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晏家官邸用了飯,還是寒冬的天已經黑透了,如墨一般的無盡無窮,點點墜著的繁星掛在其中,慵懶的閃著淡淡的光。晏夫人想要留鹿希甄在家裏過夜,她這一生啊最大的遺憾恐怕就是自己沒有生出一個女兒來。


    晏潤林作為晏家的長子,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就已經被賦予了重任,這孩子從一出生開始就注定了命運是不平凡的。晏夫人自然也是欣慰的,嫁入晏家之後最大的任務就是要給晏家留下一個後代。


    長子出生之後,她就想著給自己留下一個貼心的小棉襖。晏家人丁倒是不算單薄,兩個孩子不過是開始,日後若是還需要,三個四個她也是可以生的。晏家作為軍人世家,沙場打仗在所難免,很多事情不願意去想,卻還是要未雨綢繆。


    將來自己的孩子是要上戰場保家衛國的,流血流淚甚至是犧牲。晏夫人希望給自己留下一個將來陪在身邊,說說知心話的小姑娘。


    可惜,第二個孩子也是一個男孩子,晏夫人心裏遺憾的同時卻也是高興的。大兒子日後的重擔或許可以減輕一點,兩個兒子以後成家立業了,總也是要娶兒媳婦回來的。瞧瞧,這不就是已經到了長大的時候了,不管怎麽樣,她看著鹿希甄總是不錯的。


    “伯母,以後我會經常來陪伴您的。”臨別之前,鹿希甄挽著晏夫人的胳膊,柔聲安慰。她或許是可以明白作為一個母親,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在外頭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心裏是多麽的害怕多麽的擔心。


    既然已經決定成為晏潤林的人,那他的父母也就是她的父母了。


    晏夫人笑意顏顏,看上去當真是很高興,聽了鹿希甄的話就更是喜笑顏開了。她看得出來,自己的兒子很喜歡這個女孩子,這就足夠也很好了。沒有什麽比得上自己的喜歡了,她也不是那樣老頑固的封建派,再說了鹿希甄這孩子他看著也是相當喜歡的。


    “好好好,經常回來看看,我呢不喜歡出門去,看看書看看報紙就已經足夠了。如果你要是不嫌棄這樣的生活無聊,自然是最好的了,來陪陪我們這些老人家說說話。”


    鹿希甄微笑著點頭,自是答應的,她已經沒有了父母,除了鹿黎,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了親人。跟晏潤林在一起之後,好像就此多了一個家。


    晏潤迅有些醉了,他被紀亭書攙扶著上了車,海關總署的車先一步離開了官邸。癱坐在後座已經暈暈乎乎的晏潤迅,嘟囔著半晌,紀亭書也沒有聽清,隻是擔心晏潤迅醉酒不舒服會想吐。


    “停車。”


    司機把車停在了夜深人靜,空闊無人的街道上,晏潤迅被緊急停車影響磕到了車窗上,紀亭書從下車到上車一共不到三秒鍾。還是沒有趕上,晏潤迅吃痛的直呼氣,可憐兮兮的歪在一邊。醉酒了的晏潤迅比往常都要更加可愛,紀亭書讓司機繼續開車,而後小心翼翼的扶著晏潤迅的脖子,讓他靠在自己肩頭,好舒服一些。


    官邸距離晏潤迅的公館,有一段車程,雖然夜間已經沒有了行人車倆,司機卻也沒有開的飛快。


    “我……有些難受……”晏潤迅梗著嗓子禿嚕了這麽幾個字,紀亭書還以為他是喝多了頭暈想吐,慌忙的在後座翻看有沒有袋子之類的東西,不然就隻能停車吐在路邊了。


    哪知晏潤迅抬手揪著他的領子,一直閉著的雙眼朦朦朧朧的睜開了,仰頭望著他的下頜說:“我羨慕我大哥……可以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那我呢……亭書,你說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在……”晏潤迅的話說的斷斷續續,紀亭書卻已經是心如擂鼓,他不自覺的低頭去看晏潤迅。


    開車的司機,聽聞不由的一震,從後視鏡裏看了看後麵的動靜,隻覺得哪裏不對勁呢。還好,晏潤迅的在一起兩個字還沒有說出來,就已經是昏過去了。


    呼……紀亭書不由得鬆了口氣,扶著歪倒在自己懷裏,怎麽扶都不要直起來的晏潤迅。罷了罷了,就這樣吧,你喝醉了不高興。男人緩緩抬起手,想要撩開擋在晏潤迅額前的頭發,最後還是克製住了,這裏還有外人。保不準說什麽,還是不要輕易的表露自己的心意了。


    寒風呼嘯而過,卷起了街邊商家的招幡,無盡的涼意襲擊著這些年少熱忱的心。


    新年的喜氣漸漸的飄散了,鹿希甄也終於回家了。這個家是她和晏潤林的家了,自打那次晏潤林醉酒之後,又被叫到了官邸跟晏家父母一起吃了飯,鹿希甄忽然覺得踏實了下來。她雖然之前和鬱霆烜有婚約,卻從來沒有以介紹的方式一起同桌吃飯,而晏潤林卻帶著自己義無反顧的回去。


    好吧,即便是晏總理主動叫他們過去的,可去了之後不但沒有遭到反對,反而是晏夫人對她青睞有加。可以得到家人的喜歡,是比其他所有都要更加重要的。


    晏潤林也沒有繼續留宿陸軍部,這一個變化讓陸軍部的公職人員高興的要扔掉手中的文件,終於不用在軍長的低氣壓之下過日子了!終於可以不用加班!終於可以該說說該笑笑了!


    初春是乍暖還峭,護城河裏的寒冰正在一點點的消融,新草還沒有破土而出,小燕也還沒有從溫暖的南國北飛。一切都還等待著重生的時節,戰爭卻是悄然開始。


    山東的羅國祥按捺不住,率先發兵攻破了晏家軍的防區。晏潤林已經千叮嚀萬囑咐,囑托前線各級將士一定要嚴陣以待,時刻密切的注意羅國祥部的動靜,卻還是沒有料到,他們竟然會在元宵燈會那日,喬裝進城動了手。


    陸軍部好日子沒有過上幾天,就被前線雪花般的戰報給淹沒了,晏潤林一襲軍裝筆挺進入了辦公室,而後撂下帽子往辦公桌上一摔,嚇得早就等在辦公室裏的陸軍部閣僚抖了三抖。


    “軍長,事不宜遲,還望您盡快定奪啊。”單昱冒著被罵的風險,上前一步嚴肅說道。


    晏潤林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再掃視眾人終於開口說:“事不宜遲?早些時候我告訴過你們,時時刻刻都注意著羅國祥的動靜,現在被突然襲擊,丟了城池,禍害的是誰你們難道不知道?”


    單昱沉默了,他收回自己到嘴邊的話,聽著晏潤林發落。


    “好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也不會對你們做出懲罰,等事情過了之後,涉及到的人員主動到我這裏來報道。”


    晏潤林繞過柱子一般立在原地的眾人,來到了沙盤和軍事地圖之前,問道:“現在局勢如何?”


    單昱瞄了一眼身邊身著參謀級別軍裝的人,那人立馬回神打開手裏的文件夾,掃了幾眼就開始匯報說:“根據前線消息,羅國祥部的先頭部隊已經由濟南出發,順著鄒平、高青、海興三縣,很快就會抵達黃驊,到時距離天津衛不過千裏。”


    “恐怕他們已經不在黃驊了吧。”晏潤林冷嗤一聲,那參謀不得不點頭繼續報告說:“我們駐紮在中塘的1師麾下的三營和四營禦敵不過,已經被……”擊敗這樣兩個字,無論如何都在主將麵前說不出來。不用開口,在場的人也都明白。


    晏潤林的氣息明顯的亂了幾分,更加冷冽的眸子投向在場的所有人,“現在,我命令,1師的各團全部調往天津衛,無論如何不能再讓那羅國祥前進一步,趁著這次機會,吃了他的地盤!”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比找回。晏潤林的命令已經下達,陸軍部各部門就開始了迅速運轉,各部門的頭兒從辦公室像逃難似得魚貫而出!單昱作為軍長副官,自然是要在晏潤林身邊,他關上了辦公室的門,走到背負著雙手立在軍事地圖跟前的晏潤林的身後。


    “軍長,此番1師作為先鋒部隊抵達天津衛,所用的糧草彈藥不需擔心。可是若是要徹底的吃下羅國祥,恐怕這些兵力是不夠的,如若戰事持久,我們軍隊的軍需可如何保證呢?”


    晏潤林眉頭微皺,思忖了半晌說道:“軍需自有軍需官們負責,你擔心什麽?”


    “可是您不要忘記了,鹿小姐是我們新上任的軍需官,如若您為她開了先例,那麽以後如何整理軍隊管理軍隊呢?”單昱的擔心不無道理,戰事不僅僅是要流血犧牲的,一場仗的輸贏往往與軍需力量有很大的關聯。


    山東的羅國祥如今是坐擁了天時地利人和了,山東大省,此番敢來挑事就必定是做足了完全的準備。而他們,卻是措手不及。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再精銳的部隊也不能沒有彈藥和糧食支撐啊!


    “這件事情我會看著辦的,你最近也準備準備吧,我們會跟著1師同時抵達天津衛,羅國祥這廝我一定要親手的拿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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