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川嗬嗬地樂出了聲,轉頭對柴玉澤問:“柴小王爺,可否出去聊一聊?”


    柴玉澤點頭,回身看向月華。


    月華:“……”我還有反對的權力嗎?


    於是三人一起到了後花園,兩個男子一路眼神較量,月華無辜地被夾在中間。


    “許公子應該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強求的。”


    許言川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自然知道。”他掃了掃袖口根本不存在的灰塵,“不過,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月華心裏沒有你,即便你扒著和她的婚約也沒有任何意義。”


    許言川冷冷一笑:“有沒有意義也不是你能說的算的,柴玉澤,你未免管得太寬了。”


    柴玉澤拉住月華的手,眼神深情地望著她:“月華是我心上之人,我自然是要管的。”


    “你心上之人?”許言川看向月華,眼眸邪肆又帶著諷意:“我的月華如此優秀,天下仰慕她的男子不知凡幾,你又算的了什麽?”他手上用力,猛地扶住月華的肩膀,意圖把她拉到身邊。


    柴玉澤手上也用上內力,將許言川的攻勢擋了回去。


    許言川又用力,柴玉澤再擋。


    二人你來我往十幾回合,一直都在用內力比拚,雖然看似殺機四起,卻始終小心避諱著月華的身體而不傷及她分毫。


    月華歎了口氣,也使出內力將那兩人分開,身子在原地轉了一圈走到兩人身後,“他不算什麽。”


    兩個男子一愣,幾乎同時反應過來月華是在回答許言川那一句“你又算的了什麽”,而後一喜一悲。


    喜的自然是許言川,他嘴角微扯,唇畔牽扯出一抹歡欣的笑容來。


    悲的自然是柴玉澤。他心上悲哀,卻始終保持著冷靜定定地看著身側的女子。


    月華回視她,清澈的眼底蔓延出幾分溫柔:“但是他是我為自己挑選的夫君,他是我要嫁的男人。”


    許言川嘴角的笑意凝結,似被冷氣冰封。


    “許言川,我們之間究竟如何沒有人比你更清楚,我對你早已沒有半分情感,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對我來說都是煎熬,我早已不願意活在那份煎熬裏,所以我走出來了,但是你好像還在其中不可自拔。”月華說著莞爾一笑,清和的眸光掃了掃許言川周身,道:“其實,我看到你這樣,我甚是歡喜。”


    這樣的許言川不就是曾經的自己嗎?為了一份可望不可即的感情而全心全意地將自己投入進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在是蠢得可憐。


    但是許言川現在的痛苦卻不及她的萬分之一,所以她不能收手,也不可能收手。


    柴玉澤不是很懂月華的意思,但是許言川卻懂了。同意經曆過這樣的地獄一般的日子,他幾乎感同身受。


    從前月華日日追隨在他身後時他隻覺得厭煩,所以竭盡所能想要打消她的念想,當年她所經曆過的一切,現如今正如當年一般重演在他的麵前。


    他現在所麵對的早已不僅僅是在為喜歡之人失去顏麵的不堪,還有由己及人想到當年月華所經受過的一切之時的自責和悔恨。


    他終於能夠明白這麽久以來她一直按兵不動的原因了。


    這樣的生活,比讓他盡早臨近死亡更可怕。


    他一向倨傲,這麽多年來鮮有讓他後悔的事情,但是唯有這一件,他悔不當初。


    “許言川,你還不明白嗎?這門婚事早已名存實亡,不論你願不願意承認。”


    這句話就好像是一塊頑石,徹底壓垮了許言川的最後一絲理智。


    他目瞪欲裂,眼睛死死盯在微笑的月華身上:“你就真的,那麽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他的聲音沙啞的可怕。


    月華正想回答,唇瓣翕動間身畔的柴玉澤卻開了口:“她現在心中有我,總有一天,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定會勝過你。”


    “嗬……”許言川冷笑一聲,就在月華和柴玉澤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猛地衝到了柴玉澤的麵前,一拳打到了柴玉澤白皙的麵孔上。


    柴玉澤並不很驚訝,隻是分神看月華時速度慢上了一瞬,所以也回手打了回去,許言川的左臉被打出一片青紅。


    二人你一拳我一拳,很快雙方臉上都布滿了傷痕。


    月華無奈地看了兩人一眼,尋了一個石凳坐下,男人之間的戰爭從不容許女子的插手,這是男人的尊嚴。


    頓了頓,月華眸光暗轉,忽然對著許言川大喊一聲:“許言川,你還想在毀掉一次我的生日宴嗎?”


    這句話成功打亂了許言川的攻勢,他的眸光向月華的方向瞥了一眼,就在一瞬間,柴玉澤的拳頭狠狠地落在了許言川的腦袋上,後者的腦子被巨大的衝擊力擊打的一陣陣發黑。


    月華的身影在許言川的腦海裏分化成無數個個體,但是許言川的眼神還是定在她臉上一動不動。


    柴玉澤不打走神的人,也收回了力道。


    空氣的靜緩緩散步開來。


    許言川靜靜地看著月華,慢慢張了張口,唇畔翕動了好一會熱才勉強發出聲音:“我,不是有意的。”


    那真的不是他有意的。


    月華前世時胸無點墨,自然容易被一些姿勢才高之人嘲笑,事實上,前世月華在晉安居住的十數年中,這樣的抨擊就從來沒有停止過。


    月華前世的及笄宴邀請了半個京城的貴女來參加,但是這些人大多是看在明王父子的麵子上,所以隻略微做了些麵子活,並未對月華這個主角太過在意。


    這個世道就是殘忍的,它以才學品性來評定一個人本質上高貴與否,現如今月華才高八鬥,比起當年文采風流的許言川也未必有所不及,所以受盡京中貴女們敬仰欽佩,但是前世時,詩書墨水半點不通的月華也因為這一點受盡了旁人的嘲笑。


    起因是因為如今和月華交好的勇王府前進柳如煙。


    柳如煙當時仰慕許言川,卻對月華出眾的出身和樣貌極為不滿,所以時不時就要用月華沒讀過書這件事來嗆她一嗆。那次及笄宴時她嗆月華也是用的這個由頭。


    當時在場的都是要一些與月華年齡相仿的年輕人,除了柳如煙還有一大群閨秀名門,她們三言兩語地就聊到了月華身上,便有人刻意為難她,問起她對今朝大學士和太傅大人趙懷楚新出的一篇詩文的看法。月華自是不通,卻也不願意輕易被人嘲笑了去,所以便隨口敷衍了幾句。


    她話落之後便聽到對麵男席之中有人冷嗤了一聲,嘲笑道:“女子無才便是德,永安郡主既然胸無才氣,還是指望著憑著臉蛋嫁一個好夫君吧。”


    那時她已經和他相識,更是早對他動了情根,她及笄宴之前幾日一直因為許言川願意來參加而歡喜得不行,但是那一刻,她之前有多歡喜,後來便有多失望。


    周遭貴女男客皆笑了出來,大多數人顧忌著她是主人而不出聲嘲諷,但是大多數人卻還是出言諷刺了幾句。


    月華那時年紀小,哪裏見識過那等陣仗,更何況說話的還是自己一貫心心念念的許言川,更是覺得無地自容,所以很快便如同今日的柳輕函一樣,紅著臉跑出了門。


    月華現在想來,覺得她唯一可以引以為傲的事情就是她當時沒有哭。


    那事之後明王和月銘月延很快知曉,後來尋機向主動找她挑釁的幾名貴女和她們的家族報複了回去。但是傷口已經造成,畢竟回不到當初。


    這也是這一世重活過來,月華雖然沒有帶著半點記憶,卻還是潛意識地按照與前世相反的軌跡走的原因。


    前世時未曾讀過書,所以今生她日日苦讀,前世時她刁鑽任性,今生便把自己變得溫婉可人。前世時她還喜歡許言川,所以今生她恨其入骨。


    但是月華卻很清楚,因愛生恨,如若沒有愛,哪裏又會有恨?


    她愛許言川已經耗盡了平生所有的氣力,所以今生即使對柴玉澤極有好感,也很難對他動情。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有勇氣,用盡今生所有的心力去再愛一個男人。


    時間好像劃著弧線,從前世到今生,好像不過在昨天。


    許言川呆呆地看著唇角帶笑的月華,八尺高的男兒,竟然落下了淚來。


    “月華……”他頹然地跪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臉:“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做?我該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


    他之前的傷口沒有痊愈方才和柴玉澤一番打鬥,傷口已經滲出血來,透過墨青色的長袍透到衣麵上,好像隻是沾染到一片水漬。


    他渾然未覺地跪在地上,不講尊嚴、不顧臉麵地問她:“月華,你怎樣才能原諒我?”


    月華想告訴他,無論怎樣,她都不會原諒你的。


    傷痛已經造成,難道還指望著挽回嗎?


    月華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對著許言川淺笑:“等到你和他都死了,我就會原諒你了。”她低下頭看著許言川痛苦的臉,臉上是十足的快意,心裏卻感受不到半分報複的快感,她說:“許言川,你和他,很快就到了。”


    “他”是誰,兩個人彼此明晰,無須直說。


    許言川抬起頭,淚水氤氳裏,他看清了月華清絕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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