,每天都在連綿的雨夜裏,對著鏤花的窗戶看著屋外偶爾駛過的貴爵馬車,想起了遠在四九城的爹娘,還有可愛的弟弟。


    大不列顛的天雖然很冷,屋裏卻是足夠溫熱的,聽大不列顛的朋友說,這是因為她們租住的公寓,是帶有地暖的。要不然租金也不能那麽貴!好吧,爹娘體恤她一個女孩子在國外求學十分不易,隔三差五的就會給她匯錢過來。


    其實她根本花不了多少,尤其是認識了晏潤迅之後,這個學弟的來曆似乎很不簡單。本以為來大不列顛留學的起碼都是有權有勢,或者家裏有錢的。沒想到還能遇到一種又有權有勢,還有錢的貴公子。


    晏潤迅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搶著付賬。這好像是大不列顛的一種習慣吧。男人們都很紳士,要為女士的便利服務,不能讓女士有任何的不舒服。


    這可是好習慣,鹿希甄覺得自己也有必要回去跟自己的弟弟說說,這外頭的世界啊已經不是男尊女卑的時代了,大家早都是一樣的了,是平等的。


    要是說起在大不列顛的那段時間裏,除了結識了晏潤迅之外,更大的收獲是認識了另外一個人,晏潤林。


    那個男人好像比他的弟弟還要更加神秘,那麽荒唐的一夜之後,他們之間就沒有了聯係。她好像聽說這個男人是在德國的軍校求學的,似乎還頗有建樹。晏潤迅總是在她的麵前誇自己的哥哥,說自己這一輩子都以自己的哥哥為榜樣,其他人他可都瞧不上。


    還說,現在咱們的國家雖然滿目瘡痍,百廢待興,將來等我哥哥和易靖卓大哥這樣優秀的男兒從軍校畢業,回到祖國去,一切都會發生變化的!


    是呢,百廢待興,都會變好的。


    可是,晏潤迅說的話為什麽都沒有成真呢?


    大家沒有變好,小家也沒有變好,如果知道出國之後再也見不到爹娘的話,那還不如不出國去。經此一別,卻是此生難以相見。


    爹娘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那那個男人呢?有生之年,是否還能夠再見到晏潤林,能否還有機會告訴他,當年自己不好意思說出口的過往呢?


    天還是很冷的,鹿希甄連忙就放在被子外麵的手收了進來,隔了一床珠簾的旁邊,鹿黎隱隱的咳嗽聲不斷的傳來。


    想來應該是怕吵醒她這個做姐姐的把,就連那咳嗽的聲音都是很沉悶的。鹿黎已經感染了風寒快要半月了,每日用中藥堂開的藥勉強壓製,隻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四九城裏如今進來了不少的洋人,西方的藥物比較先進,似乎稱作為西藥。其中有一種叫做盤尼西林的,更是消炎藥中的上品。這個藥品鹿希甄在大不列顛的時候就聽說過。


    這種藥極為名貴,在戰場上那就是救命的藥物。很多打仗受了傷的士兵最後會死,並不是因為受傷太重,而是無藥可醫。傷口感染之後得不到消炎,就會越來越嚴重。很多將士根本沒有資格用這樣的藥品,據說在西方也不過是長官們才能使用。並且每位長官分的的盤尼西林也不多,每個人不過幾支罷了。


    這可是救命的藥啊,有價無市。鹿希甄拜托了柳雲時去黑市上打聽,瞧瞧這藥到底多少錢,如果鹿黎的風寒一直治不好的話,最後就會感染,到了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了。


    柳雲時下班之後去了黑市,轉悠了一圈,就算是最便宜的好說歹說,也不過是砍價到了一盒不過六支,還要一根小黃魚。


    要是再過去的話,莫說是一根小黃魚了,就算是十隻小黃魚鹿希甄的眼睛也不會眨一下,隻要能夠救弟弟的命,這些身外之物沒了就沒了吧。


    可是如今不同往日了,她就算是把自己賣了恐怕也換不來一根小黃魚了吧。可是弟弟的病,這樣耽誤下去也不是辦法。


    罷了,明天白日,再去鬱家碰碰運氣吧。就算婚約未成,好歹兩家也算是世交了吧?就算鬱霆軒見死不救,鬱伯父也不能袖手旁觀吧?


    天還未亮,鹿希甄穿的厚重,趕在上班之前,前往了鬱家。臨出門的時候,將屋子裏火爐的火燒的更加旺了些,還拜托了會館的小二,時刻關注一下鹿黎的狀況,若是有任何的不對勁,都請立刻到銀行裏告知,不勝感謝。


    鬱家大門口,兩個大紅的燈籠隨著清晨的寒風左右搖晃,顯示著風雨飄搖之中總還有明燈照亮著回家的路。


    鹿希甄裹了裹領口的圍巾,瞧著這條胡同此刻並沒有什麽人走路,想來這麽冷的天氣,家裏條件不錯的都寧願窩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吧。


    這樣也好了,沒有來回的人看,她如果沒有求成功也不至於太丟鹿家的臉麵了。


    當然了,如果鬱家的人還有一點良心的話,今天這一趟可能也不是白來。鹿希甄呼出的氣形成了白煙,瞬間消失在了茫茫的颯颯的寒風之中。


    銅製的獅口門扣,在朱砂大門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鹿希甄不過敲了三下。她知道的,如鹿家鬱家這樣的大家族,不論什麽時候這大門後都有守門的人。


    果然,三下敲門聲之後,朱砂大門開了一條縫,探出來一個男人的頭,睡眼迷糊,縮著脖子,雙手還抄在袖子裏,麻利兒的問:“大清早的,您找誰?”


    “勞駕,我來拜見鬱伯父的,還請通報一聲。”


    鹿希甄很有禮貌的說出了自己的來意,那看門的人嘖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下鹿希甄,瞧著穿著還算是中規中矩,那身上的製服瞧著像是公家的人呢。不知道這個時候來找自己老爺是為了什麽。


    “你是什麽人啊,我好給我家老爺說明,瞧是見還是不見。”


    鹿希甄頷首,報出了家門,“鹿家長女,鹿希甄便是。”


    這四九城裏還能有幾個鹿家?守門的小廝一聽是鹿家的人,立馬就來了精神,再看鹿希甄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他們鬱家的少爺可是跟鹿家有婚約的,來人是鹿家的長女,豈不就是少爺未過門兒的媳婦兒嗎?


    不過,這婚約好像是作罷了呢。守門人不再多想,讓鹿希甄在門口等著,自己忙不迭的去通報了。


    胡同裏的風更是肆虐,來回卷著朝著有溫度的方向襲來,鹿希甄搓著手,在原地不停的跺腳希望這樣可以讓自己舒服一些。


    不多久,門後就傳來了錯亂的腳步聲,門從裏麵開了,還是那個守門人。


    那人為難的看著鹿希甄,點頭哈腰的解釋說:“鹿小姐,著實是不好意思了,老爺昨兒個陪江南來的人吃飯,喝了些酒,三更天的時候才睡下。方才我過去通報,門口伺候的說老爺睡的正好,不許打擾的。”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鹿希甄大抵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可她還是不能死心,又問:“既然鬱伯父還在休息,不知鬱霆軒是否在家呢?是他也可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麻煩小哥再幫我通報一聲吧。”


    守門人苦笑,磕磕巴巴的說道:“鹿小姐,真是不湊巧了,我們家少爺昨兒個出遠門了,大抵需要個把月才能回來呢。您找他怕是也找不到了,不如鹿小姐告訴我您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吧,等老爺醒過來了小的立刻幫你去說,如何?”


    看啦今天這一趟,注定是要白跑了呢。鹿希甄微笑著搖搖頭,感謝的說道:“這倒是不用了,就請你幫我跟鬱伯父問聲好吧,打擾了。”


    說罷鹿希甄就轉身離開了,守門的人勾著腰,站在門口張望了許久。直到鹿希甄的身影消失在了胡同口才歎了口氣。


    “哎,不是小的不幫您啊,實在是少爺他……”說到這裏,守門人才意識到自己議論了主人的是非,這要是被有心之人聽去了告上一狀,那他怕是也要丟了這碗飯了。算了算了,主人們的心思他們怎麽能夠明白呢?


    鹿希甄拐出了鬱家所在的那條胡同,確定鬱家的人看不到自己之後,才靠在牆上喘了口氣。眼眶微微發熱,她真的是太沒用了,過去所有的驕傲原來都是爹娘之下的光環,那些人也不過是看著爹娘的麵子,高看自己一眼罷了。


    樹倒猢猻散,日久見人心。當初說的什麽海誓山盟,如今看來不過都是笑話罷了。


    鬱家,悔婚在先。如今就連當初兩家相交的情誼都不管不顧了,真的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姐弟倆苟延殘喘,活的痛苦。


    如果自己能有點用的話,弟弟怎麽還會受這樣的折磨呢?憋著咳嗽對肺更是不好,那傻孩子擔心自己的咳嗽會吵到她休息,竟然就那麽硬生生的憋著,自己的弟弟如此會照顧人,如此貼心,自己又有什麽理由不對他好呢??


    在上班的路上遇到了幾個小乞丐,追著自己說行行好,行行好,不過都是跟鹿黎差不多大的孩子,卻因為父母雙亡又或是被丟棄在路上的棄兒,為了活命不得不低聲下氣的跟路人乞討,求碗飯吃。


    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沒有誰真的比誰高一等,鹿希甄知道自己和弟弟的生活過的十分拮據。馬上鹿黎的學校又要交下學期的學科費了,她至今還沒有著落,就等著下個月的工資發下來了。


    “謝謝,謝謝,好人有好報嘞。”小乞丐們得了銀錢高興的說了兩句吉祥話,相互結伴的跑開了。


    鹿希甄垂著眼睛,也覺得前途太過渺茫了,繼續下去的話還不如就這樣作罷了。過一天是一天吧,強求的太多反而得不到。活著,就是這麽的艱辛,如果沒有鹿黎的話,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的住。


    銀行的大門已經打開,特有的西式旋轉門,已經有來辦理業務的客戶了。鹿希甄加快了腳步,進了換衣間,將身上的大衣還有圍巾之類的東西全部放在了置物櫃裏,整理了下儀容就進了櫃台。


    柳雲時來的比她還要早一些,不過前後腳的功夫。男女員工的換衣間不在一處,沒有碰上也是很正常了。


    “我的好姐姐,自己都照顧不了自己了,還給那些小乞丐獻愛心,別忘了鹿黎可是要交學科費了。我看到時候你拿不出錢來怎麽辦!”


    鹿希甄知道,這是柳雲時看到了她剛才施舍給小乞丐們銀錢的事情了,也是出於擔心才會故意這麽說,提點她。這人就是如此,嘴巴硬得很,其實心地十分的善良。


    柳雲時是前朝的貝勒爺,也變相的算是家族沒落的世家子弟了吧。跟自己一樣,生逢亂世不得已而為。為了謀生,在銀行裏找了一份差事,一做也是很長一段日子了。


    在zhengfu裏上班,就是比較輕鬆,說出去也十分的有麵子,最重要的是還能唬唬老百姓。柳雲時覺得特別有意思,也懶得換地方了,尤其是在之裏認識了鹿希甄之後,就更沒有離開的想法了。


    跟鹿希甄不一樣,柳雲時家裏還有不少的老底,好歹是前朝的貝勒爺,就算是改朝換代的時候被新zhengfu翻了個底朝天,該上交的統統上交,可難免會有漏網之魚。要說柳雲時也十分的機靈了,家裏竟然還私藏了不少前朝珍貴的文玩,是一個隱形的有錢人。


    主要他現在住的地方是自己的,新zhengfu並沒有收回他的宅子,起碼落腳之地解決了,工資中的很大一部分也就節省了下來。日子過得比較寬裕的柳雲時,出手很大方,當然鹿希甄也認為這可能是柳雲時的習慣吧,做主子的時候隨便打賞下人一點東西,再正常不過了的。


    她和鹿黎以前也經常會給隨身的丫鬟小廝打賞,出手也都是不俗,這才讓鹿家的傭人都不願意離開鹿家,就是要跟在他們姐弟的身後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吧。


    “可別這麽說,這不是還有你嗎?鹿黎最近可想你了,一直問我你怎麽都沒有去看他。還說上次你從什麽閣帶給他的糕點,他特別喜歡,要我謝謝你呢。”


    柳雲時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客氣什麽,不要什麽謝謝。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了,我有的一定也要你們都有,不過是糕點罷了,以後鹿黎還想吃什麽,你跟我說,我給他去買。”


    “鹿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多吃一點沒錯的。你可不能因為省錢短了他的吃穿用度,在學校裏上學呢,還是要有點麵子工程的。現在的孩子啊,可是相當的會比較的,鹿黎可不能比別人少了東西,我會不高興的!”


    柳雲時對鹿黎的喜歡一點都不必鹿希甄少,就把鹿黎當做自己的弟弟。如同柳雲時經常說的那般,這人孤身一人的,也不需要什麽花銷,在銀行裏當班的工資總是貼補了鹿黎,口口聲聲的說著,自己家的弟弟一定不能比別人家的差。


    鹿希甄知道,柳雲時跟他們姐弟一樣,沒了家,沒落了,成為別人眼裏的笑柄。在這個亂世,唯有彼此抱在一起取暖,才是最正經的。


    於是不經意之中,她好像也將柳雲時當做了自己的弟弟。


    兩人在櫃台裏你來我往的說了幾句,掛在牆上的鍾表敲了七下,已經到了銀行正式工作的時間了,兩人也就沒有繼續多說什麽。


    昨兒個下班之前,周行長忽然召集所有的櫃員開會,說財政部方麵已經有了新的財政方案,今天聽到風聲來兌換現金的人一定不少,不論如何,不能超過限額量。其他的人叫他們明天再來。


    銀行內部不少人都提前聽到了風聲,說是近來戰爭不斷,經濟混亂,錢都不成錢了。zhengfu也沒有辦法,發行了不少的券,也不得滿足老百姓們的需求。現在市場上隻有黃金和美元是不掉價的,國家的紙幣早就泡沫化了,他們銀行發工資都不用國家紙幣,全部都是美元。


    否則,鹿希甄也不知道能不能養得活自己和弟弟,經濟蕭條,所有的生意都不好做。有錢人有門路,有人脈,可以高枕無憂繼續有錢。可憐的是貧苦的普通老百姓,掙的都是血汗錢,可如今去買糧油,裁幾尺布都要背著一麻袋的錢去了。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如此長久的發展下去,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動蕩,為了活命,才會有不斷的革命。這個道理,鹿希甄在大不列顛的時候已經看到了太多,不知道行政部的人到底是怎麽處理的。


    如今在四九城當家做主的是一位姓晏的總理,這個姓並不多見,在鹿希甄的世界裏,也隻有晏潤林和晏潤迅這兄弟倆而已。有時候她也期待過,是不是這位晏總理跟晏潤林兄弟倆有什麽關係呢?


    當初在大不列顛的時候,從晏潤迅的話裏就可以聽出來,他的家世背景一點兒都不簡單。還有晏潤林,在德國軍校學習,家中必定是有權有勢的,而且需要他擁有這樣的履曆,可能回去以後方便接管吧。


    想到這裏,鹿希甄的頭就有些痛了,如果行政部的最高長官真的是跟晏潤林有關係的人的話,那麽今天這個局麵到底是誰造成的呢?


    “哎,希甄姐,你發什麽呆呢。馬上可就要開櫃了,你可別糊裏糊塗的給結算錯了,要不然這個月的獎金就又要泡湯了!”


    柳雲時一抬頭就看到了走神的鹿希甄,今天的鹿希甄可是真的很奇怪了,說話古裏古怪的不提,現在說話也是這麽的不清楚,到底是怎麽了啊?


    “嗯,我知道的。”


    你知道就有鬼了!柳雲時瞪了一眼鹿希甄,提醒她可不能再出什麽岔子了。


    銀行的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前來兌換現金的老百姓,現在每天的行情都不一樣了,遲一天就損失多少錢,讓來兌換的老百姓的心中很沒有底。所以當閘門一打開的時候,蜂擁而入,一窩蜂的全部擠在了櫃台前麵。


    柳雲時和鹿希甄等銀行的工作人員,手下撥弄算盤就沒有停過,連手指頭都麻木了。很快的,當天的美元和黃金兌換限量額就達到了上限。根據周行長的指示,不能繼續兌換了。


    距離鹿希甄最近的一個工作人員對著櫃台外喊道:“今天已經兌換完了,兌換業務停止了,其他的業務還是可以繼續辦理的。如果還有來兌換的,就請明天再來吧!”


    這麽一聲喊了之後,櫃台之外的老百姓可不幹了,不少人喊著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更有甚者還拿出了當初財政部公告的條令來說事兒。


    “你們當初勸我們把錢存進來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那會兒說的天花亂墜,說是利息就可以保證我們日常的吃穿用度,剩餘的錢就權當是存款了,以備不時之需的。如今看來,這個不時之需還真的令人可笑了。”


    “就是,今天不論怎麽樣也要給我們兌換了,憑什麽說不換就不換了?還辦理其他的業務,大家夥兒來都是辦理兌換的,誰還腦子抽瘋的把錢存到你們這個無底洞裏來?也不知道zhengfu把我們的存款搞到哪裏去了,物價一天變一個樣,這是要折磨死我們吧!”


    “要是我們活不了,zhengfu的人也別想好過!你們銀行的人就zhengfu的人,告訴你們今天要是不給我們兌換了,小心我們把你們的銀行給拆了!”


    越說著,人群之中越不忿的人就越多,平時在銀行裏維護秩序的捕頭也不能起到震懾的作用,反倒是很快就被周圍的老百姓圍了起來,奪了手裏的武器,還胖揍了一頓。


    銀行的櫃台雖然結實,卻也抵擋不住這麽多人一起推搡,時間久了,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周行長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有新上任的軍長在四九城各處的行政機關巡查,將來都是要一起工作的同僚雲雲。反正就是陪同貴人去看麵子工程了。根本就不在銀行裏,鹿希甄她們這些櫃員想要請示一下都沒用。


    經理也拿不定主意,非說出了周行長的親口命令,不然兌換限量額是怎麽樣也不能變得,一時間就陷入了僵局,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起來了。


    “情況不大妙啊,怕是再不兌換的話,這些人真的能把銀行給拆嘍!”柳雲時抓著手裏的算盤,做出了一種防衛的姿勢,站在了鹿希甄旁邊,還說,“一會兒要是亂起來,希甄姐你就躲在我的身後,我保護你。”


    鹿希甄皺著眉頭,沒有時間跟柳雲時插科打諢,如今的局勢可是真的越來越嚴重了。每天都這樣的壓製根本不是法子,治標不治本,想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就要從財政根本上出發。


    行政部的人難道都是吃幹飯的不成?眼睜睜的看著事情鬧大嗎?


    眼看著櫃台之外來兌換的人情緒越來越激動,不知道是誰摁了設置在櫃台下的報警按鈕,一時間刺耳的警報聲在銀行內外響了起來。


    糟糕!鹿希甄剛想說別摁了,卻已經遲了。


    櫃台之外的老百姓似乎被這樣的舉動給激怒了,一個個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種要吃人的恐懼感,推推搡搡的要衝進來,真的毀了這個銀行似得。


    堅實的櫃台也抵擋不住這麽多人的推搡,櫃台裏的員工每個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年輕,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也就隻有腦子是最靈光的了。


    俗話說,秀才遇到兵,有理還說不清呢,繼續鬧下去的話,最後吃虧的肯定還是他們自己罷了。


    想到了這裏鹿希甄就站出來大神喊道:“各位請不要著急,給予你們兌換的的權利並不在我們的手裏。現在我們的行長不在,不如各位稍安勿躁在這裏等等,等到我們行長來了,再給大家一個解決的方法好嗎?”


    “信你們的話就是傻子,別以為我們還是三歲的小孩子,你們這些人都是壞人,喝人血都不眨眼的螞蟥!我們都快活不下去了,竟然還不停的壓榨我們的血汗錢,你們還是不是人?”


    “就是就是,要不然給我們兌換,要不然我們直接進去搶,跟你們好說不成就隻能來硬的了。”


    鹿希甄的話並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一個恍惚之間,銀行的櫃台就已經被人從外麵用外力推倒了,距離櫃台最近的鹿希甄躲閃不及,柳雲時也來不及去拉扯,倒下來的櫃台一下子就將鹿希甄砸倒在地,劃傷了皮膚,鮮紅的血蹭蹭的就流了出來,十分的駭人。


    一種麻木的痛楚讓鹿希甄蒙蔽了半晌,傷口不停的流著血,都讓她忘記了喊疼,隻是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傷口,痛苦的shenyin出來。


    看到了有人受傷,動亂才平息了下來,終究都隻是可憐人罷了,一個個的往後退去,惶恐不已。而此刻銀行門口也傳來了動靜,幾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字耳邊響起,鹿希甄的意識已經漸漸渙散了。


    除了柳雲時尖叫一聲湊上前來,喊著自己的名字之外,她好像還看到了另外一個人呢。


    那個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晏潤林。


    好奇怪,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好可悲,再一次的相遇竟然是自己這麽狼狽的情況下,以後還怎麽在他麵前抬起頭來呢?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會怎麽看自己,會不會也覺得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子呢?


    還有很多問題來不及想,鹿希甄就已經陷入了黑暗之中,暈過去之前似乎聽到了那個男人心急的喊著自己的麵子,溫熱的雙手將自己摟到了懷裏,應該是害怕自己就這麽死了吧。


    放心吧,能夠再次見到你,我怎麽會這麽輕易的死掉呢?


    再見啊,晏潤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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