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的感情太過卑微,但是他從不後悔,不後悔曾經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愛這樣的一個人。


    西邊一陣騷動傳來,柴玉澤從思慮中抽神,適逢暗衛前來稟告:“小王爺,西北邊有一個被雜草掩埋住的大坑,剛剛咱們的人經過的時候不小心掉了進去。”


    “那坑很深嗎?”柴玉澤問。


    “不是很深,那幾個人掉進去受了些輕傷,不過並不嚴重。現在人已經拉上來了。”


    “讓隨行的大夫給他們看傷,。”


    “是。”暗衛得了命令之後拱了拱手,轉身退了去。


    柴玉澤眸子忽的一凝,神情微微一滯。


    見他久久不語,一副呆愣的模樣,他身側的那名暗衛試探地喚了一聲:“小王爺?”


    “你說,”柴玉澤張了張嘴,眼神慢慢落到山頂的方向:“既然水月雲莊的機關暗術如此厲害,那他們下山會不會根本就不是從上路上離開的?”


    聞言,他身側之人若有所思地開口:“您的意思是……”


    一道暗光從眼底劃過,柴玉澤笑的詭譎:“暗道。”


    ……………………


    晨起的風帶著些微的涼意,待旭日東升之時,溫暖漸漸取代淡淡的涼。


    許言川將煮好的羊奶放到石桌上,眼神落向桌邊的月華。


    “我今天早上想穿上次的那件錦裙,可是剛剛找了好長時間都沒有找到。”


    “許是丫環收拾的時候壓在箱子底了吧?”許言川笑容依舊,張揚的眸洋溢出淺淺的冷。


    “上次我看到那裙子時你說的也是一樣的話。”月華無語了一下,伸手點了點許言川的額頭。


    “嗯?”


    “你上次就是這樣說的啊。”月華做出當天許言川那副笑容滿麵的樣子,一板一眼地效仿:“許是往日扔在箱底不要的舊衣服。”


    她的眉目飛揚,眼神裏若有似無的寵溺和不羈皆是學著許言川當時的神態,再加上嘴角勾起的淺淡笑容,當真有幾分許言川當時的模樣。


    忍不住笑了一下,許言川將她的手握在手裏:“一件衣服而已,你若是想要,等下再把裁縫找來趕製即可。”


    “不是一件衣服的事情,而是這件衣服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月華說著唇瓣一頓,打量著許言川的表情問道:“我怎麽覺得你現在有一點欲蓋彌彰的意思?”


    “瞎說些什麽。”無奈地咬了一口她的鼻尖,“你若是實在奇怪,那不如就把蓮溪找來問一問。”


    蓮溪是在月華近前侍奉的侍女。


    “嗯。”月華慎重地點了點頭,從袖袋裏拿出帕子在許言川啃過的地方狠狠地擦了一下,轉身時狠狠瞪了許言川一眼。“髒死了!”


    許言川苦笑著擰擰她的鼻尖,“吃都吃過了,現在才想起來嫌棄我?”


    “那不一樣。”月華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耳根處飄起一抹緋紅。


    許言川湊近她,聲音低緩又溫柔:“哪裏不一樣?嗯?”


    那一聲和緩的詢問徐徐入耳,好像羽毛撓在心尖上,說不清的輾轉輕柔。


    鐵麵早已聞聲喚了蓮溪過來,此時侍婢悄聲走近,打斷了一段旖旎。


    “奴婢見過兩位主子。”


    蓮溪的口音偏向柔婉,細細的嗓音裏帶著些南方人獨有的婉約氣派,清風拂過的暖陽天裏,這樣的聲音落入耳中無端叫人覺得舒服,月華聞聲微微一怔,卻是聽呆了去。


    許言川卻恍若未覺,目光仍是落在月華的俏臉上。


    佳人粉麵桃腮,轉眸凝眉時說不出的嬌柔魅惑,不由讓他想起那一句“微暈紅潮一線,拂向桃腮紅,兩頰笑渦霞光蕩漾”,似乎極合此情此景。


    好像有些口渴了,許言川端起桌上杯盞輕輕抿了一口想要壓下心頭蕩漾,入口的液體卻帶著嗆口的膻味,他一噎,忍不住噴了出來。


    這下倒是真的什麽心思都沒有了。


    月華拿出帕子給他擦拭,口上難免抱怨:“早說了羊奶嗆口了,你還偏要喝,活該!”


    有苦說不出,許言川乖乖地應了訓斥,嘴裏的味道揮之不去,無奈之下隻得回身在樹上打了個梨子下來放在嘴邊咬了一口,這才勉強壓下了些許膻味。


    許言川一邊吃梨子一邊把月華的疑問問了出來,微沉的眸子清清楚楚地落入蓮溪眼裏。


    知道男主子一心想要瞞住蘇小姐,蓮溪自然不可能實話實說,聽了許言川的問話後眼眸閃了一閃,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該死!”


    月華挑眉,看著蓮溪跪倒在硬邦邦的地麵上,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蓮溪眼睛一閉,竟直接將那罪名擔了下來:“小姐,其實那件錦裙是奴婢偷走的。”


    “哦?”幾不可察的疑問聲音,月華看著蓮溪:“你是說,是你偷走了我的錦裙?”


    “是。”蓮溪重重磕了個頭,眼裏竟然有淚水潸然欲出:“小姐,奴婢的母親得了咳疾,父親卻一心獨寵著姨娘不管母親死活,奴婢走投無路之下這才打起了您衣物的主意,那條錦裙就是被奴婢拿走的,賣了整整十兩銀子!”


    “咳咳。”許言川幹咳了兩聲,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


    千金之價的雪如春怎麽可能隻值十兩銀子,冷麵鐵麵是從哪兒找的丫環,居然這麽不識貨!


    “如果你的母親真的生病了,那你為什麽不和我說?”月華皺起了眉頭。


    “小姐您何等金尊玉貴,如何能明白奴婢這等貧苦人家的苦楚,何苦奴婢在您身邊侍奉的時間不長,奴婢擔心您不願意幫奴婢,那樣奴婢的母親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晶瑩的淚水從蓮溪的眼眶裏湧出,月華看著她的眼淚一點一點落到地麵上,眼睛裏劃過幾不可見的諷意,轉瞬即逝。


    “好了。”許言川對著跪在地上的蓮溪揮揮手:“你做出這種背叛主子的事情來,水月雲莊是留不下你了,給你些遣散的銀子,你下山去吧。”


    蓮溪眼裏一陣掙紮。水月雲莊月銀極高,其實如果可以選,她是極不願意離開這裏的,但是她今天幫男主子圓了謊,想來如果真的被遣下山,那得到的好處也不會少。


    幾番心思劃過心頭,蓮溪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對著兩人磕頭謝恩:“奴婢謝主子寬宏大量,謝主子大恩大德!”


    這時候的蓮溪還不曉得,她的存在於許言川而言已經是莫大的威脅,她的男主子何等冷漠,如何會允許這樣的一個威脅存活於世?


    將蓮溪打發了下去,月華將羊奶一飲而盡,眉頭緊緊蹙在一起。


    許言川看著她:“你也不喜歡和羊奶?”


    月華苦著臉點頭。


    “那你為什麽還要喝?”


    月華眸子一閃,片刻後搖頭:“我也不知道,隻是想喝啊。”


    許言川想起從前月華每日喝羊奶的習慣,覺得應該是後者身子不好需要羊奶進補的原因,便也不再多問。


    冷麵侍候好大胃王趙懷楚,拖著疲憊的身子從正廳裏走了出來,迎麵和鐵麵撞了個正著。


    “你怎麽進來了?主子身邊不用人伺候嗎?”


    “山下有動靜,我得帶人下去看看。”


    “什麽?”冷麵神情一肅,連忙趴在地上仔細聽了聽,稍頃又麵色冷肅的站起身來,和鐵麵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緊繃。


    水月雲莊隔離於世俗,幾百年來從不為外人闖入,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其四通八達的密道。


    數不清的通往不同方向的密道。


    這麽多年來不是沒有過試圖發現水月雲山秘密的人出現,但是來過的人無不無功而返,這都與這裏錯綜複雜的機關暗道脫不開幹係。


    從來沒有人能越過山下的暗道到達山頂,除卻水月雲莊本身的下人和暗衛之外。


    氣氛一時有些冷凝,冷麵抬起頭看著鐵麵問:“公子知道了嗎?”


    “他正在和郡主說話,應該是沒有發現。”鐵麵的耳力比一般人要好上許多,所以才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山下不對。但是他雖然早一步發現,卻礙於月華的敏銳而不敢在其麵前表現出不對,隻得悄悄退出來準備帶人查探。


    “我和你一起去。”


    鐵麵點點頭,兩人的眸光中都是相同的凝重。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廂冷麵鐵麵二人因為外來者的闖入而緊張不已,另一邊柴玉澤也正因為水月雲山山下的機關一時陷入了危局。


    暗衛之主眉毛之間一道深深的溝壑,神情冷凝地走到柴玉澤身邊:“小王爺,已經死了桑個人了。”


    柴玉澤抿唇不語。


    不是沒有想過水月雲莊的機關暗道危險重重,但是到底沒有經曆過,眼下手下的暗衛接二連三地被機關射傷,這才讓他不得不正視眼前的困境。


    前進,那前方的每一步都可能是死局,他手下的暗衛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為他這一行葬送性命;退出去,他又如何對得起這一路死傷的手下和還在山頂上不知是何處境的月華?


    心思幾經輾轉,柴玉澤眼底的掙紮之色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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