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銓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在校場上訓練的時候被管家叫走,他就知道自己還是逃不過軍長的法眼。


    一路上思緒萬千,他一個大頭兵的腦子哪裏能有文人的腦子靈光,夫人之前跟他們都說了,這件事情不能說出去,尤其是不能告訴軍長。這其中的緣由,饒是他是個大腦袋愣頭青,也知道為什麽。


    如今正是兩麵為難,一麵是正牌上司,另一個是正牌上司的心頭肉,這樣下去自己又要如何辦呢?哎,為人屬下著實不易,還要夾在中間兩麵不是人,宋銓委屈的覺得,自己應該要兩份薪水才是。


    晏潤林正在辦公室裏噗嗤噗嗤的生悶氣,好不容易解決了天津衛那邊的麻煩,終於可以回家了,卻沒想到家裏的麻煩比外麵的更難處理。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一件大事的成功總是可以讓一個人功成名就,可一個人的失敗卻是體現在了點點滴滴。


    他晏潤林在外聲名赫赫,到頭來在家裏卻是什麽事情都處理不好。每一次對鹿希甄說的,不管出什麽事情,我都會護你周全,如今看來卻是一個笑話。他所有的承諾都變成了虛無破滅的泡沫,一觸即破。


    “軍長,您找我。”宋銓拘謹的已經是滿頭大汗,在晏潤林麵前他永遠都是小心翼翼,跟在鹿希甄麵前的放鬆自在是不同的。或許這就是一個屬下對於上司的畏懼吧,畢竟晏潤林在外人眼裏都是一個狠角色,作為他的下屬自然要公私分明了。


    晏潤林見到宋銓,都不用再開口就已經告訴了宋銓,這段他不在的時間裏,鹿希甄去過哪裏?做過什麽事情?見了什麽人,尤其是陌生人,就更應該要跟他詳細報備。


    “嗯……”宋銓揉了揉鼻子,猶豫不決。晏潤林眉頭一皺,大手在桌子上用力的一拍,中氣十足的說道:“宋銓,你現在是膽子越來越大了,我的話你都不聽了。”


    宋銓頓時慌張不已,愁眉苦臉的說道:“軍長,您真的是願望屬下了,不是我不聽您的話啊,而是您之前說過,在我保護夫人的這段時間裏,是怎麽樣都要聽夫人調遣的。”是您讓我事事都聽夫人的啊,那夫人說了那件事情不能告訴你,那我也不能違背夫人的意願。違背了夫人的意願,不就是違背了您的意願麽。


    夫人不高興,你就不高興。你不高興,我們就很難過。我們一難過,這不是整個氣氛都不太好了麽。都影響大家的心情,軍長,這一定不是你想看到的。


    宋銓為自己的深明大義都快要感動的痛哭流涕了,豈知晏軍長根本沒有任何的反應,什麽意願不意願的,我現在就是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軍長,那屬下可就真的實話實說了,屬下也不想瞞著您,更不敢為自己開脫,隻是這件事情實在是沒有辦法。瞞了您這麽久,是屬下的失職。”宋銓半晌之後才說了這麽一段話,說完之後覺得自己輕鬆了很多。


    晏潤林頭痛欲裂,隻覺得現在自己的威嚴越來越不頂用了,就連宋銓都不聽他的話了。看來,以後要換一種方法布置任務了。宋銓這樣的死腦子,一點都不知道靈活變通。以後還是換個人在鹿希甄身邊吧,比如單昱就不錯,人聰明也足夠靈活,還跟鹿黎關係很好,可以更好的跟鹿家姐弟在一起。


    不錯,這是一個很好的預想。


    思緒一瞬間就跑到了十萬八千裏之外,晏潤林點了點頭,染上宋銓直接進入正題,不要再左右而顧其他。


    “軍長,夫人的大姐那日上門拜訪,跟夫人聊了聊,卻沒有想到引得了鹿少爺不高興。之後就聽說夫人的大姐約了夫人三天後在賢義樓吃飯,本來鹿少爺和柳公子也都阻攔了夫人,說夫人的大姐心腸歹毒,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擔心夫人這次去,是一場鴻門宴。”宋銓這些話早就在腦子裏通暢的過了好幾遍,所以在晏潤林跟前說的時候,如雲流水。


    “雖然最後夫人答應了讓我一同前去,可到了那裏也才知道,真的是一場鴻門宴。為了不讓鹿少爺和柳公子擔心,夫人隻身前往。到了賢義樓,進了包間才發現裏麵的人,不是夫人的大姐。而是另外一個人……”說到這裏,宋銓很機智的及時刹車。


    跟隨晏軍長這麽多年了,宋銓這些腦子和眼力見還是有的,咱們軍長樣樣都精通,卻不知道他最大的一個毛病,那就是,愛吃醋。


    宋銓自小跟晏潤林一起長大的,同時還有晏潤迅和紀亭書,幾個小孩子在一起打打鬧鬧,實屬平常。晏家對於自己晚輩的教育,也不是很苛刻,更不在乎什麽門第,所以他才能夠跟少爺公子們一同玩耍。


    晏潤林小時候就已經初顯了端倪,在吃醋這方麵可謂是天賦異稟,後天更是被升級到了無法可觀的地步。他自己倒是不大清楚這個毛病到底有多麽的害人呢,作為大哥,卻是一直被弟弟讓著。


    哥哥樂此不疲,弟弟也心甘情願。在紀亭書和宋銓看來啊,晏潤迅對於自家大哥的寵愛,天地可鑒。不過,隨著年紀的增長,晏潤林變得更加男子氣概了,這毛病也就改了不少。尤其是骨子裏的驕傲,讓他就算是現在吃醋了也不會說出來。


    宋銓本來以為自家軍長這毛病應該是不存在了,沒想到遇到鹿希甄之後……似乎變得更加厲害了。哎呀,看來軍長這一輩子都離不了醋壇子這個稱號了。夫人,日後,您可要多多保重啊。


    “繼續說,吞吞吐吐地,是要吊我胃口?”晏潤林的火氣已經在頭頂冒了半天,繼續被宋銓耽誤下去,就要燒著了。


    “軍長,夫人去見的人就是您一直想要見見的,鬱家少爺,鬱霆烜。”宋銓噤若寒蟬,盯著晏潤林,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果不其然,醋壇子軍長晏潤林不負宋銓所望,氣的臉都要綠了。良好的教養和多年來的隱忍讓他暫時還可以壓製住,不瞬間爆發出來。


    “很好,你先出去吧。”晏潤林雙手交握撐住額頭,心力交瘁。


    此時此刻,無憂無慮的鹿黎到了跟單昱約定好的茶樓,公子哥單副官早早地就已經包好了包廂,各類幹果和茶水已經擺滿了一桌,點心的單子正放在桌上,等鹿黎過來自己挑選。


    “這位少爺,您裏邊請。”門外傳來了小二的聲音,單昱收斂起嘴角的笑意,抓了一把瓜子一粒一粒地往嘴裏扔。


    下一秒包廂的門從外被推開,鹿黎出現在了單昱麵前,瞧著自家師傅那混不吝的樣子,鹿黎有些後悔,當初自己太年少,太輕狂,看錯了人,拜錯了師傅。


    “鹿黎你來啦,可真叫我好一陣等。”單昱一隻腳踩在另一個板凳上,活生生一個土匪頭子的模樣,仰著脖子繼續往裏麵丟瓜子,一邊像是在這紅塵裏過盡了千帆,再也沒有什麽事情能夠打動他的心。


    “都說這‘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鹿黎小徒弟,咱們都多少個春秋沒有見麵了,你都不想師傅的麽?”單昱賊兮兮的眼睛裏帶著一股玩味,他就想看看鹿黎被自己一逗之後惱羞成怒的模樣。


    然而,單昱還是太年輕了,鹿黎是個孩子這個事實已經是之前的事情了,孩子總是會長大的,一件小事就可以。單昱的內心深處還一直希望鹿黎依舊是當初那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可惜啊,老天不允許。


    鹿黎認命的歎了口氣,接受了自己已經拜了這樣不靠譜的師傅的事實,坐在另外一邊,喝了一口熱茶,才覺得方才見到鹿昭被引起來的怒火平息了一點。


    “怎麽了這是,我約你出來喝茶你不願意啊,一副我欠你錢的樣子。師傅難道還差你的了,這麽久沒見了,你不應該對我溫柔一點啊。”


    老天爺,我覺得您還是給我一個痛快點的。鹿黎看著單昱肉麻惡心的模樣,閉著眼睛,還是眼不見為淨。今天真是出門沒有看黃曆,每件事情都不順從自己的心意,人活著,還真的很累。


    已經過了夏至,白天時間越來越長,炙熱的暑氣籠罩了整個北平城。蟬鳴蛙聲響成了一片,一切都變得懶洋洋的了。對於一個病人來說,早就分不清早晨下午晚上了,屋子裏放了幾盆冰塊,漸漸融在了一起,些許的冰冷氣息消散在了空氣裏,解除了些暑熱,讓鹿希甄覺得舒服許多。


    睡的多了,頭腦都不大清醒了,昏昏沉沉的閉上眼睛也緩不過來這陣子勁兒。費勁地撐起上半身,手往外一觸,就不慎打倒了床邊的茶杯,聽到動靜的小丫鬟連忙從外間衝了進來,驚喜的喊道:“夫人,您醒了。”


    鹿希甄疲憊的點點頭,“是啊,我睡了多久了。”


    小丫頭將床帳拉了起來,收拾了地上的碎片,扶著鹿希甄靠坐在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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