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昱做事兒的效率還是很高的,從晏家軍裏挑出了幾個東北當地的新兵蛋子,給了他們銀錢,由押送財物到東北的護兵頭子宋銓帶領,去東北的各大糧號收購糧食。


    這麽大批量的采購,精明的商號掌櫃的肯定要多問上幾句,搞清了事情事實,才會開倉放糧。


    理由都編好了,宋銓是南方過來的商賈大家,因為今年南方鬧澇災,大片的良田被淹了,根本沒有收成。餓殍遍野,慘不忍睹,為了接濟百姓,他們家的老爺親掏腰包,派他們來東北采購,多少的糧食都收購。


    要說宋銓也不完全是一個粗人,臨行之前跟鹿希甄秘密報告了之後,被她告知,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控製的地步,需要用到南方那邊的人,隻要告訴東北那邊商號的掌櫃的,來買糧的是南方織造大戶吳孟一便是。


    這個吳孟一……宋銓還真不知道是哪個,不過既然大少奶奶這麽說了,他照辦就是。


    果然,宋銓領著一行人浩浩蕩蕩,頗有些土匪氣勢的上了第一家糧號,也是東北城裏最大的糧號。那天柳雲時去打探了虛實,掌櫃的似有察覺,這些天一看氣質不凡的上門買糧,都是小心翼翼,十分謹慎。


    “幾位老板,是來買米還是買麵啊?”掌櫃的親自出了櫃台迎接,生怕怠慢了他們。


    宋銓這些年也是老大坐習慣了,拍拍馬屁的功夫也沒有白練,身後的新兵蛋子們倒也是十分妥帖,給伺候的活脫脫的大老板模樣。


    “當然是來買米,你們糧號有多少我們要多少。”


    宋銓說話還帶著些廣東的口音,去了北平之後硬生生的給掰過去了不少,現在更是南不南,北不北的,很奇怪。


    不過越是奇怪的腔調,似乎掌櫃的疑心就越輕。


    宋銓身後的幾位大兵倒是有些耳熟,一個個的大碴子味道,要說他們是南方的,掌櫃的頭被砍掉都不會相信的。


    平常都是笨嘴笨舌的宋銓,如今不知道怎麽蛻變成了能言善道的老滑頭,老神在在的衝著掌櫃的,指了指身後的人,說道:“不要想太多了,我們從南方過來自然是人生地不熟的,如今呢……找了這些兄弟們過來,給我鎮鎮場子啊。”


    宋銓本人就五大三粗的大塊頭,身後那些年輕力壯的新兵蛋子,更是身材魁梧看著就十分難對付。


    掌櫃的了然點頭,這世道,出遠門都是這般的防範。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人生地不熟的總要找幾個熟門熟路的才是。尤其他們這邊的物價,最近也是漲的有些過分了。


    “不知道是南方哪位大老板,竟然這麽大的善心,要自己掏錢買糧賑災啊?”掌櫃的讓店小二倒了茶,上了糕點,伺候的宋銓屁顛屁顛的。


    按照之前計劃好的,宋銓說出了鹿希甄告訴自己的那個名字,他本以為不過就是一個差不多的商戶老爺的名字吧,哪裏知道掌櫃的聽了之後,臉都綠了。


    吳孟一……南方幾省的生意都是他罩著的,能力多大都可以比得起他們北平的那位少東家了。


    本來他心裏還嘀咕,這南方幾省還有誰有這樣的能力,購買東北幾省的糧食來賑災救濟。原來背後的靠山是南方的吳孟一啊!


    “掌櫃的,明人不做暗事,我們家老爺也是發善心幫助南方幾省的老百姓。雖然力量有限,不能做的麵麵俱到,但是這次帶來的錢款,按照沒有漲價之前的價格收購你們的糧食,那是可以徹底的搬空的。”


    宋銓翹起了二郎腿,冷笑道:“就是不知道掌櫃的現在願意給我們什麽價格了。是跟我們家老爺一樣有善心呢,還是昧著良心在這裏發國難財了。”


    掌櫃的一身冷汗,他不過一個小小分號的掌櫃的,權利最大也就隻能在這家糧號裏了。其他的鋪子,也不是歸他管,更不是他一兩句話就可以左右的了的。


    如此一來,隻能退而求其次,掌櫃的賠著笑臉說道:“這位老板,您看您來的太突然了,一下子要了所有的糧食,那東北的百姓以後吃什麽?這件事情,我還是需要問問我們少東家的意見。”


    “人命關天,你報告給你們少東家,還需要多長時間!”宋銓麵色一沉,啪的一聲拍在了身旁的四角桌上,唬的掌櫃的一哆嗦,著實委屈。


    宋銓不是狐假虎威,而是真的上火燒心了。這都什麽時候了,這些該死的經商的,不顧前線將士的死活,肆意抬高物價,故意跟他們過不去!要是耽誤了時機,讓倭寇矬子有機可乘,到時候倒是要看看這些人還有什麽嘴臉在這裏耀武揚威的。


    “您別激動,我們少東家如今從北平動身了,正在趕來東北的路上。若是您方便的話,可以讓我們的少東家跟您麵談,到時候商量價格,都可以坐下來慢慢說。”


    掌櫃的想要把鍋甩到少東家的身上,他可不想因為買糧的問題招惹到這些有錢人。要是自己家裏的糧食,他才不管這麽多,肯定早就給賣掉了。


    宋銓頓時有點心慌了,鬱霆烜那廝可是見過他的真容的,這要是見了麵,恐怕是不需要談了,直接走人滾蛋吧。


    “你們少東家,是哪裏人啊?怎麽從北平過來的,難道不是你們東北的麽?”宋銓明知故問,就是要跟掌櫃的多浪費點口舌,讓他知道他們其實都是很難對付的。


    掌櫃的訕訕一笑,搓著手一副老奸巨猾的圓潤模樣,“這您就不知道了,雖然我們這些店鋪都是開在東北的,收的也是東北黑土地種出來的糧食,不過老板卻是實實在在的北平人。”


    “也是了,要不是有那麽雄厚的實力,也不能說漲價就漲價吧。”宋銓皮笑肉不笑的對掌櫃的寒暄道,又問:“那你知道你們少東家為什麽忽然漲價麽,如今東北岌岌可危,那些當兵的多不容易啊,天寒地凍的再吃不飽穿不暖,受了傷還沒有藥草救治,多寒心啊。”


    “要是這些人都走了,外敵入侵最後怎麽辦呢?”


    這話在短短的幾天之內,掌櫃的竟然聽到了兩個人說。為什麽呢?難道說眼前的這些人跟昨天的那位教書先生,都是一起的?為的就是要來套他們的話麽?


    難不成,是北平那邊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動作,要過來調查他們,懲治他們了?


    “這些事兒,小的可不知。雖然國難當頭,可老百姓的東西那也是實打實的靠血汗換來的,軍隊那邊需要,花錢來買就是。每年老百姓上交的稅收那麽多,總不能在這方麵沒有任何的預算吧?”


    掌櫃的臉色也漸漸難看起來,誰都是有脾氣的,再說了他就是一個小小的看點的人,哪裏知道為什麽要漲價啊。上頭傳了命令下來,下麵的人自然就是要照辦的。


    這年頭,打工也不容易,養家糊口的想吃口飯罷了。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啊,不來大家哪裏來的小家啊,什麽老百姓不老百姓的,難道那些當兵的生下來就是當兵的料嗎?他們也有家人,他們也有妻兒的額,為什麽你的嘴巴裏能夠說出這麽冷漠的話來!”


    宋銓內心之中的火把終於被點燃了起來,不管不顧的拍著桌子,噴著火氣。十分的不爽,十分的不愉快。天知道為什麽這事兒鬧到最後,最難受的竟然是他們這些為國效力,卻得不到理解和回報的人啊?


    宋銓身後的東北大兵們連忙摁住不太冷靜的老大,出來之前,易團長可是說了,如果宋銓這火爆脾氣不能控製住局麵,甚至還能把事情往糟糕的方向發展,他們就一定要在事情沒救之前,連忙遏製。


    可別好不容易有了點進展的事情,又給這家夥給倒騰沒了。


    果然,他們都是有先見之明的,這位從北平趕過來的晏家軍老油條,脾氣似乎真的不怎麽好啊。


    掌櫃的被嚇的不輕,一時半會兒腦子稀裏糊塗的也不知道宋銓到底都說了什麽,反正就是知道了這兩邊都不能得罪就是。心裏隻盼著,他們的少東家趕緊到這裏,東北最近,可真是不太平。


    ……


    北平正在漸漸回暖,春日的豔陽高掛在天空之中,毫不吝嗇自己的溫情給世間萬物。鹿希甄的月子已經做完,被晏夫人從醫院裏接回了晏家官邸,雙生兒分別被奶媽照顧著,小心翼翼。


    聽了醫生的話老實休養的鹿希甄,如今的奶水雖然不足以保證每天都可以喂養兩個孩子,卻是能夠保證,一頓喂養的話,兩個寶貝疙瘩是都可以吃飽的。


    傷勢漸漸好轉的晏潤林還是沒有對外公布,已經返回北平的消息。至今外界還在宣傳著,晏家軍在東北的赫赫戰功。頌揚著他們的奉獻,更是捧的晏總理如同天上的太陽,不可或缺。


    一時間,連帶著北平的氣氛都微妙了起來,這誰能夠知道呢?說是天氣有變化,可如今非但不下雨,還是大晴天。


    這個廣東來的晏總理,怕是不會那麽輕易倒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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