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輕軟,一身紫衣的少女撐傘踩在碧綠的草地上,正是一道極美的風景。


    柴玉澤控製不住上扯的嘴角,快步跑到月華身前,一把拉住她向前的步伐,然後用力把她擁進懷抱中。


    油紙傘被他碰到地上,青草上一片白,青白相間的顏色,就像人氣急羞極的臉色一樣。


    雨水失了遮擋,一下子落到兩人身上,絲絲縷縷地浸潤道衣物裏,卻帶著點點甜甜的味道。


    “月華,我沒有看錯,你點頭了,你答應了是不是?”


    月華從他的懷抱裏抬頭,正對上他俊逸的臉孔似乎很認真地想了想,神情有些猶豫。


    柴玉澤一顆心提起,生怕她後悔的模樣。


    月華忍不住笑出聲來,伸手捏了捏他白嫩的俊臉:“是,我答應你了。”


    柴玉澤嘴角幾乎咧到耳後,抱起月華在草地上興奮地轉了幾個圈,“哈哈哈,月華答應我了,答應我了……”


    少年清爽的笑聲回蕩在山穀間,在清澈的湖水裏蕩起淡淡的漣漪,連周遭的雨水似乎都變得格外美好。


    二人沿著月明湖走了一圈,繞道湖邊的涼亭裏坐下來。柴玉澤生怕月華生病,連忙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又把外袍裏麵的那層中衣脫下來覆在月華身上,自己卻穿著濕淋淋的外袍坐在石凳上,笑嘻嘻地望著她。


    月華看著他單薄的身形粗了蹙眉頭,卻忍不住心頭漾起的微漣。


    兩生兩世,喜歡過她的男子不計其數,但大多的時候她都把時間用在了許言川身上,不論是為了愛他還是恨他。


    所以她從來沒有體會過尋常女子感受過的,被心愛的男子溫情嗬護的感覺。


    眼下雖然與尋常相互戀慕的男女有些不同,但如若日後她和柴玉澤真的兩情相悅了,那大約也能勉強稱得上是殊途同歸。


    月華忽然低下頭,口氣帶著些許懊惱:“柴玉澤,我要是後悔了怎麽辦?”


    柴玉澤一愣,卻沒有像最初的那樣激動,他隻是沉沉地低下頭:“如果……的話,那我就繼續等。”


    “你是柴王府的小王爺,你遲早要成婚的。”


    “如果娶的人不是你,那我寧願不娶。”


    月華看著他問:“你能做的了主?”


    他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微微落寞:“我隻是管得住自己的心。”


    亭外雨還在下著,滴滴答答落在地麵上的聲音低淺,卻沒能遮住月華亂了一瞬的呼吸。


    她走到他身前:“我對你現在還沒有感情,你也願意等我嗎?”


    柴玉澤點頭:“願意。”


    “我身有大仇未報,而且眼下還有婚約在身,你也願意等?”


    柴玉澤又點頭:“願意。”


    “我也許一生一世都不能愛上你,現在給不了你任何的承諾,你也願意嗎?”


    柴玉澤站起身,一把把她瘦小的身子撈進懷裏,他眼神帶著繾綣溫柔,語氣低沉地應道:“願意。”


    月華說:“那好,隻要你願意等我,我就願意和你在一起。”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太多太多的感情,也有太多太多的承諾,諾言雖多,但是能真正履行的卻寥寥無幾。而眼下,月華沒有對柴玉澤許下任何諾言,但是她願意為了這個兩輩子都情留她處的少年,用力地再愛一回。


    ……………………


    許言川回府之後著實過了好長一段清閑的日子。


    長公主在他回府的第一天就請來了專門為皇上診脈的陳禦醫,許言川猝不及防,沒多久就在長公主麵前漏了餡。


    於是兵荒馬亂地動山搖。


    許言川被長公主勒令兩個月之內不許出門,日日請禦醫來為他診脈開藥,三天換一次方子,珍貴的藥草不要錢似的往他獨自裏頭喂。


    許言川前天特意稱了稱,居然胖了三斤。


    結果次日再派人送湯藥來的時候,他就把東西全都灌進了冷麵的肚子裏。


    冷麵委屈的不得了,“主子,屬下又沒病……”


    “有病治病沒病養身。”許言川斜了他一眼:“那可是千年人參,喝了沒壞處的。”


    他話音才落,冷麵鼻子裏兩條鼻血淌了出來。


    許言川:“……”


    冷麵袖子使勁抹了兩下,臉上更加委屈:“屬下可能是虛不受補……”


    許言川:“……”


    冷麵的鼻血滴了兩滴在地上,許言川和冷麵都沒有發現,結果第二天長公主來探病的時候瞧見了,於是指著那兩滴血問向許言川:“是不是你的傷口又裂開了?”


    許言川看著那兩滴已經發黑的血滴想了半天才回憶起昨天那碼子事,抬頭時瞥見長公主眼神犀利,想來是不好撒謊糊弄,於是隻得說了真話。


    長公主一把提起他的耳朵可著勁的揉弄:“敗家子,你可知那千年人參是娘親廢了多大力氣才給你弄來的,你居然說不喝就不喝了!”


    許言川扶了扶額:“不就是一根人參……”


    他近日摸起下巴時覺得那處好像圓潤了許多,臉都大了一圈。原本沒有什麽缺陷的臉好像平白被肉褪去了幾分美感,一時心驚膽戰。


    前世時月華為什麽會看上他,還不是因為他這張軍沒無雙的臉?


    月華本就不待見他了,現在他的臉大了圓了不俊了,月華豈不是更不會多看他一眼?


    這個事實讓許言川很是惶恐。


    所以那些湯啊藥啊長肉的啊,全都見鬼去吧,能不吃就不吃,少長一兩是一兩,這樣他才能在傷好之前瘦回原來的模樣。


    “哪裏是一根人參的事情?”長公主怒目道:“你現在是什麽情況,昨天陳太醫來是怎麽說的?你那一刀差一點就捅到心髒了,那還是小事嗎?你整日裏隻知道圍著蘇家丫頭轉我可以不管,但是你總不能連自己的身子都不顧了吧?”長公主想著想著又覺得來氣,指著許言川的鼻子吼道:“還有,你為什麽要自己捅自己一刀,你為的是什麽?當時蘇家小妞為什麽會在那兒,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不要以為你不說我就真的會不知道,我告訴你,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如果你不跟你娘實話實說,有的你交代的時候!”


    許言川並沒有和長公主交代自己受傷的原因,隻說這一刀是他自己捅的,長公主雖然有些疑惑,但到底清楚他的性子,如果真的是旁人刺的這一刀他也不會是如此模樣,兒子的事情她甚少管,隻要是合其心意的,她也會盡量去滿足他,但這絕不包括他的健康。


    許言川是她親手一把屎一把尿帶到大的,太後很早就勸過她,孩子盡管交到乳母和下人手裏也無妨,也免得她日日看著顧著那樣辛苦,可是她卻不信,孩子若是不由娘親自己親自帶到大,又豈會真正親近自己?


    她把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兒子身上,自然無心看顧許鈺才,也許這也是她和許鈺才和離的另一個原因。但是她從不後悔。


    女人決不能依靠男人活著,若是有的選,還是與自己有血脈之親的兒子靠譜些。


    兒子長大之後的確和她很親,這麽多年來一直十分孝順,這也是她多年來最滿意的一件事。直到蘇月華那個小姑娘的出現。


    自從二人結識之後,言川的性子就越來越難以捉摸,三日五日的就出些事情來。


    她派人特意到許言川受傷的地方看了看,當時郊外太陽正烈,連路過的人都很少,更別提目睹事發經過的了。


    “我的親娘啊……”許言川一把拉住長公主的手臂讓她坐下來,難得換上了一副正經模樣,他深吸了一口氣:“我隻能跟你說,我欠了她良多,即便是她將我殺了喝血吃肉都不能解恨,我欠了她的,一輩子都還不了。”


    長公主猶疑地望著她,“蘇月華的父王安好,兄弟嫂嫂們也都很好,你如何會欠了她?你欠了她什麽?”


    許言川垂眸道:“我欠了她一個人生。”


    一個完滿幸福的人生,一個屬於她的人生。


    長公主見他這副樣子也不好再多問了,想了想還是轉移了話題道:“你即便再想和她在一起,你們的婚事怕也是難成。”


    許言川抬起頭來冷冷一笑:“她現在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婚事迫在眉睫,哪來的難成一說?”


    “言川。”長公主注視著自己的兒子,歎了口氣道:“我雖不知你之前和你舅舅說過什麽,讓他把月華賜婚給你,但是前些天我去宮中時吳華已經給過話,說皇上未必沒有退了你與明王府婚約的意思。母親隻是個公主,不能左右皇兄的決定,你若是真的想娶她,隻能自己爭取。”


    “自己的女人,自己不去爭取難道還要靠旁人嗎?”許言川嗬嗬樂出聲,難得聽話地把長公主送來的藥碗一口飲盡。


    良藥苦口,看來他是要好好照顧一下自己的身子了。


    …………………………


    夜深風涼,吳華在身後為皇上披了一件厚實的披風。


    皇上回頭看了他一眼,用下巴指了指天上:“下午時那場雨越來越大,原以為不會有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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